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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邢毅緩緩站了起來。匆匆趕來的多瑞斯少校看到他的傷勢，不知所措，他卻毫不在意。他知道在高能晶體輻射下，這具**的傷勢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痊愈。

    “發生了什麽事？”他看向多瑞斯少校。

    直接管理自由城的少校仿佛也學會了某些人類的習慣，猶豫了一下才道：“指揮官，人類叛軍攻進了醫院。”

    蘇彌沒想到，自己竟然通行無阻地跑出了門診樓。

    當她在門診樓下看到一長排機械人四分五裂的屍體時，隻覺得心頭劇顫。她這才明白，那槍聲隻怕不是對孕婦們的屠殺，而是人類叛軍與機械人的互攻。

    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抬頭望著已近黃昏的天色，又激動又緊張。是他嗎？是他帶人來救自己了嗎？

    可她又不希望是他。自由城是機械人駐軍的腹地，人類單兵作戰能力又遠不如機械人，如果深入這裏，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槍擊聲再次響起，她連忙站到門診樓門口的巨大立柱後。前有槍聲，後麵隻怕還有追兵，一時間她根本無路可去。

    忽然，對麵的住院部門口衝出一隊黑衣男人的身影，然後是一大群大著肚子的孕婦慌亂地跑了出來。男人們端槍瞄準大樓上方戒備。

    蘇彌原本還有些遲疑，可過了幾分鍾，當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大門衝出來時，目光再無法移開，拔腿朝他的方向跑去。

    那人跟其他男人一樣，臉上被油彩塗得難辨本來麵目。他手持衝鋒槍站在急流般的人群中，幾乎身邊每經過一個身材瘦小的孕婦，他都探頭張望或者直接拉過來一看。這樣的動作他重複了好幾遍，任誰都看得出他的焦急和失望。

    在這一瞬間，他哪裏還是忍辱負重的指揮官，哪裏還是那個狠戾強勢的男人。他支撐著虛弱的身軀，不顧一切趕到這裏，絕望地找尋她的蹤跡。

    卻比以往每一天的他，都更加令她心碎。

    她跑不了很快，力氣也快用盡。當她跑到他身後，他竟然心有靈犀猛然轉身，油彩令他的臉越發硬朗淩厲，漆黑的雙眸仿佛瞬間被火焰點亮。

    他伸開雙臂一下子將她摟進懷裏。

    這溫熱堅實的懷抱，擁抱了她多少次。可唯有這一次，悲喜交加的擁抱背後，是令她深深的後怕。

    她怕失去他，更怕他失去自己。

    “一切都好？”他聲音也有些啞，眼神謹慎地盯著她，似乎不放過她一絲神色的變化。

    “我沒事。”她一下子想起目前的情勢，急了，“你怎麽能來！”

    這樣公開而倉促地反抗，無異於引火上身。

    他定定地看她一眼，轉而朝身旁的眾人道：“撤！”

    他的話音剛落，猛烈的炮火仿佛雨點般落在人群中。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鮮血像河流，迅速噴發。

    “一隊帶她們撤！二隊、三隊火力掩護！”孟熙琮的聲音堅決似鐵，拉著蘇彌飛快地貼近牆，抬槍就往頭頂大樓上一陣掃射。

    “走！”他頭也不回地嗬斥道。

    蘇彌哪裏肯依，眼尖手更快，從他腰間拔出一支手槍，瞄準大樓玻璃窗後一個個影影綽綽的機械頭顱迅速射擊。

    慢。

    她暗吸一口涼氣。

    十層大樓的頂上，分明站著兩個人。一個身軀在暮色中反射出金屬的光芒；另一個高大挺拔，相貌俊朗，脖子之下卻仿佛被鮮血浸染，渾身浴血地站在那機械人前麵。

    邢毅！

    他竟然沒死。不知為什麽，隔得這麽遠，蘇彌卻幾乎能感覺到，他臉上分明有冷冷的笑意。

    蘇彌抬槍連射，動作一氣嗬成。

    然而樓頂上的兩人反應極快，身影一晃居然就退後消失了。

    “走！”孟熙琮把蘇彌一拉，兩人跟著大部隊跑出了醫院大門。

    大街上空空蕩蕩的，無數緊閉的窗戶後，似乎都有人影在緊張地窺探著。蘇彌跟著孟熙琮衝出來，立刻有個站在街角的中年男人，一言不發地帶著孟熙琮和蘇彌走進街邊的一家服裝店。蘇彌看到孕婦們被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引領著，快步往同一個方向走去。而跟著孟熙琮的年輕軍人們，快步跑向另一個方向。

    孟熙琮和蘇彌跟著那中年男人，從店後門穿過幾道小巷，他們到了一間無人的民居，換了衣服擦幹淨臉，再從民居後門出來時，已有一輛車等在門口。兩人乘車前往空間港，孟熙琮拿出通行證，兩人登上一架獵豹。獵豹駕駛員是個雇傭兵，朝孟熙琮點點頭。

