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少校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歧視，冷冷地看了周遊一眼，又望著格拉西亞說道：“公爵夫……沃蘭多小姐，你難道不知道西班牙政府在遠東的禁令嗎？所有的西班牙女性不能嫁給任何的遠東人士。”

    格拉西亞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說道：“有這條禁令嗎？可是我跟我的丈夫是在歐洲成婚的啊？”

    這一下，輪到胡安吃驚了，他懷疑地看了格拉西亞一眼，又看了看周遊。他原本以為遇到了兩個騙子，想要下令士兵動手的。但是看到了周遊身上的金絲襯衣，還有那如同寶石一樣的紐扣，包括周遊和格拉西亞身上露出的氣勢，讓他又不敢確定了。

    更何況，這四十五箱行李就擺在他的麵前，這麽有錢的對象，真的會是兩個騙子嗎？但是，他從來沒有聽說東方有什麽賽裏斯公爵，並且還去了歐洲，娶了一個西班牙女人。要不然，這種新聞早就會傳出來了。

    的確，以前曾經有一段時間，西班牙的女人嫁給華商家族的很多，但是十九世紀以來，菲律賓開始打壓華商以後，西班牙還立法不許嫁給華商或者菲律賓土人。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呢？

    如果是假的，他們又怎麽敢以這樣一種身份出現呢！

    胡安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周遊跟格拉西亞的氣勢讓他不敢隨便動手。再說了，自從馬尼拉被設為***之後，華商的到來繁榮了這座城市。現在西班牙商會對華商也是大力籠絡，他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得罪一個可能是華人裏麵的大人物。否則，就是他的姐夫勒龐也罩不住他。

    任何時候，特權都隻是針對普通人的。再高的職位，都要受到規則的製約，要是不明白這一點，即使是國王，也會被趕下台。何況，他隻是一個少校而已，即使是軍隊裏，也有無數人希望他倒黴，以此頂替他的肥差。

    最後，他還是決定先去問問他的姐夫，至於這兩個人，密切關注就好了。

    所以，他最後還是擠出了一絲笑容，留戀地望了格拉西亞一眼說道：“不好意思，公爵夫人，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點公務需要處理，所以，不能送你去旅店了。不過，隨後我會找個時間再去拜訪你的，對馬尼拉，我還是比較熟悉的，很榮幸能帶你遊覽。”

    格拉西亞挑了挑眉，貼的跟周遊更緊了。“我也很期待你的到來……”

    胡安急急忙忙地走了，其他人見他跟格拉西亞相談甚歡，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麽關係，連稅務官過來征稅都沒有仔細地看行李，也沒有要求打開檢查，隻是要了一個鷹洋的行李入境稅。

    在1821年之前，馬尼拉還屬於總部設在墨西哥的新西班牙總督府管轄。當時的東南亞地區發展迅速，每個國家都依靠東方貿易賺了大錢，隻有馬尼拉越來越沒落。

    後來，菲律賓歸屬於了馬德裏直屬，在1834年，為了改變馬尼拉逐漸沒落的命運，當時的西班牙國王將馬尼拉設置成了***，向世界各國開放。

    這讓馬尼拉迅速恢複了繁榮，而其中貢獻最大的就是華人。

    這十幾年來，華人從被打壓的對象，變成了西班牙人籠絡的對象，馬尼拉的華人數量也急劇增加。

    不過，華人雖然被提高了地位，卻仍然是西班牙人防範的對象。他們將王城河對岸最好的一塊土地給了華人，不僅僅是因為這裏是商業中心，還因為這裏就在王城的炮口之下。

    勤奮的華人迅速發展了馬尼拉的經濟，不過這裏主要是福建人的天下，他們幾乎壟斷了整個市場，廣東人想要進來，也會被他們趕走。反正，這裏的華人的發展史，也是一出激烈的華人鬥爭史。死在自己人手裏的華人，遠遠多於死在外人手裏的。

    周遊他們之所以能夠繳納一個鷹洋就入城，也是因為現在馬尼拉成為了***。要是以前，人進來要收稅，貨進來的稅更多。並且，像周遊這樣的華人，根本不會被允許進入王城。

    五輛車，四輛車拉貨，周遊跟格拉西亞坐在一輛車上，至於隨從和帕麗斯，隻能跟在後麵走著。

    看著帕麗斯在後麵奔跑，格拉西亞的臉上又露出了惡趣味。低聲歎道：“可惜不是真正的帕麗斯。”

    周遊搖了搖頭，為了怕別人聽見，用英語笑道：“我們以後有了孩子，你是不是還準備叫迭戈和安托妮婭？”

    “那是肯定的！”但是隨後，她有些疑惑地說道：“親愛的，我們來了快一個月了，可是為什麽我的月經一直沒有來？難道是懷孕了嗎？”

    “這豈不是更好，有個孩子，你也有了更多的寄托。”

