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玉白的指頭攥著同樣白的羊脂玉軟毫，身板坐的挺拔，在宣紙上落下一手的生花妙筆。

    白紙黑字，字體鋒芒內斂，端莊孤瘦。

    他神情專注，低睫垂眸，隻顧寫著字，黑如流墨的眸子和落筆同色，

    他似乎全然不知道我的到來。

    那內監清咳了聲，俯首作禮道，“奴才恭見君侯！”

    皇帝落筆一抖，抬起了漆黑鳳目，目光極其幽冷無情的樣子，出聲卻淡淡的：“你既來了也罷，隻別打擾朕！”

    我默然。“……皇上，臣有一事不明，臣請求讓這個人下去。”

    皇帝筆尖一頓，卻未抬頭。

    “不成，君侯有事大可直說。”

    我拿出那一隻背在身後的手，露出那件衣袍來：“皇上與臣幾麵之緣，怎知臣的身量尺寸？……還有，皇上可認得劉玄蛟？”

    手握一柄玉軟的皇帝筆尖一頓，驀地抬眼瞪著我，黑眸濕冷，“朕不識得！不過是看你身形和一個女子相仿，據此罷了。”

    我幹脆移開他桌案上的金鎮紙等雜物，一撩下擺就坐上了桌。

    俯身湊近一臉冷傲倔強的皇帝，我拎著衣袍壞笑：“皇上，那您總認得鄭光明吧？這衣袍，不就是她的麽！”

    ‘鄭光明’這三個字出口時，呼吸都仿佛凝結了一瞬。

    透過他那雙漆黑眸光，我仿佛又看見了他當日謊稱‘牡丹’，那時鳳眸總是黑亮搖曳的，有委屈，有算計，有笑意，有狡黠……

    想起了誰也不願提起的黃陂城舊事，他身染癰瘡時疫，來路不明，醜陋不堪，我卻一時和高長恭賭氣，救他回去向高長恭示威……

    乃至後來高長恭羞辱他的、扒他衣服搜身……一樁樁一件件，我能當笑料說出，卻更厭惡痛恨到隻想埋在心裏。

    往昔都是醜事，如今再回憶起來，當然隻剩滿心惡心！

    那紅衣內監氣急敗壞的怒斥道：“大膽！怎可在皇上麵前放肆！！”

    沒有我意料中的慌亂，皇帝隻是黑眸一沉，便疾聲厲色道：“安季，退出去！”

    那內監猶豫了半天，什麽也沒敢說，就躬身退出去了。

    沒了人，皇帝瞪一雙鳳眸漆黑，抬眼冷睨，“你究竟是誰？怎麽認得的她？！”

    我被他的話嗆了半天。

    驀地想起，牡丹見到的鄭光明披著一張人皮假臉。

    難怪他不認得我……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她的奇遇我都知曉！……哎呀，想不到皇上這副花容失色的模樣，也會有落魄到成了醜八怪，還被蘭陵王他們扒光了驗身的時候？！”我這廝放肆的揭著他血淋淋的傷疤，隻想看到他失控憤怒模樣時……那才是最快意的收獲！

    黑眸濕冷，濃睫流戾，他驀地眼中怒火衝天，怒斥！

    “——夠了！管你是誰，還輪不到你來羞辱朕！！”

    我突然覺得有點玩大了，自己先心虛的跳下了桌案。

    抬頭去瞧皇上，他卻把手中玉柄軟毫一扔，白皙的指頭撫著額頭，一臉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