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開拍(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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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便進入第四天的拍攝,李朝隱導演果然又有新招數。
激情戲的地點是在“沈家大屋”客廳裏的一張椅子上,何修懿覺得,若是沈炎的父母知道自己兒子在家中每一處都發過情,怕是要打死這個不肖子。這幾場戲表現的是沈炎知道宋至將陪他去北平後難以抑製的激烈情緒——到了這個階段,原始情-欲早已隨著第二夜、第三夜被一再地稀釋,驅使著他們的,是前所未有地明晰起來的命運相互交錯的軌跡。
在一開始,何修懿坐在椅子上,兩腳踩在左然的雙肩上,左然則是半蹲在椅子前,薄唇湊近膠帶,難度並不是非常大。
左然睫毛很長,漂亮得好像蝴蝶的翅膀,在人心尖撲棱,何修懿莫名地有些心癢。他不知道這隻蝴蝶是不是和在巴西輕拍翅膀的那隻一樣,也可以導致數個月後發生在別處的龍卷風。
這裏被NG了一回,李導理由是“左然呼吸聲有點重”。
此後兩場正戲,何修懿覺得李朝隱簡直是在為難他。李朝隱先是讓何修懿跨坐在左然的大腿上,兩腿盤著左然的腰,又指揮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四片嘴唇貼合,舌尖也一刻不停地糾纏、嬉戲。而後,李朝隱竟然用無比冷靜的口吻說:“何修懿,兩腿越過左然的肩,腳踝搭在椅背上麵。”
“啊?”何修懿有點傻,“搭……搭在椅背上麵?”他看了看椅背——上緣在左然耳朵那。他評估了一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覺得這個動作對他來講十分高難,轉頭望向李導:“我……可能抬不上去……我試試吧……”
李朝隱說:“試試。”
何修懿:“……”
左然話裏帶了一點很罕見的味道:“我會摟住你的,摔不下去,不要太擔心了。”
“嗯。”何修懿答應了,抬起左腿撂在了椅背上,接著抿緊嘴唇,舉起右腿奮力地向上送。為了減輕負擔,他後背向後仰,似乎眼看就要翻下椅子,可左然有力的前臂緊緊抱住了他,何修懿憑空有了一點點安心。
十幾秒後,何修懿終於坐在了左然的腰腿之間,將精致的腳踝搭在了對方左右耳朵兩旁。他的腿筋被拉伸著,有一點疼,可李朝隱導演好像依然覺得他膝蓋彎曲得太厲害了,親自走到椅子旁邊按著他的膝蓋往下壓了一壓:“保持這個姿勢。”
“……”何修懿咬著唇。他也不大明白,為什麽名導在拍攝激情戲時,都喜歡搞一些奇怪的動作,似乎不玩兒出點花兒來,便不能體現感情的深厚,仿佛隻有“失真”才能使主人公的愛情永不跌落於現實的窠臼。在何修懿極其有限的認知中,椅子空間有限,他之前是真沒想到自己竟然要遭一遍“拉筋”的罪。
左然看出何修懿不是很舒服,伸手摸了一摸他頭頂柔軟的發。
“左然?”何修懿抬眼看對方,但左然眼中的溫柔一閃而逝,在剛剛展開的瞬間戛然而止。
“好了。”李朝隱導演說,“爭取一遍就能過去,大家都能輕鬆一些。”
左然開始裝作頂動,何修懿伸手雙手摟住對方的脖子,同時揚起自己脖頸,迎著燈光找到了事先已決定好的角度,給出“最漂亮的側臉”,各種努力簡直讓他有點心力交瘁。
就在迷迷糊糊之際,何修懿突然間發現——左然做出了個腳本裏沒有的動作……他在吻自己的小腿!
一下子清醒了。
左然抓著何修懿的小腿細細地吻,到了後來,軟軟的舌尖甚至舔上了他的腳踝。
“……”何修懿的腳趾不自覺地繃直。
怎麽,連腳踝都……
那個地方……
再次覺得羞恥。何修懿不知道,與影帝這五天的激情戲,究竟是在犧牲,還在是“占便宜”。
“Cut”之後,李朝隱回看了幾遍,說,“可以,不過再多拍一條吧。這次修懿不摟脖子,改成撐左然的膝蓋,後期對比一下效果。”有的時候,即使過了,導演也想多拍幾條。
何修懿點了一下頭。
“李導,”左然冰涼的聲響再次回響在片場,“讓何修懿搭句詞吧,感情可以更加到位。”
“也行。”李導翻了一下劇本,“修懿,加句:‘我總歸不會離開你’或者‘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口型差不多,你自己選吧。”何修懿與柳揚庭聲音並不像,就算搭詞,後期也是要配音的。
第二次拍,何修懿的眼神從天花板移到左然臉上,沙啞著道:“嗯,嗯,我……我……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左然眼瞳驀地變得深沉,湊上前去,狂亂地舔何修懿的鎖骨。
何修懿脖子上邊的青筋直跳,動脈中的血液仿佛也加速了奔湧。
……
幾場戲拍得極其累。當李朝隱宣布收工之後,何修懿覺得自己的膝蓋已經不能動了。他把腿放下來,在左然身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饒是如此依然差點摔上一跤,幸虧左然一直將手放在他的腰上扶著。
原地待了會兒,全身上下的血液才流順暢。
何修懿換好了衣服,走出更衣室打算離開時卻發現左然正低頭看著什麽。左然視線在那幾張巴掌大的粉色紙張上流連,用兩隻手的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著兩角,時不時地摩挲兩下,剩餘幾根手指仔細托著,好像那是什麽左然本人無比珍視的東西,即使周圍群魔亂舞也絕不鬆手。
何修懿並無心八卦,與左然打了聲招呼,便打算離開了。
沒有想到,左然忽然主動開口:“早上隨便拿了一個文件夾裝劇本,剛發現側兜裏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幾年前的了,我看看是什麽。”
“哦……”
左然用食指和中指夾著那幾張紙,又恢複了以往全然不在意的樣子:“給你了。”
何修懿:“……啊?”
“我不要了。”
“哦……”這是讓自己替他扔了嗎?
何修懿伸手接過來,低頭一看,發現那是……幾張車票。粉紅色的火車票的確有年頭了,上麵日期寫著“2010年5月20日”,出發地是北京,到達地是杭州。車票上麵沒有名字,2010年實名製還沒有開始——那東西是2011年才正式啟用的,因此,車票左下角是一片空白。
第二張……是客車票,出發地是杭州,到達地是橫店。隻是一張薄薄的紙,最上寫著“中國道路,浙江省汽車客票”,“中國道路”和“浙江省汽車客票”中間蓋著個“浙江省道路運輸票證專章”,最下寫著日期“2010年5月21日”,還有開車時間、車次等等。
第三張,也是客車票,從橫店回杭州,日期是2010年6月22日。
最後一張,是火車票,從杭州回北京,日期是2010年6月23日。
雖然已經過去七年,但車票都被保存得十分完好。想想也是,一直以來被遺忘在文件夾裏,想要變舊都難。
左然說:“別扔了。”
“……?”
“明天你就離組了吧?”
“嗯。”
“這個就當作臨行禮物了。”
何修懿:“………………”
他覺得,這個左影帝好怪。
禮物……就是幾張剛剛隨手撿到了的破舊車票……?一般人都會認為這還不如不給呢。
可左影帝就是給了。
何修懿一臉的懵逼,不過既然是來自影帝的“禮物”,他便還是仔細收好,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左然送出禮物,說了個“拜”,邁開長腿,又是十分冷淡地離開了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