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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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蓉姐兒日日往學裏去,秀娘送了她兩日,便轉頭忙起別的事務來,頭一樣濼水鎮王家塘婆婆的墳要修,第二樣便是王四郎要收茶園子,第三樣,剛立起來的綢坊,還有許多事要從頭打理。

    這些事每一樁留在江州都是辦不成的,可女兒也她也丟不開手去,想到丈夫已經往濼水去了,便把手頭的事都托給了玉娘,叫她暫管著。

    才將將開春,王家又無田地,那有產業的人家要忙著春耕,王四郎卻隻需盯著茶園便可,他屬意要買的還是那個敗家子的茶園,也不知他怎生借得錢來,竟又活了一年,這一回卻是真的不賣茶園再無活路了。

    老婆病死了,兒子病病歪歪,餓得頭大身細,像棵豆芽菜,守著一個好茶園卻沒錢雇人打理,茶葉都往上瘋長,今年這葉芽兒,眼見著就采不得了。

    這樣子,他還作價五百兩,跟去歲采得好茶時候一般價錢,一般人家便是想買他的茶園,也還算一回帳,五百兩是便宜了,可茶園要再請人打理,一年不采三年都采不出好茶葉來,須得好好養上一年,再等第二年方好采茶。

    這一算便拖到了二年後去,誰家現買個茶園子還等兩年再采茶的,是以都不肯再理會他,這個敗家子已經瘋魔了,身上一件像樣的衣裳也無,日日蹲在牆根底下,所幸屋子還不曾破敗了去,還有一床破被子好遮一遮風寒。

    他這個兒子竟也活過了這一冬,王四郎去時見個**歲的小兒瘦得扶著牆才能站起來,叫算盤打開包襖,拿出油紙包的兩付軟餅子給遞給他,那小兒癡癡呆呆,伸手接了過去,木木咬下一口,嘴裏滿滿嚼著咽下去,這才同瘋了似的把餅子往嘴塞。

    算盤趕緊攔了他,怕他把腸子撐炸開,又叫旁邊園子的茶農提一個壺來,給他硬灌下一杯熱茶,這才見他臉上有了些人色。

    王四郎敲門進去,敗家子斜眼看看他,自家身上一件破襖,兒子身上卻已經穿著單衣,王四郎皺了眉頭,那人嘴裏嘖一聲,伸手把另一張餅要來,吧噠吧噠吃盡了道:“五百兩,當麵交割。”

    王四郎怕他再耍一次賴,給了茶農五十文錢,叫那茶農去把裏正保長請了來當個見證,裏正把契書擬定了,敗家子兒領過來掃一眼,按上個紅指印。

    算盤點了紙鈔與他,他把那一疊紙塞進懷裏,又伸手:“我屋裏這些東西,還沒算過呢。”他這屋裏四壁空空,隻餘一張床,一個碗了。

    王四郎“哧”笑一聲:“算盤,給他十兩銀子。”敗家子掂在手裏嘿嘿一笑,一把把自己的兒子推上去:“不白饒你的,這個給你,當小工幹啥都成。”說著緊一緊破襖,轉身往村外頭走了。

    小孩子怔怔站在原地,見親爹走到籬笆外去了,才要奔上去求他,叫那個茶農攔住了:“還不明白呢,你爹怕你是個拖累,扔了你啦。”

    “這是個甚的說道,卻不好買良為賤的。”王四郎看著這孩子瘦巴巴的模樣皺了眉同裏正道:“便是他親爹肯賣,我也不能買他。”

    裏正歎一口氣:“四爺您就給他畫個地兒睡,指使他幹些活計,不斷了一碗飯就成。”不然還能怎辦,再是鄉裏鄉親的,也沒人肯養這麽個半大小子。

    王四郎便先給了邊上的茶農些銅板,管他一頓飯,還讓他在原來的屋子裏住著,他收了這茶園,還須得雇了人來開工,看看能搶下多少株茶樹。

    不消一刻,原來在這個茶園子裏上工的工人就全來了,一個個的分說自個兒曾在這茶園子裏做工,既來了新東家,也好即日開工了,裏頭有個老人頭發都白了,看見那個小男孩就抱了他哭:“作孽呀,這是作孽呀!”

    他是這家的老長工了,自敗家子親爹那一輩兒就開始做活,王四郎見他這樣叫算盤請進屋去,拱一拱拳:“不知老人家怎麽稱呼。”

    那老人連道不敢,說是姓孫,在這茶園子裏幹了一輩子子活計,由東到西有多少茶株,甚時候抽枝甚時候結芽甚時候開采,俱都說的頭頭是道。

    王四郎正缺著人來管事,他手頭有錢卻沒人,正何況這樣的老工人,便還請了他回來,開的工錢卻是管事的工錢:“這茶園眼看就要廢了,孫伯且瞧瞧可還有救?”