    等他們幾經周折回到南半球的家裏時，已是夜裏十點多。兩人踏進家門，都已是疲憊不堪。蘇彌一把抱住孟熙琮，問道：“那些孕婦怎麽辦？”

    “放心。”孟熙琮眸色銳利，“她們被帶往自由城中央廣場了。”

    “啊？”

    “那裏安排了一場抗議遊行。”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到沙發上，“即使是機械人，也不想麵對一個星球的罷工。與今天夜裏在各個星球發生的一係列事件相比，孕婦的事要小很多。明白嗎？”

    蘇彌明白。

    現在發動全麵反攻時機還太早，隻會賠上更多人的命。可他和其他人，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去死，所以被迫倉促起事。聽他這樣安排，自然是將局勢攪得越亂越好，她們自然也就安全了。

    “可是你們殺了那麽多機械人，會有危險嗎？”

    “放心。”孟熙琮撫摩著她的臉，“除了你，誰能認得出我？”

    蘇彌的心根本放不下來。她知道今天的行動完全超出了孟熙琮的計劃，想要機械人不追究，隻怕根本不可能。

    機械人怎麽會不知道孟熙琮是人類的絕對核心領袖？

    這一夜，孟熙琮夫婦，平靜地深深依戀彼此。而遠在北半球的自由城中央廣場，整夜燈火通明。

    邢毅站在政府官邸的高樓上，看著地麵上人頭攢動。邢麒麟站在他左手邊，多瑞斯少校站在他右手邊。

    “少校，你用錯了方法。”邢毅沉聲道。

    多瑞斯看著他的背影：“不，指揮官。如果人類反抗軍沒有收到消息，今天的事件根本不會發生。”

    邢毅目光向下。盡管機械人警衛持槍守衛四方，地麵的人們依然群情激奮，大聲高呼著懲治凶手。今天在槍戰中死亡的十幾個孕婦被放在廣場正中央，她們的屍體旁點滿了燭光。即使隔得那麽遠，依然能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

    “我說的，不是事件本身。”邢毅道，“我們在軍事上戰勝了這個種族，可要真正統治他們，讓他們長久地為我們提供資源和勞動，就必須讓他們從身體到心靈，都徹底臣服。人類數目是我們機械人的千萬倍，如果不能維持平穩的局麵，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與多出的這些冗餘的人口相比，穩定和服從是更珍貴的東西。”

    邢麒麟冷冷地看了一眼多瑞斯：“你能想出這麽蠢的方法，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多瑞斯沉默著。邢毅對邢麒麟道：“把他交給地麵的人類。”

    邢麒麟一愣，沒料到邢毅願意交出得力手下平息這場聲勢浩大的叛亂。多瑞斯被警衛帶了下去，邢麒麟看著邢毅：“指揮官，這是個正確的決定。”

    邢毅笑了：“人類喜歡賞罰分明。你替我擬一則聲明：多瑞斯的做法是他的個人行為，他已經受到了懲罰。今後機械人如果有謀殺人類的行為，同樣要死。但是，人類不可以挑釁機械人，不可以主動攻擊機械人。任何人企圖危害機械人的行為，他和他的家人，都要付出代價。”

    邢麒麟心神一凜。隻聽邢毅又道：“你把今天襲擊醫院的反抗軍成員，全部抓回來。”

    邢麒麟神色不變：“我盡力。但是當時我不在現場，聽說他們都有偽裝，人口這麽多，徹查也許需要很長時間。”

    邢毅看著他的雙眼：“邢麒麟，也許多瑞斯的做法很愚蠢。但比愚蠢更加讓我痛恨的，是背叛。今天下午多瑞斯給你打過電話之後，叛軍就出現了。我也調出了你的通訊記錄，你在加密頻道聯係過誰，還需要我通知軍法處嗎？”

    邢麒麟古銅色的臉在夜光中明明暗暗，最終他咬牙道：“大哥，我欠孟熙琮一條命。雖然人類和機械人不同種族，但是我發現永恒星係立下的功勞，難道還不足以換一個孟熙琮嗎？”

    邢毅平靜地看著他，隻看得邢麒麟的額上慢慢滲出汗水。

    “你的軍銜會降為少將。”邢毅道，“他必須為這次事件負責。而他除了一條命，什麽也不會再剩下。”

    邢麒麟沉默片刻道：“好。”

    過了一會兒，邢毅又道：“我要一個女人。”

    邢麒麟好歹保住了孟熙琮的命，此時聽到他說女人，驚訝地笑了：“什麽女人？你想要任何女人，我都幫你弄來。換了人類軀體，你也想試試？”

    “不用你插手。”邢毅想起了什麽，也笑了，“我的衛隊剛剛報告，已經確認了她的身份和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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