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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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綠羅袍的男子捏緊她的手腕,得意洋洋道:“再跑啊?休說是承武王,便是聖上來了,今日也救不了你!”又對圍觀者道,“都看什麽看,爺我教訓府裏的人呢,有什麽好看的,都給我讓開!”
如意樓管事側了一下身,擋住沈寒溪的視線,神色尷尬:“讓大人見笑了。世子爺他在處理一些家事,您要不這邊請?”
說著,就將他往另一個樓梯處引。
沈寒溪卻立在那裏沒有動,一副看笑話的神態。
宋然掙紮間,突然看到他,不由得喊道:“沈大人!”
那綠羅袍一愣的功夫,她已掙開他,快步行至沈寒溪麵前:“沈大人,那日讓夏大人拿給您的糕團,可還合您的胃口?”
沈寒溪望著她。麵前的人素衣白袍,柔柔弱弱的少年模樣,像是一枝隨手就能摧殘的花,可是即使狼狽如此,她的眼中依然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理智。
若今日不遇到他,她的境況堪稱絕望,可是從她的眸中,卻看不到絲毫妥協與放棄。就像是那日被他帶回廷衛司——她求生,也不畏死。
她的臉頰微紅,一雙漆黑的眼睛期盼地望著他。說著,便上前輕輕扯住他袖子的一角,低聲道:“您行行好。”
沈寒溪看了她片刻,在她懇切的目光中,道:“還沒吃。”
雖然這個回答十分冷淡,但起碼沒裝作不認識她,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綠羅袍猜不透她與沈寒溪的關係,可就這麽放過她又可惜,美色當前,他結結巴巴道:“不、不知沈大人在此。不瞞大人說,這丫頭日前與我有些過節,我這一身的傷……”說著又扒開自己的袍子,“這兒、這兒、還有這兒,您瞧瞧,就是她讓手下打的,還有我這錢袋,也是她偷的!今日人贓並獲,我好歹是大靖堂堂的世子爺,若是不能要個說法,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雖不知她同大人您什麽關係,但您……可不能護短!”
宋然道:“世子爺,明明是您輕薄在先,錢袋也還給您了。”說著往沈寒溪身後站了站,“沈大人,您不能隻聽他一麵之詞。”
對方額角的青筋跳起:“你還會惡人先告狀了……”
沈寒溪不耐煩地開口:“此處不是問案之地,你二人既然各執一詞,不如隨我去廷衛司問話。”
那小霸王神色一僵,退縮了:“不、不了。”因沈寒溪的這句話,慫得很徹底,“我突然想起家中還有要事,先告辭了,告辭。”
說話間,便帶著家奴飛速地撤了出去。
出了如意樓,沈寒溪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身畔的姑娘,隻一個眼神,她便明白過來,忙將事情的原委講給他聽。他聽罷涼涼一笑:“宋姑娘真是屬掃把星的,走到哪,麻煩便跟到哪。”
“大人您說的太對了。”沒想到,她非但不為他的說法生氣,反而非常認可地點點頭,“民女也一度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與這陵安城的風水犯衝,不然怎麽就這麽多的是非呢。”
他挑了挑眉毛,終於肯定了她一句:“你倒也不傻,還想到向他提一提承武王。”看到她神色微變,又道,“你同承武王的那點兒來往,別以為本官不知道。”
她恢複如常,苦笑著解釋:“什麽事都瞞不過您。當初民女被您關進廷衛司時,鍾伯也是無計可施,想到有個同鄉在承武王身邊當值,便硬著頭皮去王府拜訪,想借王爺的手將民女撈出來。不過,民女能從廷衛司出來,還不是仰仗大人您的一句話嗎?大人的恩德,民女都記著呢。”
他輕聲冷笑:“宋姑娘不必急著向本官解釋,在陵安城生存不易,尤其是女子,想攀個高枝不過是人之常情,你這樣的人,本官見得多了。”
宋然怎會料到,自己為生存所做的努力,在他那裏,竟然皆是世故與攀附的表現。她雖生性隨和,卻也覺得他這“攀高枝”的奚落來得毫無道理,也有些惹人傷心,好在她向來懂分寸,既不反駁,也不為自己辯解,默然地跟在他身後。
察覺到身邊的人突然沒聲了,沈寒溪眉間微緊,適才他的那句話,有那麽不中聽嗎?
“你適才說,你有個在承武王身邊當值的同鄉,可是那個徐沅?”
她怔了怔:“您也認識徐三哥嗎?”
