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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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才初見朗色,江子陽與江子恒便穿著練功服從院中穿過,前後各自有兩個侍衛跟著。

    他們給這麽每天押送去練功已經足足有半個月,原本想的來京城裏玩樂也徹底斷了念想,此時除了快些回家沒有其他願望了,奈何這也一時半刻無法如願。

    隻能等到年前家裏人來接才是個頭了。

    兩人一鼓作氣低頭往前走,轉過一道院牆,走到蕭綏所居的明竹院門外時,忽然一個白球球吸引了他們的視線。

    也不是別的什麽,正是讓他們吃這些苦頭的緣由——冬早。

    冬早正在花壇邊上的碎石堆裏翻來找去,從裏頭撥弄出許多他自覺的漂漂亮亮的小石頭放到一邊,此時已經挑選了五六塊,準備帶回去好好藏起來,找個合適的時機全都送給蕭綏。

    他聽見腳步聲回頭時,江子陽與江子恒正好瞪著眼睛看著他。

    冬早對他們兩個也麵熟,當下驚的猛飛起來,盤旋在高空中很防備的看著他們。

    這是兩個壞孩子,使自己收了不少皮肉之苦呢,冬早是記得的。

    “那臭鳥……”江子陽嘀咕,他即便心裏對當初欺負了冬早有後悔的意思,這後悔的出發點也是因為這件事情的後果導致自己受罰了,而不是冬早為此吃了多少的苦頭。

    冬早也能感覺出來兩人對自己依舊懷有的敵意,怕他們再動手,自己趕緊站到了高牆之上看著他們。本來想轉身就走的,可是有舍不得自己那那一堆寶貝石頭,目光不住的在小石子上流連不定。

    而江子陽前麵看見冬早在擺弄地上的石頭,又見冬早躊躇,心裏頓生一計,上前用腳飛快的踢了兩下,將那石頭堆打亂與石子堆混在一起,而後惡劣的帶著報複後的快感揚長而去。

    冬早吃驚的盯著他,心裏蠻不高興。一直等到兩人離開才敢從牆頭上麵飛下來,然後再度將散落到各處的小石頭一枚一枚都撿回來,極有耐性的重新堆到一處去。

    遠遠看見這一幕的胖婢女心裏頗不高興,她心疼冬早,也厭煩兩個孩子的張狂與不懂事。再就是不敢讓冬早在外麵多待,沒一會兒就用吃的將他給引了回去。

    等蕭綏回來時,胖婢女忍不住拐彎抹角的將這件事情和他說了。

    前因後果解釋一遍,末了道,“胖胖給嚇了一大跳,看樣子是驚著了的。”

    她說話時冬早正站在蕭綏的手上吃甜絲絲的小果子,一口啄下一小塊來,聽見胖婢女的話歪頭看她時似乎還有些迷惘。

    等胖婢女退下以後,蕭綏自然問起,“白天的時候嚇著了?”

    冬早搖頭,果子吃的認真,“我飛起來了,嗯,他們打不到我的。”

    其實冬早對江子陽和江子恒的行為並沒有什麽針對性的厭惡感,他見過很多這樣的孩子,形成的認知也就是這樣的孩子很危險,也以為孩子的吵鬧是天生具有的。

    他這呆裏呆氣的模樣與說辭反而凸顯了冬早看待世事有多麽的簡單。

    “他們過兩天就要回江南去了,後麵應該也不會再來,”蕭綏帶著些安慰冬早的意思,“你不用怕。”

    “有阿綏在我一點兒也不怕。”冬早脆生生,語氣十分輕鬆,聽得出來這話是很真心的。

    蕭綏心中略微動容,正想要伸手摸摸冬早的腦袋,揉一揉表示親近,冬早就全忘記前麵兩人在說什麽,有些害羞的抬起頭問蕭綏,“可以給我再吃一點嗎,甜甜的,特別好吃。”

    他說完又怕蕭綏覺得他太過於能吃,連忙假模假樣的補充,“我今天白天就吃了兩口東西,現在肚子有些餓了,不然我平時是不會這麽饞嘴的。”

    蕭綏臉上的神色未變,讓冬早看不出他是信了還是沒有信。正忐忑呢,蕭綏從盤子裏挑出另外一個小果子,遞到冬早的嘴邊。冬早一氣兒又吃了半個,這才別過臉去,“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蕭綏拿過布巾擦了擦手,而後隨手將那小果子放回盤子裏,好像那不是異域才進貢來的珍奇小果一般。

    “請給我也擦擦臉。”冬早麵頰兩邊沾了果汁,將白色的毛染成了微微的粉紅色,他不知這個,隻當自己的羽毛沾了水,有些濕漉漉罷了。

    冬早挺胸抬頭站在蕭綏麵前,舒舒服服的等著靜王給自己擦臉,措辭非常禮貌。這是他白天從胖瘦婢女的話本裏新學到的字眼。

    蕭綏忍笑,拿著布巾依言為冬早擦了擦臉頰,他起初也隻以為這是濕漉漉的果汁痕跡罷了,然而等擦了兩遍以後那紅褪成了粉色卻也不見好轉,蕭綏再低頭看一眼自己方才拿著果子的指尖,發現上麵也染了消退不去的紅色後,再反應過來冬早臉上的紅色是怎麽一回事。

