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七竅玲瓏

    那聶風微微一怔，一邊的赫連玉和聶憐兒也愣住了。

    “你要感謝的不是我，更甚至於，你這些沒用的感謝也不應該拿來說給七皇子，與其嘴上說得好聽，倒不如做些實際的還來得體麵些。”

    聶風一張臉漲得通紅，竟有些地手足無措看向楚玲瓏，”是，我以後一定唯楚小姐的命令是從，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辭！你說什麽，我便聽什麽，你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決不反悔！”

    “不！你要做的不是為我，而是為憐兒，還為這世上所有像憐兒一樣的孩子，為所有的弱小和不公正！”楚玲瓏眼睛仿佛燃起了一道亮亮的光芒，直直照進了聶風的心裏。

    聶風和聶憐兒心頭皆是一震。

    赫連玉卻是收起折扇，斂起臉上的笑意，認真地看向楚玲瓏。

    “楚小姐，我……我……我哥哥他……”聶憐兒不安地看向旁邊的聶風。

    她明明聽到楚玲瓏說得每一個字，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感覺聽不明白她說的話了。

    “楚小姐，我不明白……我不過是一介草民，雖有個武狀元的虛名在身，其實……”聶風苦笑了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我連妹妹都養不起，都保護不了，若不是你和七皇子……恐怕……”

    楚玲瓏冷笑出聲，”堂堂武狀元就是這樣妄自菲薄的嗎？”

    “不！我不是！可是我真不知道我能做什麽。”聶風揚著一給漲得通紅的臉看向楚玲瓏，眼前這個女子，明明嬌嬌弱弱，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讓他覺得仿佛有一種巨大的力量附在她身上似的。

    楚玲瓏背轉身，看向天空，那裏斑駁的樹影密密透了下來，但透過層層樹影，仍看見一縷縷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

    ”我要有一天，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醫，勤者有其業，勞者有其得，商者有其利，耕者有其田，老者有其養，童者有其樂！”楚玲瓏一字一句緩緩說著，一邊說一邊慢慢轉過身，臉上掛著無比堅毅的神情。

    四周突然湧起一片可怕的寂靜。

    赫連玉眯著眼睛看向楚玲瓏，這些話，他從來沒有聽任何人說起過，可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子卻輕巧地說出這些。

    她可知她要的是什麽？她要的是天下萬民安康，四海升平。

    這些，連高高在上那位都不敢想，她竟然想憑著幾個微薄的草民去實現嗎？

    她要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楚玲瓏看向赫連玉，他正認真看著她，她知道，他此刻定是認為她瘋了。

    可是經曆過那一世的楚玲瓏，卻無比清楚她想要做什麽。

    那一個個午夜夢回，她以為她記住的隻是自己淒慘的過去，可後來，上一世所有的記憶都在她眼前浮現出來。

    那一年，水壩決堤，她代赫連謹親赴賑災現場，她以為，即使吃不上米飯，他們總還有米湯果腹，再不濟還可以吃些穀糠，食些果肉。

    可真正到了那才知道什麽是人間地獄！

    兩岸白骨累累，寸草不生，她親眼看見一個幼小的孩童餓死在他娘親的懷裏，那娘親卻連埋葬他的力氣都使不出半分，旁邊是虎視眈眈想分食其肉的災民，天上的蒼鷹一圈圈低旋著，也在垂涎著那具瘦得皮包骨的小小身體。

    地上碩鼠橫行，卻帶著溫疫，餓死的屍體鋪了一路，被人撕分而食，剩下的骨架便扔在水窪裏，蚏蟻亂爬，蚊蠅四飛，惡臭撲鼻。

    那裏的人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而是一具具行走的惡魔，他們身上已沒有半分的人性，隻想活著，活著……

    若不是楚玲瓏甩掉當地安排的護衛，親赴現場，恐怕，她還以為四海升平，即使受了天災，人們也依舊安居樂業。

    直到那本厚厚的賬冊捧到她麵前，她才知道，那麽多白花花的銀兩，究竟進了誰的口袋！

    不！

    上一世的悲劇，她不能再重演一次！

    她要他先一步行動，她寧可不要這些功勞，也不要悲劇再演一次！

    她要的就是那些，就是要每個人都安居樂業。不要像她楚玲瓏一樣，委屈至死！

    “殿下，玲瓏可是逾矩了？”楚玲瓏一雙清亮的眼眸看向赫連玉。

    赫連玉心裏一震，看向眼前這個一身素淨的女子。

    每次見她，她都能帶給她不一樣的震驚。

    “楚小姐，真的可以嗎？真的會有那麽一天嗎？”聶憐兒緊緊握住楚玲瓏的手，激動的手都在發抖。

    “會的。一定會有那麽一天的。每個人都能吃飽穿暖，生病了有錢醫病，孩子可以去讀書，一家人不必分開，不會再有沒有銀錢吃飯而賣子女妻子的悲劇。”楚玲瓏斬釘截鐵說道。

    聶憐兒的眼睛濕潤了。

    赫連玉雙手緊緊握住手裏那柄折扇，看向楚玲瓏，她的周圍似乎籠罩了一層耀眼的光芒，就那麽灼灼站在他的麵前，晃得他竟覺得有片刻睜不開眼睛。

    回去的時候，楚玲瓏又深深看了那宅院一眼，青石磚的地閃著幽幽的寒光，斑駁的樹影一層層投了下來，這明明就是那個院子，可楚玲瓏初見時的心驚膽戰卻不見了。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反正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赫連玉一直送她出來，她站住，他也在身邊陪她站住。

    “你是喜歡這院子嗎？你若喜歡，就送給你。”赫連玉盡力掩飾住那抹不自在，故作輕鬆說道。

    “這是你的宅院嗎？”楚玲瓏眯著眼睛問道。

    “是的。”

    “好。”

    赫連玉又呆怔住了。

    他送這宅院本不是客套說說的，而是真心覺得楚玲瓏的目光總是在這宅院起伏，隻是他卻沒想到她竟真的要了。

    就算楚無涯的萬家財要分了，可那羅國公卻是有潑天的富貴，楚玲瓏怎麽也不應該看上這樣一個普通的院子，所以他問得很是尷尬，生怕被她笑話。

    “這就算是我欠了你的，不過，玲瓏一定不會讓七皇子吃虧的。”楚玲瓏看向呆怔在一旁的赫連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這是赫連玉第一次看見楚玲瓏露出這般少女的模樣，一張臉竟是慢慢紅透了。

    “不用不用，這個宅子不值錢的。”赫連玉連連揮手。

    楚玲瓏又深深看了那宅院一眼，終於轉過身去。

    不值錢。

    是。

    的確不值錢。

    可是在她楚玲瓏心裏，卻是重可敵國。

    這裏，她要時時記著，要牢牢看著，這樣，她才能記住那一日她有多痛。

    楚玲瓏就著綠珠的手上了來時的那駕馬車，馬車緩緩駛出，身後的赫連玉依舊站在那裏，像是站成了一尊石頭砌成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