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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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雌鳥吃到一半還招呼冬早過去同她分食了。

    蕭綏靠椅背難得有些懶散的坐在書桌後麵,想起那天冬早和雌鳥的親密模樣,心裏不太高興。

    倒說不上別的什麽,隻不過撇去所有人事物,冬早是頭一個讓蕭綏有些親近感的小東西,他原本以為自己對於冬早來說起碼也是獨一份的,可誰知冬早到底還是隻鳥。

    盡管告訴自己鳥兒麽,本性自然是要和同類親近一些的,然而蕭綏目光落在此刻依舊沒心沒肺的冬早身上,還是不禁有些牙癢癢。

    這讓人頭疼的小細作。

    桌角邊上,渾然不覺有異的冬早沿著地磚縫走了四五步,轉了個彎又轉了個彎,直到將那四四方方的地磚圍了一圈,借著便跑去另外一塊地磚繼續轉。地上冰涼涼的,可冬早半點兒不覺得,這兩天他一直覺得身體裏有一股子暖流躥來躥去,雖然大部分時候怪舒服的,可有時候流淌到心窩口還會覺得太燙了一些,這種當口就需要在地磚上兩塊一下了。

    “胖胖,”蕭綏的指尖點在自己手邊的一塊糕點上,打斷冬早的漫步,“過來吃點心。”

    “等一下。”冬早頭也不回,堅持將剩下的一塊地磚走完,而後像是卸下了一個重擔,他立刻憨裏憨氣的飛到桌上。

    就著蕭綏的手,冬早高高興興的正想過去啄一口糕點,蕭綏卻將那糕點拿了起來,在冬早的眼前先放在自己嘴裏咬了一口,然後再遞到冬早麵前,“喏。”

    胖胖能和一隻雌鳥分吃的,此時還能不願意和自己分吃嗎,蕭綏想,況且原本兩人就一起吃過糕點,他還是有這點自信的。

    卻不料冬早原本興衝衝長大的嘴巴一下就閉上了,繼而糾結又猶豫的看著蕭綏,明明是餓的,可就是不下嘴。

    這不是嫌棄是什麽……蕭綏頭一次覺得自己受到了打擊。

    這一瞬間他的目光期待到冬早幾乎不忍拒絕,於是明知道有毒也要痛心湊過去咬一口了。他十分躊躇的,慢吞吞的往前走了一步,正要為愛試毒,打算咬一口就囫圇吞進肚子裏,蕭綏卻毫無征兆將自己的手縮了回去。

    他麵無表情的將剩下的半塊糕點也吃進嘴裏,“太勉強就別吃了。”說罷站起來也沒管冬早,轉身就往外走。

    “我吃的呀,吃的呀。”冬早看出蕭綏不喜,連忙撲騰著要追,嘴裏也一如既往說著話,可話一出口冬早自己就先嚇了一跳。

    他,他剛才說出來的是人話!

    平時冬早說的話雖然自己知道明確表意,可是他也知道那是的的確確的鳥語。但剛才那一句話每個字眼都是人話來的。

    冬早給這個發現嚇了一跳,猛一口涼氣抽回去,出來就是個呆嗝,一氣兒往下還停不住了,嗝嗝嗝的小胸脯抖的同發顫似的。

    而至於門口還沒走遠的蕭綏雖然也清楚的聽見了這句話,可他不過是腳步一頓,暗自懊惱怎麽又有了那等亂七八糟的幻聽。

    冬早打嗝打了一下午,他思索也思索了一下午。就好像是當初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從一隻普普通通的小鳥變成了有靈識的冬早,現在他也不知道怎麽自己好像一眨眼就能開口說人話了。

    好愁哦,冬早整個鳥都不太好了。

    胖婢女晚上給冬早喂食的時候發現了一點不對,問瘦婢女道,“今天胖胖怎麽蔫了?”

    瘦婢女一邊繡花一邊道,“興許是雌鳥沒來唄,”她說著噗嗤一笑,為自己的猜測覺得有意思,“胖胖還知道思春了。”

    冬早就站在她們頭頂的房梁上,聽見這話怪生氣,我才沒有思春呢!

    可這話他不敢開口說,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開口以後說的是人話還是鳥話呢,待會兒別把人給嚇個夠嗆。

    冬早在房梁上煩悶的來回踱步,胖婢女到外頭走了一圈後跑進來,將房門敞開了,對冬早笑道,“胖胖,你媳婦兒來了。”

    冬早一愣,什麽媳婦兒?

    還沒等他回過味來,雌鳥已經大搖大擺的從外頭飛了進來,她左右看了兩眼,沒見著屋裏有蕭綏,於是整個鳥呈現了最為放鬆的狀態。

    “冬早,今天還可以分一點給我吃吃嗎?”雌鳥今天沒有幫過冬早什麽忙,開口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補充道,“我可以告訴你今天我去皇宮裏的見聞,嗯,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冬早也正愁沒地方說話呢,連忙點點頭,嘴巴依舊閉的緊緊的,不敢輕易開口。

    雌鳥落到書桌上,覺得他這樣有點奇怪,正要細問,胖婢女已經將一小碟子吃的推到了她麵前。她多準備了一個盆,讓雌鳥和冬早分開吃,這是上回兩鳥分吃以後蕭綏吩咐過的。

    “你們慢慢吃,”胖婢女將兩鳥的吃食準備好,自己也好瘦婢女前後出門用飯去了。

    冬早驟然鬆了一口氣,覺得這是個可以和雌鳥說話的環境,可還沒等他思索好字句怎麽說,雌鳥那邊就先嘰嘰喳喳的開口了。

    “今天宮裏出了大事情,太後找了一個高人來,說是在皇城裏察覺到了妖氣,”雌鳥說話大喘氣,剛到這裏就停住,低下頭去隻顧著自己啄食小米粒,急的冬早差點兒抓耳撓腮。

    “後麵呢,後麵怎麽啦?”