    而冬早對自己滿臉粉通通的模樣還渾然不覺,在屋裏飛了一圈以後,忽然想起來前麵他千辛萬苦跑了好幾趟才帶回來的漂亮小石頭。

    冬早站在桌角偷偷看一眼蕭綏,見他正看著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眼簾微垂的模樣同畫中人一般。他那顆平時就有些躁動的心立刻撲通撲通跳起來。

    色能壯膽,冬早立刻精神起來,將吃完東西以後起來的困倦一掃而光,心下一思慮覺得這是個好時候,連忙就要去將自己的求偶大計提上日程。

    蕭綏正在思考怎麽將這色澤去除,指尖似乎容易,然而冬早的羽毛……他想著順勢抬頭去尋找冬早,就見他哼哧費勁的從一邊的書架上拖下來一個小手帕包。

    這是前頭胖婢女見著幫冬早用手帕包裹起來的,裏頭裝著的全是他今天找回來的小石頭。

    冬早圓滾滾的身材配上用盡全力的模樣,說不出多讓人覺得有趣。蕭綏也並沒有覺得那一圈被染成粉色的羽毛不好看,反而還覺得冬早多了些可愛之處。

    “這個,送給你。”冬早好不容易將東西都拖到蕭綏麵前,鬆開嘴喘著氣道,“我特別為你找的。”

    他很害羞很害羞的問蕭綏,聲如蚊呐,“你喜歡嗎?”

    冬早這段話的聲音太小,又含含糊糊,蕭綏沒有聽清。

    蕭綏垂眸,視線落在那些小石頭上。小石頭有通體泛著牙白的小石子,也有琥珀色的,七七八八加起來一共六塊,各不相同,各也的確有好看的地方。

    隻不過這樣的勢頭和蕭綏這一生見過的無數奇珍異寶相比,實在相差太遠了。

    冬早求偶時候的心情實在忐忑,他其實有些怕的。這些日子冬早聽了很多胖婢女和瘦婢女讀書的話本,裏頭兩夫妻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四個字,門當戶對。

    冬早一邊聽一邊學,深以為就是這樣的道理。懂了這樣的道理以後,他就忍不住將自己和蕭綏拿出來用“門當戶對”四個字相比較。

    冬早對於權利富貴一類的還暫且缺乏認知,他能入手馬上比較的隻是一點,相貌。他被叫了三十年的醜八怪,自然認同自己其實就是個醜八怪,和蕭綏這樣的容貌相比簡直雲泥之比。再者就是能力與氣度,冬早也是處處自歎不如。

    他這會兒低著頭連看都不敢多看蕭綏一眼,隻忐忑不已的等著他回應。

    蕭綏伸出手來將那堆小石子拿起來,有些疑惑的詢問冬早,“這些東西是用來做什麽的?”

    “我覺得很漂亮的,你喜歡嗎?”冬早鼓起勇氣稍微大聲了一點兒來問。

    蕭綏他全沒想到冬早的心思是什麽,隻想到前麵胖婢女和自己說冬早有多麽費勁兒的將這些石頭尋回來,他自然而然的覺得這些東西是冬早覺得珍貴想要自己藏起來的,此時不過是給自己看一看罷了。

    “挺好的,你好好收著吧。”他將石頭推回到冬早麵前。

    全然不知這在冬早看來就是個拒絕的動作。

    冬早的心哢嚓哢嚓的當場碎了,他黑湫湫的眼睛裏立刻水潤潤的,聲音開口都帶了哭腔,“你,你不喜歡的嗎?”

    蕭綏不解,“怎麽了?”

    送給你的,你收下吧,收下以後咱們就能做夫妻了。這些話冬早一下給蕭綏反問的不敢說出口了。

    他委委屈屈的道,“沒有什麽。”而後費勁的將那小手絹又咬住往回拖。

    蕭綏察覺冬早的情緒不對,卻又的確不懂他為何難過。原本想要再過問兩句,下麵的人已經將公務呈送上來,讓他抽不開身了。

    下麵的小半天裏,冬早垂頭喪氣。就蹲在房梁上麵遠遠的盯著蕭綏,看一會兒就歎一口氣。

    一直等到了天色將黑,冬早口渴想喝水,飛到胖婢女那屋的時候見到一隻銅鏡。冬早本來是若無其事的經過罷了,可一晃過去他就愣住了。連忙退回來重新看。

    鏡子裏頭那原本應該隻是白白胖胖的鳥兒,嘴邊的臉頰上都泛著粉粉的色彩,看上去有些滑稽。

    冬早仿佛給一道驚雷劈下弄得愣住了。

    他全沒想到自己還能醜出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