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人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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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當賈詡再一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竟是被嚇出一頭冷汗。
“”望了一眼自己顫抖不停的雙手,苦澀一笑,喃喃說道,“睡著了麽”
“嘁!”腦海中回憶起往日的點點滴滴,賈詡的眼神隱約浮現出一抹複雜神色,隨即,竟是將那塊手絹連同那塊肉脯隨手丟向一旁,麵色猙獰地低聲說道,“振興漢室,哼,詡恨不得大漢就此滅亡!”
這時,一陣強風吹過賈詡臉龐,在他身後的草地上盤旋起來,不可思議的時,不多時,竟然有一位身穿青色長衫的儒士從那陣盤旋不止的清風中走了出來,望著地上的肉脯搖搖頭,彎腰將其撿了起來。
而賈詡似乎也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猛然回過頭來,卻見那位儒士伸手將那塊自己丟棄的肉脯又重新遞給了自己,臉上露出幾分驚愕。
“你是你?”看賈詡麵上表情,雖說驚愕不已,卻沒有絲毫的戒心,想來多半是那位神秘的來客與他相熟。
“好久不見了,文和!”將手中之物遞還給賈詡,那位神秘的儒士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風拂麵,令人心暢不已。
如果陳驀在此,他必然會驚訝地發現,這位從清風中現身的神秘儒士,竟是陳驀當年在潁川時所遇到的那位算卦先生。
“”望著對方手中的肉脯良久,賈詡猶豫地接過,道,“你來做什麽?莫非是來勸我?”
“勸?”儒士笑了笑,站在崖旁仰頭望著夜空,淡淡說道,“為何?”
賈詡哂笑一聲,帶著幾分譏諷說道,“不外乎那位當朝天子,倘若不是為他,從不過問世事的你,又豈會在此現身?”說著,他撇了撇嘴,斬釘截鐵地說道,“倘若當真如此,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詡心中主意已定!”
“哦?”那位儒士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戲謔說道,“文和指的是,準備與那陳驀聯手,於郭汜營中刺殺當今天子?”
話音剛落,就連賈詡臉上露出幾分驚色,下意識問道,“你怎會知道?”說罷,他好似想到了什麽,自嘲一笑,搖頭說道,“嗬,詡幾乎忘卻,天下之事,又豈能瞞得過你不錯,詡已打定主意,要與那陳驀聯手,叫大漢正統亡於此間!”
那位儒士回頭瞥了一眼賈詡,不知為何搖了搖頭,隨即再度仰頭望向星空,問道,“文和,你說天下何以如此紛亂?”
見對方忽然岔開話題,賈詡有些疑惑,猶豫一下,正色說道,“不外乎天災**!”
“詳細言之!”
賈詡皺眉望著背對著自己的儒士,雖然看似瘦弱,卻仿佛隱隱帶有天地之威,想了想,賈詡沉聲說道,“大漢連年幹旱,糧穀難充,又兼朝廷苛捐雜稅過重,是故人心不穩,盜賊四起、叛亂叢生”
“善!”儒士輕笑一聲,繼續問道,“既如此,首惡在天災耶?在朝廷耶?”
賈詡聞言皺了皺眉,好似意識到了什麽,冷笑說道,“自然在朝廷!天災乃天禍,無從避免,然而朝廷卻不思補救,猶那般橫征暴斂,天子愚昧不識忠邪,百官碌碌不體民眾,又兼朝中小人當道,似這等朝廷,何益於天下?何益於世間?詡甚是不明,你為何處處包庇,難道僅僅因為大漢乃天下正統?”
儒士聞言默默歎了口氣,正色說道,“天有其律,諸事皆有緣法,日月潛息、四時更替、幽冥之間,萬物已循因緣,是謂天道朝代更替亦遵其理。況一飲一啄,豈莫非前定乎?”
“少給我扯什麽宿命!”賈詡似乎顯得有些激動,望著那儒士激憤說道,“難道我賈家一門一百三十六口人,合該做此亂世之犧牲乎?”
儒士默然不語,然後待賈詡情緒稍稍平複一些後,他又忽然問道,“文和,你曾經對我言道,亂天下者,其罪在天子、百官也!嗬,今日我且問你,孰人其罪更甚耶?”
賈詡聽罷一愣,事到如今,他豈會不知眼前這人是在說服自己,尤其是那句,叫賈詡有些難以抉擇,其實他也清楚,天下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無非是因為朝中宵小逆臣當道,但是要知道,如果他回答,那麽就意味著自己再沒有痛恨大漢正統的理由,因此,他沉默了。
正如賈詡所想的那樣,儒士輕歎一口氣,幽幽說道,“君權為神所授,故稱帝王為天子,然天子亦不過凡人,耳聞不過百尺、目視難及京畿,況千裏之外乎?況萬疆國土乎?其耳聞、其所見,皆來自於百官秉承,是故,古人有言,天子愚昧然百官賢明,則天下依舊天下,山河依舊山河倘若天子賢明,然朝中小人當道,即便是堯、舜、禹、湯,亦難有絲毫作為,文和意下如何?”
那句句在理的話語,即便是賈詡心中不願承認,也隻得點了點頭。
“兄所言極是”
儒士詭秘一笑,忽然意有所指地說道,“隻不過文和啊,何以朝中小人當道呢?”