    皇城裏若是狹義說來是城正中間的那一塊巍峨建築,可是若說大了去,那整個京城都能算是。冬早對於自己是不是妖怪還有些心虛,又加之此時驟然能開口說話了,更就隱約要將這件事情牽扯到自己身上了。

    退一步說,阿湖還在皇宮裏呢,冬早也是擔心他的。

    “後麵,”雌鳥歇了一會兒繼續往下說,“後麵就把妖怪抓到了呀,說是兩隻耗子精,我沒看見,可也不敢想,耗子那麽醜的東西成精了得是什麽怪模樣呀?”

    不是阿湖,也不是自己。冬早鬆了一口氣,又回想起剛才自己開口時說的還是鳥語,心便歸回了原位。

    “太後說呀,這事兒還不算完,讓皇帝下令了,京城裏麵家家戶戶都要留心有沒有妖精的動向,要是有抓著,活著的送過去還有賞錢呢,好多好多賞錢,也不知道太後為了什麽這樣生氣。”

    雌鳥不無向往的道,“趕上這一波,要是我有能耐抓住一個就好了,送過去下半輩子都指不定不用自己捕獵了。”

    冬早聽了這話心裏一虛,小心的往邊上挪了一步。

    雌鳥忽然不覺冬早的異狀,興頭上還抬起自己的爪子衝冬早比劃,“喏,看見了我爪子上的勾了嗎,耗子精那樣的東西我是一抓一個準的,你這樣的小身板的妖精我也就隨隨便便就抓了。”

    冬早幾乎是要瑟瑟發抖了。

    “不過你是不用怕妖怪的,”雌鳥還要竊竊的湊近冬早和他私語,“你住的這個地方別說妖精了,就算閻羅王恐怕都不敢來,我實在是膽子很大才敢來了。”另外恐怕還要加上肚皮很餓這條理由。

    冬早給忽然湊近的雌鳥弄得渾身僵直不敢動,“為,為什麽啊。”

    他生怕自己顯露出一丁點異狀給雌鳥看在眼裏產生什麽懷疑,而後一爪子抓走自己送去皇宮裏同人邀功。

    “你這兒那個王爺啊,”雌鳥小聲道,“身上有股怪味,聞到都要怕的,你就想一想這麽久了除了我你還看見什麽其他鳥獸了嗎?”

    “阿綏身上才沒有怪味,”盡管有點怕,冬早還是鼓起勇氣幫蕭綏辯駁,“阿綏身上很香的,而且這裏之前還有一隻大黑貓,差點兒把我抓住吃了呢。”

    雌鳥歪頭,湊到冬早身上仔細嗅了嗅,補刀道,“是了,怪不得你現在身上也臭臭的,小傻蛋反而覺得香。”

    她說完將自己的麵頰蹭到冬早的麵頰上,道,“後麵我要走一段時間了,去南方,再回來也不知道你還在不在了,如果還在,給我蹭頓飯吃吧?”

    “啊?”氣氛驟然轉到離別,冬早經不住有些恍然,“你去南邊做什麽啊。”

    “過冬啊,傻蛋,”雌鳥已經展翅起來,“此時過去已經太晚了,希望別在路上凍死餓死就成吧。”

    說到後麵幾個字的時候她已經飛的隻剩下一個背影,冬早頭一回覺得自己交了一個同類的朋友,此時回過神來後從心底裏湧出一股子舍不得來,展翅要追上去好好告別,誰料才到門口,突然就被一隻橫過來的手準確的抓在了手心裏。

    “要去哪兒?”

    冬早暈乎乎的抬頭,看見麵色冷淡的蕭綏,也不知道他在門口站了多久了。

    “我去追她,她要走了。”冬早小聲道。

    一說話他就後悔了,怎麽又是人話?明明剛才和雌鳥說話的時候都是很好的鳥語啊。

    冬早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卻見蕭綏像是沒聽見一樣的,而後慢慢的才若有意味的盯著冬早道,“追她……?”

    他原本是想回來看看冬早的,誰知道還沒進門就看見那隻雌鳥又來了,白天對他沒以往親近的冬早彼時和雌鳥頭對頭說話,後麵幹脆連麵頰都蹭到一處去了。現在鳥飛走了他還要追?

    管他是不是自己幻聽,蕭綏幾乎想打冬早一頓屁股。

    入夜。

    冬早有些惴惴不安。

    不僅僅是因為雌鳥臨走前和他說京城要抓妖怪的事情,更因為他現在似乎有些不可控製自己說話的人聲或者鳥聲。

    而且阿綏好像有點不高興了。

    冬早睡不著,站在被麵上擔憂的看著蕭綏的睡顏,想起他睡前和自己說話來著。

    “我知道你聽得懂,你若想和那雌鳥湊一對,趁早斷了這念頭。”

    阿綏怎麽會覺得自己想要和雌鳥湊一對呢?冬早不太明白,但他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才好。

    白天沒有勇氣說的事情此時躊躇半晌開口,趁著夜色,已經入睡的蕭綏顯得很溫和平靜,讓冬早的膽子也大了不少,他輕輕的,聲音小的差點融入平靜的夜色,“我不想和雌鳥湊一對,我要和你湊一對的……”

    冬早說完這句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大概是心裏的話終於說了出來,冬早的睡意終於湧了上來。

    他從蕭綏的背麵上滾到蕭綏的頸間,非常滿足的和他窩在一起睡了過去。

    蕭綏緩緩的睜開眼睛,他的呼吸依舊綿長平穩,他的手臂跟著動了動,指尖附上來放到自己的脖頸邊,很輕很輕的揉了揉冬早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