    她有些苦惱地說道：“可是我們最近一年都要四處奔波，即使懷孕，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

    “聽天由命吧！”周遊轉移了話題問道：“你剛才跟那個少校打聽到了什麽東西？最近有沒有去歐洲或者中東的船？”

    “我剛告訴他我們來亞洲不久，跟他打聽船期不是露餡了！”

    “不，遭遇了一場海難，你想要返回歐洲這是合情合理的。何況，我看他已經被你迷住了。”

    格拉西亞不屑地說道：“這個時代的人，接受的外界信息太少，經曆過的誘惑也太少，迷住他，並不能給我帶來成就感。”

    周遊點了點頭說道：“迷住他不是目的，目的是讓他宣傳我們。我們要給所有人留下一個深刻印象，通過他們的嘴，把我們的存在宣揚出去，這樣也就會更利於我們的計劃。”

    車隊到了旅館，先趕回來的經紀立刻安排人將周遊他們的行李搬進了旅館裏麵的一棟小樓。這棟小樓的麵積大約有一百多平米，上下兩層，四周都是茂密的芭蕉樹，風景非常迷人。

    馬尼拉王城的總麵積隻有不到一平方公裏，四周都有高大的圍牆防護。能夠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擁有這麽奢侈的庭院，也就隻有教會才有這麽大的實力了。

    不過，這個時代沒有固定的窗紗防蟲，隻有那種蚊帳一般的細眼布簾。在周遊他們確定要入住的時候，旅館裏安排了人在上下房間裏都點燃了艾草熏蟲子。

    所以周遊他們抵達的時候，到處煙霧繚繞，味道有些嗆人。

    這是時代的落後，而不是服務的缺失。

    這裏是馬尼拉最好的旅館，光是服務人員就有七個，有兩個廚師，四個服務員還有一個西班牙管家。不過價格也非常驚人，每天的費用達到了二十比索，也就是四十塊大洋。

    就在距離旅館直線距離不到兩百米的另一處高大建築內，胡安正在跟他的姐夫勒龐訴說著對格拉西亞和周遊的懷疑。

    對這位有著法國和西班牙兩國王室血統的子爵姐夫，胡安一直非常尊敬和佩服。他雖然因為對商業的興趣沒有從政，但是從來不缺乏宏觀的眼界和準確的眼光。

    “你說他們隻有五個土人仆人，還是剛招收的？”

    “是的。”

    “她告訴你說遭遇了海盜，隻有他們夫婦逃脫？”

    “是的，她們還損失了一條船，上麵有他們的大部分行李。”

    “但是他們現在還有四十五箱的行李以及足夠的資金？”

    “是的。”

    “他們表現的並沒有驚慌，反而像是在度假？”

    “是的。”

    “你說那個清國人身上穿的襯衣是帶金絲的，連紐扣都是寶石的？”

    “是的。”

    勒龐喝了一口低度的甘蔗酒，笑著問道：“那你認為會有騙子花了這麽大的代價，卻編了一個破綻百出的身份嗎？”

    “難道他們真的去過歐洲？難道他們真的是什麽賽裏斯公爵？”

    “他們是不是從歐洲來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賽裏斯公爵的來曆。”

    胡安啊了一聲，有些不明白勒龐的意思。但是勒龐沒有等他發問，就主動說道：“China指的是西方認為的古代東方的瓷器之國，賽裏斯卻是西方認為了古代東方絲綢之國。原本，西方一直認為這是兩個國家，一直到了十六世紀，利瑪竇到了清國……不，那個時候還叫明國，才發覺這兩個地方其實是一個地方。所以，清國雖然被我們稱作China，但是他實際上還有一個名字叫賽裏斯。”

    胡安這才明白了過來，但是又增添了疑問問道：“在東方，難道能以國家的名字作為家族的稱號嗎？”

    “當然不能！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對方根本無意欺騙我們，所以，不能稱他們為騙子。他們隻是掩藏了自己的身份而已。”

    “也許我可以把他抓起來，問個清楚。”

    勒龐止住了笑容，嚴肅地說道：“胡安，不要被美色迷惑了你的心，你曾經因為這樣的錯誤來到了馬尼拉，難道還想因為同樣的錯誤進入地獄嗎！”

    “你沒有見到格拉西亞，我完全不能相信，人世間還有如此漂亮的女人，卻偏偏嫁給了一個清國人。”

    勒龐問道：“既然她有你說的那麽好，那麽你認為以前沒有人打過她的主意嗎？為什麽她會嫁給一個清國人？……不要小看了清國人，那個帝國雖然這次敗給了英國佬，但是英國佬卻也不敢隨便進入那個國家。何況，他也不一定是清國人……”

    “什麽意思？”

    勒龐搖了搖頭，低頭在一張請帖上寫下了名字遞給他說道：“那個賽裏斯公爵讓我很有興趣，明天你去拜訪那位公爵夫人的時候，幫我邀請他們參加我在周末舉行的酒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