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心比茶涼

    欺負她就算了，現在卻又想禍水東引，把所有的難堪，都要引到楚玲瓏身上嗎？

    “母親！”羅織錦淒厲出聲。

    一向柔和端莊的羅織錦，此刻鬢發微亂，素來平和的臉上此刻卻掛滿了猙獰的怒氣，一雙帶著血色的眼睛，似是要把這將軍府燒個窟窿。

    一時間，楚老夫人和眾人竟都被震懾住了。

    隻呆怔了片刻，楚老夫人便又回過神來，臉上的怒意卻更是旺盛了，”你吼什麽？是想嚇死我這個老太婆不成嗎？越來越不成體統，你自己看看，你現在這模樣哪還有半分當家主母的樣子！”

    “母親，織錦自嫁入將軍府一十八年，兢兢業業，孝敬母親，從不曾為難老爺的姨娘庶女，從不苛待下人，從不中飽私囊，從不揮霍無度，從不侍強淩弱，是，我是心慈手軟，身為一家主母，這是最不能有的，可咱們這將軍府可曾亂過半天？

    這偌大的將軍府，數百年的家業，哪一筆不是經我之手，每日天不亮我就要去賬房盯著，看著，各府各院的開銷，所有田裏的耕種收成，所有鋪子的出租款項，京都各府宅的往來人情，甚至就連丫頭的胭脂水粉又有哪一筆不需我親自管著盯著？我可曾做錯半分？我是對不起母親了，還是對不起老爺了？還是我對不起這整個楚家了？母親，織錦到底何錯之有？”羅織錦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聲音無比沉穩，可那聲音裏卻隱隱含著毀天滅地般的憤怒之氣。

    楚老夫人一怔，看著這個悲憤控訴的媳婦，自她入府這些年，從沒像今天一樣如此說過話，雖然她是羅國公府的獨女，卻從小被羅國公夫妻寵愛萬分，從不曾沾過見過任何血腥和不堪。

    這些年她在府裏，對誰都是柔和微笑著，宅門府弟的勾心鬥角，她也半分沒惹上過，不管誰欺她，害她，她都淡然一笑，繼續做她的楚夫人，不爭不奪，不嫉不恨，也正是因為這樣，這些人後來連害她都懶得害，她不得相公的寵愛，卻仍以他為天，她不會陰毒狠辣，卻偏偏得了全府下人的真心尊重，她身為權貴獨女，卻算得一手好賬，理得一手好財，將軍府風雨飄搖的時候，她一人扛起所有難處，從羅國公府討來巨額金銀，卻從不透露半分。

    這樣的媳婦，她為什麽恨她，厭她？

    直到這一刻楚老夫人才清楚看到自己的心。

    她恨她，厭她，正因為她有的這些，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

    她沒有這麽雄厚的娘家支持，一個人在吃人的將軍府單打獨鬥，她威嚴狠厲，卻不曾得到過下人們的真心，她拚盡全力要得到的一切，憑什麽她一個懦弱至極的羅織錦就輕鬆拿了去？

    憑什麽？

    “你說這些做什麽？是要邀功嗎？還是你覺得將軍府虧待了你嗎？你嫁進來是咱們對不住你了嗎？”楚老夫人惱羞成怒，把案幾上的茶碗砰得一聲掃到地上，濺起一滴滴的茶湯。

    這茶早已經放涼，比那涼茶更冷的卻是人心。

    “夫人這話說的，好像咱們都欺負了你似的，咱們將軍府在母親的教導下，可從來都是和和睦睦的，再說了，咱們既然嫁給老爺，就要萬事為老爺考量，能做一分便是一分，夫人這樣說，就好像和咱們分了家一樣。”一旁的二姨娘陰惻惻出聲。

    “你閉嘴！你使的那些陰險的招子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你真當我是傻子嗎？我不過是不願意和你們計較，你卻咄咄逼人，欺我便罷了，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欺負玲瓏，你也是當娘的人，你的心是黑的嗎？”一向軟弱的羅織錦竟生生打斷二姨娘的話，而一向喜歡攪渾水的二姨娘，竟然怔得說不出話來，愣愣盯著仿佛變了個人似的羅織錦。

    她是瘋了嗎？

    這母女倆都瘋了嗎？

    “你……”一邊的楚芳苓剛要幫嗆，剛剛吐了一個字出來，羅織錦便一臉冷寒地看向她，嚇得她低下頭，把剩下的話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不過是一個庶女，卻敢來頂撞我嗎？說到底我還是這將軍府的當家主母，是你的嫡母，別說我沒做錯半分，就算我真把天捅個窟窿出來，又哪輪到你說半個字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個是這樣，兩個還是這樣，你和你的二姨娘，都回去好好學學規矩，免得讓人笑話整個將軍府不懂規矩！”羅織錦直了直身子，那雙眼閃著晶瑩的光芒，從小在權貴世家長大，她不是不懂這麽爭鬥，隻是不喜歡罷了，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來傷她的女兒……

    那麽，她寧可自己先變成一把淬了毒的刀劍！

    楚薔薇看向羅織錦心底的恨意更深了，這個女人，奪了她娘的位置，一向軟弱可欺也就罷了，今日她怎麽敢？

    她一樁樁一件件數著她的功勞，就算都是真的又怎麽樣，她的娘就該枉死在外麵嗎？

    做夢！

    楚薔薇微微低垂著頭，那精致的側臉仿佛如薔薇花般美好，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卻蒙上一層輕薄的霧氣，更顯得楚楚動人。

    “祖母，別動氣傷了身子，今日的事都是誤會，母親為咱們將軍府半生操勞，都靠著母親掌管著咱們將軍府偌大的家業，咱們才能過這舒服安逸的日子，咱們全府上下都要念著母親的勞苦功高，祖母還是不要惹得母親不高興了。”楚薔薇看似幫著求情，其實字字都是挑著楚老夫人最在意，最忌諱的說出來了。

    果然，楚老夫人一雙厲眼向羅織錦看了過去。

    羅織錦卻是看也不看，那雙素來溫和的眼睛犀利地看著楚薔薇。

    這個半路回來的庶女，她從來都沒像現在這樣看過她，從第一天她從外麵回來，她就憐惜她，照顧她，生怕她一個本就沒娘，爹又不在身邊的孩子受了委屈，她給她最好的吃穿用度，甚至就連楚玲瓏的都不如她，可她卻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