徐三哥?叫得倒是親切。
“承武王身邊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身板不大,卻智計無雙,本官略有耳聞。”
大約是提起熟人來,她神色總算鬆緩下來,說話也比適才更有底氣:“我與徐三哥從小一起長大,他自小便比別的孩子聰明些,他阿爹不願他考功名,更不願他到處跑,隻想讓他接過自己的衣缽,在大宅子裏做一個賬房,隻是他誌在沙場,沒人能攔得住他……”
說到一半,卻被沈寒溪打斷:“本官問你了嗎?聒噪。”
宋然隻得把嘴閉上。這位爺的脾氣她也摸了個七七八八,誰知他何時生氣,生氣的點又在哪裏。
沈寒溪也不知自己是為何心煩,隻覺得她麵對自己時,全不像麵對夏小秋那般放得開。他高高在上慣了,自然認識不到是自己的表達方式有問題。
他既不開心,那麽錯自然在她。
二人各懷心思,突然有個孩子撞了過來,與宋然撞了個滿懷,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糖葫蘆,也滾落到泥濘中。
她被他這麽一撞,衣服也被糖葫蘆的糖衣給弄髒了,她卻全不在意,蹲下來將那孩子扶起,為他撣了撣衣上的灰,問他摔得疼不疼。
那孩子卻隻關心地上的糖葫蘆,作勢就要哭。宋然忙牽起他的手,柔聲安慰:“莫哭,我再去給你買一根,你看,那賣糖葫蘆的還沒走遠呢。”說罷像是終於尋到機會一般,對沈寒溪道,“大人,民女就先告辭了,今日之事,又欠了大人一個人情,待日後有機會,民女一定報答大人。”她說著,微微施了一禮,便牽著少年到街對麵追賣糖葫蘆的去了。
報答他?她拿什麽報答?
沈寒溪望著她行到街對麵,買了糖葫蘆塞到少年的手上,那少年拿著糖葫蘆開心地跑開,她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才總算想了起來,拿手輕輕撣了撣自己的衣服。
他立在人來人往的嘈雜和街市擾攘的喧鬧中,突然想起許多年前。
他五六歲時,衣不蔽體,饑腸轆轆,好不容易在放粥的地方搶到了小半塊饅頭,從饑民堆裏擠出來,跑得卻略有些急了,不小心撞上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
那婦人見他弄髒了自己的衣衫,氣得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他卻顧不上疼,伸手去撈那半塊饅頭。卻眼睜睜地看著一隻腳,重重地踩了上去。踩完之後,又在他身上補了好幾腳。
那張扭曲到醜陋的臉,和她口中吐出的惡言,他至今都還記得。
如果說這麽些年,是什麽支撐著他走到今天,大概就是對那張醜陋的臉的厭惡吧。
沒有更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隻是討厭人罷了,無比的。
他的思緒突然被人打斷:“大人,賀蘭大人請您回衙門,有事相商。”
他收回目光,對無聲出現在他身後的影衛道:“知道了。”又示意了一下宋然所在的方向,漫不經心地吩咐他,“去跟著前方那丫頭,待她安全回到家,回來向我複命。”
“是。”
他又道:“記得前陣子,淳親王想為王府的二公子在翰林院討個職位,你去王府傳本官一句話,就說憑二公子這副德性,若是當真進了翰林院為官,他這個當爹的少不得給他擦屁股,還是放過他自己吧。”
宋然回到家中時,鍾伯和啞巴正在咣咣當當地修著屋頂,這屋頂年久失修,墊在磚瓦下的木材老舊腐朽,一下雨,水就順著磚瓦縫嘩啦啦往下掉。啞巴不在時,她心疼請小工的銀子,一直沒舍得修,現在有了免費的勞力,不用白不用。
鍾伯在底下刨板子,聽到她的腳步聲,停下手中的動作:“少主回來了。”
宋然去廚房泡了一壺茶,拿到外麵招呼幹活的兩個人:“鍾伯,啞巴,先歇歇,明日再接著修吧。”
啞巴將眼前的板子釘好,順著梯子爬下來,接過鍾伯遞來的一塊手巾,道:“再有半日便差不多了。”
鍾伯問宋然:“少主今日出去,沒發生什麽事吧?”
她不想讓鍾伯跟著一起糟心,於是將那世子爺和沈寒溪的事隱去不表,隻抱怨道:“票麵上是一百兩,卻隻兌了五十兩銀子,縮水縮得也太厲害。”
鍾伯拿如今百姓時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應道:“世道不好。再過幾年,怕是連這五十兩也兌不出來了。”
宋然感慨:“還是這沉甸甸的銀子揣在懷裏比較踏實。”又望向微跛著腳走到水缸處洗臉的啞巴,“你的傷如何了?鍾伯雖然通些藥理,但到底不是專業的大夫,要不要再找個大夫給你正正骨,省得日後落下病根,連媳婦兒都娶不到。”
他往臉盆中舀著水,拒絕了她的好意:“不必,我也沒有娶妻的打算。”
宋然望著他:“啞巴,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為了躲夏小秋,所以故意裝殘?”
他默默地走到一旁,將那些廢木料搬到牆角堆好,不回答她的問題。
宋然望著他來來回回的身影,小聲問鍾伯:“我是不是說中了?”
鍾伯笑道:“他一身是傷,哪能那麽快好了,少主這次應該是多慮了。”
宋然撇了撇嘴,道:“好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敲門,她眉頭動了動,前去開門。
一開門她就愣了,麵前的人身材高大,雖是一身常服,但掩蓋不了那孔武的體格和矜貴之氣。
她驚訝道:“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