    孫伯往田頭一瞧,更是淚沾衣襟:“好好個園子,若能勞作銀山金窩也掙出來了,可至於呀。”說著還直跺腳,原來這一百畝茶田,倒好出千斤茶葉,如今能有二三百斤便已是老天保佑了。

    王四郎原是想著白賠的,一聽竟還能有二三百斤,便急急叫孫伯料理起來,他辦的頭一件事兒便是趁著油菜花開花,家家戶戶都拿油籽兒榨油,把那榨剩下來的油渣子壓也一塊塊的小餅,叫人一株株茶樹的往下埋。

    埋完了油餅,還點了幾個人巡夜,靠著山的茶樹,最怕的便是夜裏野豬來,叫野豬把樹根拱了,把樹根下埋的油餅子刨出來吃。

    四斤嫩葉才好炒出一斤茶葉來,是以白茶價才貴些,孫伯把人頭一點,算盤寫了雇工契兒讓這些工人一個個按手印,孫伯卻皺了眉頭:“原來主人家養的好炒茶工,這回卻沒來。”

    那個炒茶工人姓魏,人稱魏三指,隻因他右手隻有三個手指,卻能靠著這三根手指頭把大鍋裏的茶葉炒起來。

    白茶與綠茶紅茶相比,細絨毛兒生得多,白絨絨一片,綠葉兒瞧上去倒成了銀葉兒,以是它葉芽兒是綠的,卻叫白茶。

    魏三指天生一手好功夫,三個手指頭捏了嫩葉下鍋,好把白絨毛跟茶葉炒開來,最後舀到蘿筐裏的茶葉一絲白毛都無,他這裏一歇下,立馬就被別的茶園搶走了。

    此時還不到炒茶時節,孫伯帶了王四郎上門去請,魏三指也是個念舊的人,王四郎聽過他的本事,也想長長久久的把他留下來,便拍了胸口:“魏師傅安心,若能請得出山,便是冷鍋也按熱鍋算。”

    炒茶隻有清明後那十多日,其餘的日子魏三指譬如閑人一個,可王四郎卻曉得茶葉好不好,除了天生天養,還要看炒製的功夫,他看見魏三指衝他斜眼兒又笑:“緊著我這裏先炒好了,魏師傅若還想接活,便去,我一樣是給開工錢的。”

    魏三指聽見這樣說哪裏還有二話,收拾了包袱往茶園去了,當夜就睡在茶園中,跟孫伯還有原來的小少爺一處,孫伯牽了頭,叫原來的小少爺,現在改名叫作阿茶的小子就拜了魏三指當師傅,學炒茶。

    王四郎把這一樁事辦好了,又想著在這裏置上兩房人家,尋個老實的看更,還得有個婆娘造湯飯,便托了保長物色,自家先帶了算盤回了家。

    回去一瞧,秀娘已經帶了兩個丫頭家來了,屋裏有個女人便是另一樣光景,秀娘領著丫頭做好了湯飯,見他們回來,趕緊一人盛上一碗。

    雖開了春,初春寒意了侵人,王四郎連日覺得喉嚨口幹癢,一碗熱湯下肚發發汗才舒爽些:“你甚時候來的,女兒呢?”

    “留她在江州讀書呢,眼看就要給婆婆修墳,多少樁事要料理的,我哪裏能甩手不管,你男人家沙土木石便罷了,難不成還管著工人夥食?”秀娘笑一笑給他繼上杯茶水,她還有一句不曾說,她不過才來家兩日,便聽說梅姐兒要定親事了。

    夜裏把丫頭小廝都打發了,算盤就睡在原來給梅姐兒備下的屋子裏,幾個丫頭在西廂睡,小廝們打了地鋪,秀娘把門關上拉起厚簾子,皺了眉道:“梅姐兒,怕是叫人壞了身子。”

    秀娘回來頭一日歸置屋子,第二日便是去拜見王老爺,不去還好,一踏進門就聽見朱氏哭天抹淚,王老爺坐在搖椅子上,也不閉眼也不說話,隻盯了朱氏的臉。

    大冷的天兒,朱氏便這麽趴在院子裏,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青天呀,你睜開眼兒看看,自這個女兒進了門,我不曾動過她一指手指頭,重話沒沾過一句,粗活沒做過一樁,隻為著怕人說我晚娘後母,怎的如今還屈了我,便是叫我墳上沒個插香的,也斷斷不能認啊。”

    秀娘趕緊去拍梅姐兒的門,梅姐兒先還不肯開,後頭聽見秀娘的聲兒,才開了一道門縫,露出哭得痛紅的一雙眼兒來。

    秀娘趕緊閃身進去,把梅姐兒從頭到腳看上一回,見她無事才要鬆氣,又覺得不對,再一打量,隻見她腰肢也細了,眉目也開了,胸口漲鼓鼓的。

    這才曉得大事不好,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兒,扯了梅姐兒的手:“你這是怎的?”梅姐兒一句話都不說,隻是哭個不住,桌上還擺著米麵飯食,一樣都不曾動過。

    走起路來腳下發虛,膝蓋一彎坐在繡墩子上,開口聲音也是啞的,隻叫了一句:“嫂嫂。”便泣不成聲,秀娘問了半日沒個所以然,剛要咬牙問一問王老爺,就聽見他說:“你雖是後母,卻也是母,既是母親便要行母職,不曾教養好女兒,休了你,也是該的。”

    說著猛然咳嗽起來,秀娘見一家子都躲了起來,連個倒水的也無,趕緊給王老爺倒了一杯茶,還是冷的,王老爺咳得狠了,接過去就飲盡了,他抬眼看看秀娘:“你去告訴四郎一聲,把他妹妹接到江州去罷。”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沒好又淋了雨

    姨媽還提前一周來敲門

    昨天又跑了一天裝修婚慶

    實在沒有精力

    這章寫得潦草,大家包涵

    晚上會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