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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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如此大膽?老奴誅他九族!”鄧公公說的話跟金寶一樣,卻更有威勢。高勝寒聽了,亦不由心寒膽戰。
“那家夥……死了。”她腦筋一轉,決定將罪名安到旁人身上。陳子秀雖然可惡,卻不至於讓她反感,甚至覺得對方是在受驚之下做出的正常反應。被刺的那一刻回頭,看到的就是子秀受驚惶恐的表情,並無憎惡憤恨的情緒。貌似自己也在他身上戳了個窟窿,扯平了。
“那也要誅他的九族!”不狠狠教訓那幫逆賊,當皇上心慈呢,還是當他們這些侍候的無能?“皇上您就是心太軟,縱得他們越發無法無天了!”
高勝寒默。
她真的心軟麽?可那個男人還說自己心腸惡毒,容不下人呢。
看主子突然沉默下來,情緒有些低落,鄧公公也不敢再多說。侍候好主子洗漱上藥歇下,他吩咐值夜的金寶銀寶幾句,轉身就去了珍瓏殿。
陳子秀與皇上一塊回來的,沒準知道些什麽。
“小主服了藥睡下了。”恭迎鄧公公進門,喜兒憂心忡忡的領著他進了內室。高床錦被下的少年臉色蒼白嘴唇失色,雙目緊閉,牙關緊咬,又是趴著睡的,剛才太醫來了隻處理了後背的傷處,防發熱以及活血生肌的藥都無法灌下,而且人也陷入了昏迷,怎麽叫都叫不醒。
喜兒一臉難過。
他們這些隨侍的小宦官不能往前邊去,年夜飯就在後罩房裏大夥兒一塊吃的,原本過年就是值得高興的事,沒想到吃完飯正一邊烤花生地瓜一邊閑聊一邊等著看焰火,小主們就回來了,一個個倉皇失措臉色白得像鬼,追問之下才知道,前邊出事了。
鄧公公問了兩句,知道刺在陳子秀後背的那柄匕首已經給太醫拿走封存作為證據了,他點點頭,吩咐好生照顧小主,拔腿前往太醫院。
待人出了珍瓏殿的大門,慕容真才由偏殿自己的房間裏出來,腳步淩亂地往陳子秀的房間去。
坐在床頭,看著額上冒著虛汗雙唇緊閉一絲囈語也不敢瀉出的好友,慕容真眼神黯了黯。
計劃失敗了。
且不說皇上怎麽追查最後又會有多少人被牽連,單說眼前這一位,被自己攜帶的匕首刺傷了後背,這會是在什麽情況下發生的?慕容真不敢想象。
子秀隨身攜帶匕首的事隻有自己知道,匕首小巧輕便是特殊打製的,臧得很嚴實,別人能搶到他的匕首,隻有他自己先露出來。他唯一會拿起匕首,是在伺機刺殺……的時候。
那一位,也受傷了。
據說傷在肩後。
按太醫的話,不是很嚴重,不過皮外傷,敷藥養個十天半月的就好全乎了。而且皇上底子好,估計第二天他就會氣勢洶洶的召來各個將領痛罵一頓,再下令誅殺個十幾二十戶礙眼的人家順便將家財全部充實國庫,正好也找到借口削減藩王的護兵,甚至是各王府的護衛,沒準那些讓他不放心的將領的兵權也收一收,可謂是好處多多。
可有一點讓他想不明白,如果子秀真的刺傷了皇上,為何鄧公公不知道?皇上又沒有昏迷,又不是脾氣好到可以忍受他人忤逆甚至是給他掛彩。他最是睚眥必報,就算別人沒惹他隻要他看不順眼就會找借口修理,怎麽可能一聲不吭?
其中一定是出了什麽差錯……
至於質子殿下那裏,這個時候他是不敢去的,也沒有這個立場去。說不準鄧公公或者禁衛軍統領李銘這會正在棲霞殿盤問,他過去豈不是自己撞槍口上?
慕容真搓了搓臉頰,將心裏的焦躁不安壓下,默默企盼著好友趕快醒來說明一切!他也好商量對策!
而被人念叨著的陳子秀,此時已經陷入夢魘當中。
他夢見靖安侯府一片血色,地上七零八落的都是無頭的屍首,連三歲幼童也沒放過。
夢裏那人猙獰的笑,用鎖鏈拖著像狗一樣爬行的自己,掐著自己的下巴,使勁扒開自己的眼皮,讓他親眼目睹被女幹殺的母親、姨娘以及兄弟姐妹們。還有,被棍棒活活打死的父親、祖母,最後將他們的頭顱砍下來,一個一個的擺放在自己麵前。
看著死不瞑目的親人的眼睛,他崩潰了,大喊大叫著什麽。最後,那人並沒有立即殺死自己,而是讓前來抄家的兵丁們一個個上來輪番侮辱自己。劍鞘,刀柄,棍棒,樹枝,甚至是石頭,抓得到手的東西從後邊輪流進入自己的身體,獻血不斷湧出,與親人們的血融合在一塊。可即便是這樣,那人也沒有讓奄奄一息的自己死去。
他被投入了軍營紅帳。那裏是供將士們瀉火的地方。
又苟活了兩年,他全身潰爛,沒有尊嚴,毫無體麵的死去。死時身上甚至連一件像樣的衣物都沒有。
陳家因此絕嗣。甚至是遠在山西的老家旁支也沒能幸免。
陳子秀在夢裏不斷的掙紮著想要殺死那個人,可總是差那麽一點。
他離自己是那麽的遙遠,高不可攀,站在製高點上,看著卑微如螻蟻般的人在腳下掙紮,或是痛苦的死去。
最後,他以自己的血做引,下了一個咒,詛咒那人今生不得善終,來世必定是個手刃親兒的惡毒母(親)……
“啪”的一聲,陳子秀被人打醒了,臉頰火辣辣的痛。
他茫然睜眼,看向前方,朦朦朧朧的,什麽都看不清。腦子裏卻還模糊記得,夢到那人變成了女人,被男人背叛,誤殺親子……
“你給我起來!已經昏睡三天了!想要睡到什麽時候?”
有些尖銳的聲音在耳旁嚷嚷著,真吵。
陳子秀掀掀眼簾,又緩緩闔上,昏昏沉沉將要睡過去。
高勝寒臉都氣青了,將人拖起來,也不管才剛換了藥的後背傷口是不是會崩裂出血,將人往床頭豎起的枕頭上一靠,用力捏著他雙頰,掰開下頜,一手向後邊伸出,“拿碗來。”
臉色煞白的喜兒趕緊哆嗦著手,將盛了湯藥的瓷碗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