賈詡撇嘴冷笑一聲,下意識說道,“不外乎天下士子自詡潔身自好,不願應詔為天子”正說著,他好似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改口,說道,“不外乎天子愚昧不識奸邪,錯信小人罷了!”說罷,他有些心虛地望了一眼那儒士。
隻見那儒士微微一笑,戲謔說道,“是極!天下士子受儒學中庸理念所熏陶,寧可揚名於野,粗衣素食,亦不願應詔入朝,恐傷名德,致使天子周身無人可用,文和啊,你說是與不是?”
賈詡露出幾分訕訕之色,勉強地應了一聲。
有些意外,在陳驀麵前自若從容,幾番噎得他難以還嘴的賈詡,如今麵對著這位儒士卻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其實啊,朝中又豈會一名賢良也無?隻不過是似文和獨力難支罷了,此等情況下,即便是你賈文和,胸有萬般算計,恐怕也難有甚作為”說著,那位儒士詭秘地一笑。
而這時的賈詡見自己從始至終都被好友壓製著,心中本來就有些不渝,聞言更是無名火起,下意識辯道,“那可不見得!”然而剛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了幾分不妙。
果然,正如賈詡所想的那樣,那位儒士深深望了一眼他,輕笑說道,“當真?”
望著對方眼中的笑意,賈詡心中暗惱,卻又不好反口食言,隻好含糊應了一聲,了這麽多,無非是要詡去輔助那劉協,是也不是?”
那位儒士輕笑著搖了搖頭,回過身來,指了指賈詡手中的手中那塊被白色手絹所包著的肉脯,輕笑說道,“至於此事,文和不是早就做出回覆了麽?”
話音剛落,就見賈詡麵色微變,錯愕地望著手中那塊被白色手絹所包著的肉脯,搖了搖頭,苦笑說道,“一時不察,又中兄之算計!”
“嗬嗬嗬,”那位儒士輕笑兩聲,溫溫說道,“就當是被騙了,如何?”
望著對方眼中的笑意,賈詡氣樂了,沒好氣說道,“兄說地甚是輕鬆,豈不知這一騙,乃詡半生歲月!”
儒士微微一笑,拍了拍賈詡肩膀,輕聲說道,“其實此事文和心中早有定奪,隻不過你習慣退縮,若無人逼迫於你,你又豈肯輕易展示才華”說著,他頓了頓,正色說道,“大漢氣運未滅,不該就此斷絕,我不便出麵,能仰仗的,便隻有你了,文和!”
望著儒士眼中的信任,賈詡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點點頭,沒好氣說道,“罷罷罷,就當被兄所騙!”說罷,他忽然想起一事,皺眉說道,“隻是那陳驀”
“奮威將軍陳驀麽?”
“啊,此人武藝高強,不下呂奉先,尤其擅長於刺殺,如今他又複歸黃巾,前來刺殺陛下,倘若他一意孤行,即便是詡,恐怕也難以將其降伏”
“此事文和就不必擔憂了,”那儒士抬起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林中,神秘說道,“天有其律,地有其理,人有其宿命,一飲一啄,乃由天定,豈是那般容易更改?至於那陳驀自有人叫他改變主意!”
“哦?”賈詡有些難以理解,狐疑說道,“據說,那陳奮威要殺之人,至今從未有一人逃生”
儒士聽罷輕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世間最大者,莫過於天人心最大者,莫過於情,那陳驀終究也是凡人,逃不過一個情字!”說著,他抬頭望了一眼星空,微微歎了口氣,喃喃說道,“他也本該命屬漢室,隻不過其中出了些許紕漏,唉,即便是我,也看不全那天意”
“罷罷罷!”伴隨著一聲歎息,那儒士化作一道清風,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賈詡眼前,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似的,但是賈詡手中也意外地多了一冊手稿。
這讓賈詡有些驚訝,還沒反應過來,卻聽耳邊傳來了那位儒士飄渺般的聲音。
聽著耳邊那不知算不算警告的警告,賈詡苦笑著搖了搖頭,喃喃說道“當真被騙了呢!不過”
意外地並不反感,難道
“真是嗬!”望著手中的草稿搖了搖頭,賈詡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轉過頭來,卻見陳驀提著寶劍一步一步從林中走出來,滿臉疑惑地問道,“方才你與何人交談?”
賈詡習慣性地笑了笑,不動聲色將手稿並那塊肉脯放入懷中,輕聲說道,“此地僅詡一人,何來其他?”
陳驀疑惑地望了望四周,畢竟他方才走向這邊時,確實聽到賈詡好似與人爭執著什麽,但是所到一看,卻僅有賈詡一人,這叫他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而這時,賈詡正望著陳驀的裝扮出神,畢竟之前陳驀曾打算換回身份,是故穿上那套黑色的甲胄,然而此刻出現在賈詡眼前的陳驀,卻仍然做的打扮,一身素衣,手握重劍。
腦海中回憶起好友的那句話,賈詡恍然大悟。
這時,朝陽漸漸從東方露出頭來,照在二人身上,他們對視一眼,或許他們都感覺到了彼此心境的改變,因此,兩人不覺感覺有些尷尬。
“咳,王師明鑒,倘若僅你我二人,恐怕難以在郭汜、李傕二人麾下數萬叛軍手中搭救陛下,不如在崤山靜候幾個時辰,據在下所知,驃騎將軍楊奉不久便會率殘軍趕來匯合,再者,車騎將軍董承、箕關太守張揚,他二人救駕兵馬距此地亦不遠,不若待其三軍趕至,再一同謀劃!”
“唔!就這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