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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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後,早朝結束,許多如行屍走肉般往外走,也有許多歡欣鼓舞。再次臨朝,皇上大刀闊斧,雷厲風行,一反之前的軟弱無能與沉溺女色,這明顯是件普天同慶的好事。隻有這樣的帝王才能帶領大周走向輝煌。

    孟炎洲排開周圍搭訕的幾位大臣,追上閆俊偉,低聲詢問道,“那個韓海是”

    “啊,正是姐夫。”閆俊偉拍拍他肩膀,戲謔道,“姐夫已經給開了後門了,可要努力啊,千萬別讓他失望。”

    孟炎洲咋舌,心中暗暗忖道:這姐夫也沒娘和姐姐說的那麽差嘛

    下了朝的周武帝還來不及換下朝服就往慈寧宮跑。走進佛香繚繞的大殿,聽見殿內沉悶而單調的敲擊木魚聲,他的呼吸猛然一滯,不由自主的掀開珠簾,朝那敲擊木魚的背影看去。

    女身著一襲淡藍色僧袍,頭戴僧帽,口裏誦著經,聲音平淡卻透著虔誠,這情景與昨晚的噩夢如出一轍。男勉力壓下心頭的慌亂,三兩步奔到女近前,用力抓住女的肩膀。

    “皇上妾身見過皇上。”女痛呼一聲,回頭看清男鐵青的麵容,連忙跪下行禮。

    “是”這兩個字是從男喉頭硬擠出來的,帶著幾分愕然和如釋重負。

    “妾身從今日起便開始陪太後誦經,太後方才結束了早課,後殿教導德妃娘娘如何管理宮務。”李昭儀恭聲回話,語氣裏隱含痛楚。皇上這是怎麽了差點將她的肩膀捏碎

    “是嘛。”周武帝低應,不著痕跡地將微微顫抖的手攏進袖口。

    “妾身遣去給皇上泡茶,皇上請稍等。”見男麵色有異,李昭儀不敢多待,連忙找了個借口離開。

    等她走遠,周武帝這才慢慢身後的椅子上坐下,緊繃到隱隱作痛的心弦一點點鬆開。慈寧宮裏靜謐飄渺的氛圍,空氣中久久不散的佛香味都令他感到緊張和厭惡,恨不能立即將桑榆帶回碧霄宮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初他怎麽會同意讓桑榆跟一心出家的母後身邊真是失策

    就他兀自懊悔不跌的時候,太後帶著孟桑榆款步進殿。

    “兒子給母後請安。”周武帝起身,上前攙扶太後,視線桑榆臉頰上流連,見她麵色紅潤,眉目舒展,眼下的黑青略有消退,心中頗為滿意。

    “臣妾見過皇上。”孟桑榆屈膝行禮,臉上的笑容真實而燦爛。再怎樣,對方也拯救了自己的父親和家族,這個情她記著。

    “免禮,坐。”周武帝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心間升騰起難言的喜悅。如陽光一樣明媚又燦爛的笑容,除了阿寶,身為帝王的他終於也得到了。桑榆果然還是心軟,隻要對她好,她就會付出同樣的回報。

    “母後,德妃宮務學的如何”親昵的捏捏桑榆柔軟的掌心,周武帝轉頭看向太後。雖然之前桑榆也曾協理宮務,但因為對孟家的忌憚,他並沒有給予她過大的權利,若要執掌六宮,還需母後旁看顧一二。

    “德妃聰明靈慧,穎悟絕倫,不日就能單獨持掌鳳印了。”太後表情淡然,眼裏卻滿是激賞。經曆了一場大難,兒子的眼光總算有長進了,德妃絕對是母儀天下的不二選,滿宮裏的嬪妃,就算不被汙了身子,她也隻獨獨看中這一。

    “眼下後位空懸,東西六宮秩序紊亂,兒子急需一名賢內助幫忙整頓。既然德妃能力出眾,不若今日就讓她接手。誦經抄經有李昭儀相陪,母後不會舍不得吧”周武帝微微一笑,語帶調侃。

    好啊,合著這兒等著哀家呢不過半日功夫就反悔,定力忒差太後抿唇,擺手道,“不急,德妃身子還弱,讓她再調養幾天。宮務哀家先幫管著,讓德妃跟哀家身邊正可以邊看邊學,省的以後出錯。”

    周武帝眸色微沉,還想開口說話,卻被太後先行打斷,“德妃,怎麽看”

    “啊”正悠閑喝茶的孟桑榆不防被太後拉下水,怔楞一瞬後立即放下茶杯堅定開口,“自然是跟太後身邊多學一段時間”

    “做事正該謹小慎微,按部就班。好孩子,是個明白,不枉哀家費心教導。”太後撚著佛珠微笑,心裏一半是對德妃的激賞,還有一半是給兒子添了堵的快意。

    周武帝勾唇,笑睨自家老娘一眼,“那便有勞母後了。”複又看向身邊的桑榆,漫不經心的開口,“說起來,朕今日上朝看見愛妃的哥哥了。”

    孟桑榆捏緊手裏的繡帕,鳳目閃閃的朝男看去。

    周武帝心中暗笑,濃眉卻略微皺起,“朕以前便聽說孟國公嫡子衝動魯莽,這話果然不假。今日朝上無敢答朕話,唯孟副統領站出來大膽直言,百官紛紛為之側目。”

    孟桑榆眸光一轉,臉上漾起諂媚的微笑,嬌聲道,“哥哥性子確實過於直率,不懂官場上的彎彎繞繞,煩請皇上對哥哥看顧一二。臣妾定然好生學習,不出五日便能接手宮務,請皇上放心”

