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護一摸下巴上的花白胡茬，黝黑的眼神微轉，又想通了別的，無奈道，

    “那便將君侯禁足宮中一日，此間內不得踏進天祿閣以及探視皇上寢宮半步！——你也不必跪著了，孤遣你暫住紫極殿，來人！還不帶君侯反省去？！”

    當太宰說到‘紫極殿’時，在一旁拚命護哥的齊國公、宇文憲猛地轉過頭來瞪一雙黑眸，“太宰！紫極殿地址本是明帝生前寢……”

    在被漆黑狠戾的鷲目一瞪後，齊國公啞然授意，頓時噤了聲。

    落得如此不痛不癢的結果，我必是欣然接受。

    “……阿蛟謹遵教誨！”

    沒想到逼迫天子的大事就這麽不痛不癢的解決了，此時此刻我滿心茫然，跪腿也有些麻，我想站起身都踉蹌的跌回去了。

    兩個紅衣內監見狀、連忙跑了過來攙扶我，

    “侯爺，奴才來扶您！”

    “……”然而，我現在一看見宇文邕身邊的那種紅衣內監就犯膈應，

    於是，我果斷推開了他們，沉聲嗬斥，“本侯要獨自走走！”

    兩個內監就瞪眼瞅我，空著手愣了。

    我便自顧自的起身，對太宰眾人行禮一作揖，邁步就走。

    後麵兩個內監急忙跟了上來，把我煩的、甩開步子就溜！

    ……

    恍惚然出了天祿閣。

    望著廊下順著飛簷泄下的水柱，外有滂沱雨傾盆如覆，我的心一如此時的人間，獨站雨中空曠荒蕪。

    看眼前宮闕萬千，層鑾疊翠都氤氳在水霧裏。

    遠處的後宮中似有簫聲悠遠幽怨，倍感朦朧。

    長安雨絲織線細，本不像江南雨如煙如霧，此時竟雨中帶霧，朦朧氤氳了眼前視線。

    步履不休，不停的走，看眼前青石路綿延不絕，無盡不歸路。

    乍定睛看，我竟走出了皇宮內殿。

    回首見，一道漆紅宮牆被水洗的像是新塗出鮮豔欲滴，搖曳著妖冶。

    翠綠的屋簷，不知是哪宮哪殿的庭前樹還是琉璃瓦的深綠沉暗。

    雨中，我獨自站在空蕩蕩的雨中，宮路上青石鋪地，細縫中草葉蒼勁，除此無一物。

    周遭隻有遠處前方的宮牆朱翠。

    天地若相親，我形單隻影。

    額前碎發濕膩的貼在了腦門上，被我用手抹到了頭頂。

    出來時不曾整理被皇帝扯亂的衣衫，此時冰冷的雨水就直往脖子衣領裏灌。

    冷的我打了好幾個哆嗦，攏緊了衣領，卻茫然的沒了知覺。

    雨中霧濃蔓延遮眼，沒有人會從那一頭執傘走來，與我對視一眼笑意絕豔。

    沒有人再為我撐傘。

    沒有人再與我走遍萬水千山，看遍人間……

    也沒有了當初的我，我也不該再有逍遙任性的心。

    想起剛才的失控，我還不明所以。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拋下家裏美人非要來皇宮黏著皇帝，

    我甚至不知為什麽……明明該恨他，討厭他，卻忍不住想要欺負他，掠奪他，征服他！

    而一想到他將被我欺辱掠奪征服，就興奮的不行。

    可——如今不是江湖啊！我也不是那個武功蓋世的獨孤九幽了！

    這裏重樓疊闕到處是高閣殿宇，這裏是天子住的皇宮，這裏是天下英雄擠破頭都想來效忠分一杯羹的朝野！

    我該如履薄冰不是嗎！

    仗著宇文護看我忠信忠義的傻，我連欺君犯上、冒犯天顏、逼1奸天子的事兒都幹了，即使拉出去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即使九死都不屈了我，可這殺頭的罪我也逃過去了。

    今日定是回不去府裏了，扶搖豈會安睡，可有人為我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