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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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琰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

    他的性格自由散漫,每天早起聽大臣們議事,白天處理各種公務,全天一直忙碌到晚上才能得一些空閑。這樣的生活想來就可怕,因而其實蕭琰並不在意將很多公務交給靜王處理。但也就是這兩年,事情越來越由不得他,臣子們的派係劃分明顯,正統論的便是個打定主意要靜王交權之姿態。這讓蕭琰頭疼的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從前這些事情都是靜王做的,”蕭琰手裏拿著一本奏折,轉頭同阿湖說話,“阿湖,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小時候一塊兒玩的多開心,那個時候哪裏有這些公務纏身讓人煩惱啊。”

    狐狸坐在一邊提筆用蕭琰的字跡在奏折上批注,“那時候你才多大,現在你多大。”

    蕭琰隨手將奏折甩到桌上,雙手枕在自己的下巴底,目不轉睛的盯著狐狸看,眼睛裏滿是喜歡,“反正我現在有你,我也不怕。”

    皇帝這邊還是個稀裏糊塗的意思,然而大臣那頭卻焦灼成了一團。

    蕭琰想起今天早朝時候的事情,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早朝上又是吵得不可開交,說來說去都還是那些話,拐著彎兩邊互相看不過眼罷了。

    然而吵嘴的都不是正主,靜王站在最前麵,目光冷淡也沒個情緒表態。皇帝坐在龍椅上隻覺得腦瓜仁疼,等轉而低頭不小心喝蕭綏有了一眼對視,蕭琰心裏又是一慌,莫名的多了一股心虛。

    這是老毛病了,從小他見到蕭綏就有腿軟的毛病。這幾年算是好了很多,總不至於失態。

    隻不過,蕭琰隔了一會兒又悄悄的將自己的目光挪到了蕭綏的身上。

    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懂靜王的心思,興許就沒人懂靜王的心思?

    當年小皇帝即位的時候才不過八歲,而靜王卻正是英雄年少,不說手腕強硬,就說民心也被他全權掌握。彼時如果蕭綏有讓蕭琰下位的打算,幾乎可以說是不用費吹灰之力的。可蕭綏卻讓許多人不解的,真的隻當了一個攝政王,將小皇帝輔佐成人懂事以後便無要求。

    但要說靜王真的無欲無求,蕭琰也覺得不是的。起碼目前國中兵權過半都握在蕭綏一個人手中,他要是有心要反也是說動就動的事情。甚至和著很多大臣說的話,靜王這一把年紀連個同房侍妾都沒有,更不說王妃了,如此一來幾乎是無牽無掛,謀反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

    這兩年來許多大臣多次提點蕭琰,要將靜王拘在京城中,千萬不能讓他離開京城。

    這樣的話說的多了,蕭琰自然不會完全沒有動搖。本身對蕭綏的畏懼就足夠讓他產生懷疑,更別說蕭綏的捉摸不透更顯疑竇重重。

    蕭琰雖然懶,但是他更加怕死啊。蕭綏要真起了奪位的心思,自己就鐵定沒有活路了。

    由此種種思緒交織下來,蕭琰更愁了。

    以巍峨的宮殿作為陪襯,平整的石板鋪就的路上放眼望去不僅莊嚴更顯寂寥。遠處看去,連行走匆匆的人影都顯得更加渺小。

    陳起明雙手緊緊的背在身後,眉頭擰在一起,先是低頭不語的跟在蕭綏身邊,大約走了半程,沒等出宮門的時候他還是開口了,“太不像話,今天實在太不像話。”

    這說的是方才早朝上幾個文官指桑罵槐的行徑,陳起明一輩子是真刀真槍拚殺過來的,哪裏受得了這拐彎抹角的說辭,可真要他自己上去說,一開口多半又是大粗話,反倒給蕭琰不輕不重的點了兩句。

    “從前還好,如今是明著偏幫文官了,”陳起明看著蕭綏的背影道,“還要削軍餉,就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指望官兵自己種地,當兵是想著種地去的嗎,那邊疆本來就幸苦,如今倒好了,連糧食都要克扣,真是腦子給,給,”

    他頓了頓,到底沒將粗穢不堪的那個字眼吐露出來,隱沒過後繼續道,“糊了!他們一天天的倒是好,在家裏享清福還想著掀別人老底,嘴上說的天花亂墜,可心裏是為什麽誰不清楚?”