    方才還說要慢慢學,轉眼就成了不出五日,這見風使舵的功夫太後撚佛珠的手頓了頓。

    “嗯。”周武帝答應一聲,眉頭舒展開來,先是低笑,複又朗笑,最後笑得前仰後合。他以前竟沒發覺桑榆是個牆頭草,如此會看眼色,真是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想到這裏,周武帝又開始大笑,連表情平淡的太後也眯了眯眼。

    尼瑪老娘說了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笑話嗎笑點不要太低孟桑榆端起茶杯遮掩自己抽搐的嘴角,暗暗忖道。

    慈寧宮裏陪老娘和媳婦說了會兒話,見時辰不早,該回去處理政務了,周武帝依依不舍的離開。轉頭回望佛香繚繞,誦經聲和木魚聲不絕於耳的大殿,他眸色微暗。讓桑榆待這裏,哪怕僅僅五日他也放不下心。

    “那狗醫治妥當了嗎”風雪已經停了,道路也已清掃幹淨,周武帝揮退禦攆,慢慢往乾清殿走。

    常喜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忙接口道,“回皇上,已經差不多了。”

    “治好了就送到乾清殿來。”他沉聲催促。為防桑榆真起了避世的心思,還是給她找些讓她留戀的東西吧。她喜歡什麽都送到她手裏,看她可還舍得離開。

    “是。”常喜應諾,將這事暗暗記心裏。

    一行走出五六百米便碰到了好幾撥嬪妃,身邊無不帶著年輕貌美的宮女或分位極低卻頗具姿容的答應、常。

    “臣妾見過皇上。”看見龍行虎步而來的俊美男子,眾妃紛紛屈膝請安,禦花園裏霎時間鶯聲嚦嚦,燕語呢喃,好一派旖旎風光。

    “起來吧。”男容色淡漠,目不斜視,負手從萬花叢中穿行而過,未有片刻遲疑或停頓。

    寒風將地上的枯葉帶起,半空中回旋。眾妃打了個激靈,木呆呆的直起身朝乾清宮的方向眺望。明黃色的高大背影已經完全消失,那個會陪伴她們亭中溫酒,池邊賞花,夜夜火熱纏綿的皇上好似變了。

    宸妃臉色幾換,最終扯開一抹陰毒的笑容,擺手道,“走,去冷宮看看良妃娘娘。”若不是良妃,她也不會落到今日這等地步

    許多高位妃子聞言,臉色扭曲一瞬,將身邊不明就裏的低位嬪妃和宮遣散,帶著各自的心腹往冷宮走。

    經過連番暴雪的摧殘,冷宮裏更顯破敗,但看上去卻也幹淨了很多,所有汙穢都被掩蓋了白茫茫的大雪之下。皇上還未正式對沈家動手,僅將良妃打入冷宮,並沒有剝奪其妃位。但見皇上今日朝上的雷霆手段,沈家是翻身無望了,大家盡可以有怨抱怨,有仇報仇。

    因為經常會有主子娘娘過來探望,所以良妃居住的寢殿已經打掃一新,全副家具擦拭的岑光瓦亮,幹淨整潔,還專門配有伺候的宮,享受著冷宮中的特殊待遇。

    宸妃一行到時,沈慧茹正被一名身強體壯的嬤嬤按床上灌藥。她拚命搖頭掙紮,褐色的藥水順著她的兩頰流到床榻上,將被褥打濕了一大片。這種情況時常發生,因為她的床榻和衣服已經被一團團深淺不一的藥漬浸透,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走近了還會聞見一股刺鼻的臭味。

    整個宮殿都很幹淨,良妃本和良妃的床榻是最汙穢的存,讓連多看一眼也覺得厭惡。往日那朵清傲孤高的白蓮早已腐爛成了一團淤泥。

    念慈幫忙壓住良妃的雙腿,看見幾位娘娘,連忙走上前行禮。沈慧茹雙腿得到自由,狠狠朝那嬤嬤踢去,卻不想嬤嬤手一錯,將碗沿用力磕她牙齒上,生生將她的門牙撬了下來,頓時血流如注。

    沈慧茹痛不可遏,捂著嘴巴蜷縮床上。嬤嬤放下碗,給幾位主子行禮。

    “起來吧,很盡心,本宮很滿意。藥一定要讓她按時喝,可不能讓她死了。”宸妃側坐雕花大椅中,慵懶的甩著手裏的繡帕,看見沈慧茹指縫間沁出的血水和地上的一顆門牙,興味的笑了。

    賢妃捏著鼻子上前,視線沈慧茹脖頸間的一條紅痕掃過,冷聲開口,“想投繯自盡沒那麽容易晚上睡覺們若是懶得守她便把她綁起來,嘴裏塞上棉花,看她還怎麽尋死”

    嬤嬤和念慈應諾,歡天喜地的從幾位娘娘手裏接過賞賜。

    賢妃本想上前整治整治良妃,聞見她身上的惡臭,看見她奄奄一息,如死狗一般灰暗的眼神,又猶豫了。前些日子折磨的太過,差點將這賤弄死,這回便讓她好生將養一段時間。不讓她長長久久的活著,遭受無窮無盡的折磨,她此恨難平

    那嬤嬤收起賞銀,重新溫了一碗藥給沈慧茹強灌下。眾欣賞完沈慧茹淒慘無比的情狀,確定她的身體還可以熬很久,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等走了,沈慧茹迷亂的眼眸才一點一點恢複清明,用力抱著雙膝,蜷縮進髒亂不堪的床榻裏,兩行淚水緩緩沁出,順著臉頰無聲無息的落入滿是惡臭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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