    蕭綏的步伐不緊不慢,陳起明還沒出宮就將心裏話全都倒出來他也沒阻攔。隻末了在宮門口時轉頭對陳起明道,“軍餉照著西北傳回來的要求發過去就是,就說是我的意思。”

    聽到這一句,陳起明的眼睛猛地一亮,“這便好,這便好。”

    有和他們走的不遠的官員聽見這兩句,一下愣住不知說什麽好。還不得蕭綏的座駕回到靜王府,這幾句先給人添油加醋的傳了個遍。

    幾個文官氣的仰倒,卻也不得不承認現狀依舊是蕭綏手捏大權,他不開口則已,隻要他開口說過的事情沒有一件事不辦成的,這裏就是搬出蕭琰也沒有辦法。

    皇城往外的街道整齊寬闊,來往的百姓很少。蕭綏一個人坐在馬車裏頭往後靠著車壁,眼睛閉起假寐。

    朝中的事情他看的一清二楚,人心如何背後的操縱又是為何,層層寸寸清晰易見。這也讓蕭琰的心思變化曝露的明白極了。

    雖然說早些年蕭綏就料到總會有這麽一天,但卻唯一沒有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時自己心裏還有些波瀾。就如同蕭琰清楚如果蕭綏動了奪位的心思,他便不會有活路一般,蕭綏也清楚若是蕭琰真將心思完全扭轉過去,他必然也隻是眼中釘肉中刺,不拔除幹淨是不可能的。

    叔侄二人表麵和諧,可卻被命運放在了幾乎注定對立的位置。

    馬車稍拐了兩個彎,外頭傳來的就不僅僅是馬蹄枯燥落地的聲音了。周圍門市熱鬧,百姓來往絡繹不絕。

    “父親,父親,我要吃那個。”熙攘的人聲中,一位稚童清脆的嗓音就在馬車邊傳進蕭綏的耳朵裏。

    他微微睜開眼睛,抬手掀開馬車窗簾往外看去,一個中年男人懷抱著個約莫三歲的女童,兩人的臉頰親熱的貼在一起,女童手裏此時已經拿上了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放在小小的嘴邊嘻嘻笑著舔食。

    蕭綏的指尖一鬆,窗簾就緩緩重新落下。家人溫情他幾乎未曾嚐過。這倒不是因為皇帝皇後如何冷然待他,早在小時候,蕭綏記得自己的母親父親也是極其親近自己的。而當時的太子,後麵要成為皇帝的他兄長,也早早解決了所有其他皇子。到了蕭綏這裏,他出生時朝廷繼位大局已定,同父同母的兄長不視他為威脅,對他也很有些關愛。

    可蕭綏的性格幾乎是從骨頭裏滲出來的冷,或者說太過早慧便失了許多孩童的天真趣味。總之到了後麵,關係便成了淡的,說不出其他了。

    當下,天子腳下另一處地方。

    靜王府一個不起眼的小院裏,托了冬早的福氣,胖婢女和瘦婢女有了充足的炭火將屋裏烤的暖意融融。畢竟皇帝給的鳥兒總不能凍著。

    不過自從冬早前頭跑了一次將她們嚇得夠嗆,兩人便仔細的將鳥籠好好的加固了一番。把鳥籠四周原本細長的縫隙都做了隔斷,卻沒有想到當時冬早其實是從鳥籠門裏大搖大擺出去的。

    若是冬早知道兩人以為的是什麽,保準要又驚又喜。

    嗨,自己原來看起來這麽瘦嗎?

    此時,鳥籠懸在兩個婢女頭上,她們得了空閑偷偷翻出一本瘦婢女在外頭帶回來的話本小說,由識字的瘦婢女輕聲念出來聽。

    冬早百無聊賴,躺在鳥籠裏吃飽了就聽著下麵她們說話。

    “上一話說到陳書生終於考了狀元郎,衣錦還鄉時卻被大官要求迎娶自己的女兒……”

    “這怎麽成,徐娘還在家裏等著陳書生呢!”

    書中陳書生回憶起自己與徐娘成親時候的甜蜜場景。

    “陳書生輕輕地將徐娘摟在懷裏,低頭看著她臉上的嬌羞紅暈,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兩人說了幾句俏皮話,便滾在一處……”

    後麵瘦婢女的聲音不知怎麽越來越輕,冬早站起來費勁兒的從鳥籠裏往外看,隻見兩個臉蛋紅成猴屁股的婢女。他滿心好奇,耐不住還想往下聽的心思,隻能更用心的聽瘦婢女聲如蚊呐繼續念著。

    “徐娘熱情極了,伸手將陳書生的衣物褪盡,啟唇迎上,雙手酥軟拂過陳書生的胸膛……”

    冬早對這樣自己無所知為何的東西感到十分吃驚。

    他記得前麵瘦婢女說那徐娘是陳書生的娘子了,陳書生是徐娘的相公。他對相公娘子的事情知道的非常少,於是每當有機會時就忍不住偷學起來。

    而現在冬早忍不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將後麵瘦婢女讀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記在了心裏頭。

    原來娘子是應該要這樣對待相公的,好歹現在記下了,免得以後同蕭綏相處的時候還要因不懂出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