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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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前的狀況讓少年極為懵逼。

    莫名其妙遭到了不知道哪裏來的襲擊,莫名其妙就被誘拐到了一艘宇宙飛船裏, 不知道被運送到了哪裏。

    莫名其妙將他們偷渡出來的那兩人又被音波攻擊昏迷了, 莫名其妙飛船又躍遷到了一個不知道是哪裏的星球上。

    然後,他們就淪落到了這顆不知名的星球上, 求救信號也發不出去。

    而且,本該最值得依賴的那個人, 居然還失憶了。

    好吧,失憶就失憶吧, 這種設定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關鍵在於, 你失憶歸失憶, 可是你將那高冷裝逼的人設整個兒都給改了是怎麽回事?

    繆特心情地複雜地看著那幾乎跟變了個人似的男人。

    失去了記憶連自己的名字都已經遺忘的年輕少將此刻安靜地坐在樹下,帶著暖意的微風撩起他細碎的黑發。

    他的眼看著前方, 整個人都顯得寂靜無聲。

    似乎和以前一樣,都不怎麽愛說話, 但是繆特卻知道那區別太明顯,以前少將的安靜是那種冷清淡漠的安靜,他人站在那裏不說話, 可是渾身就散發著一種淩厲的氣勢,給人一種高冷得無法接近的感覺。

    而現在這個人的安靜……

    嗯,怎麽說呢,這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裏,是因為繆特在不久前對他說讓他待在那裏別亂走,他就靜靜地坐著了,一副乖乖聽話的模樣。

    他並沒有散發著讓人難以接近的淩厲感, 反而給人一種像是不存在的……像是隨時會消失的感覺。他看著前方的眼神似有些茫然,還有些空洞,仿佛是無法確認自身存在那般的矛盾感。

    真的一直坐著一動不動,好聽話……

    繆特忍不住在心底這麽吐槽著,然後走了過去。

    坐在樹下用空洞的眼神茫然看著前方的男人像是立刻就聽到了繆特走過來的腳步聲,轉過頭來,那茫然的眼在看見繆特的一瞬間微微亮了一下。

    他沒有動,仍舊是安靜地坐在那裏,隻是用眼看著走過來的繆特。

    繆特將手中用寬大的樹葉編織成的簡陋水杯遞給他。

    “先喝一點水。”

    特洛爾看著繆特捧著裝著水的樹葉的雙手伸過來,卻並沒有伸手去接。

    他直接湊過來,低頭,就這樣就著繆特的手喝起水來,柔軟細膩的漆黑發絲隨著他的低頭散落在繆特的手腕上,涼涼的,滑滑的,像是絲綢一般。

    繆特看著他喝完水,仰起頭來看著自己,一滴水從那淡色的唇角滴落下去,那雙湛藍的瞳孔映著陽光像是發光的寶石一般。

    他看著他,深深的,專注的,像是那眼中隻容得下他一個人。

    腹部傳來了饑餓感,讓人難以忍耐,繆特看著遠方的那個大坑,救生艙就在那個大坑的坑底,可是他知道,救生艙裏麵緊急用的水源和食物都已經沒有了。

    所以他剛剛才一個人小心地到外麵探了探,找到了一點水源。

    “你餓了嗎?”

    他輕聲問。

    那雙深邃的藍眸看著他,特洛爾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微微點了下頭。

    繆特現在也差不多摸清了失去記憶後的少將的性格了,仍舊不怎麽愛說話,但是很聽話,非常的聽話,不知道是不是失憶後第一個遇到的人是他的緣故,對他非常的信賴,幾乎到了他怎麽說就怎麽做的地步。

    任何事情似乎都引不起現在這個少將的興趣,就算說聯係下屬啊洛賓他們的名字也沒有任何反應,隻會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草地上,盯著前方的虛空或者是草地發呆。

    但是,他隻要一說話,特洛爾就會看著他,隻有他的話和動作,才會讓特洛爾做出反應。

    他若是不跟他說話,特洛爾就會一直那麽發呆下去。

    “那你待在這裏別動,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呃,這次可能要出去得久一點。”

    繆特說,然後站起身來,轉身打算再出去找一找。

    剛才他出去找水的時候注意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看到什麽果子,想要尋找到食物可能要再走遠一點。

    可是他剛剛起身,衣袖就被拽住了。

    特洛爾坐在地上仰頭看著他,一隻手伸出來,抓著他的衣袖,湛藍的眼定定地看著他。

    ……為什麽有一種出門前被自家養的大型犬叼住了褲腳不讓走的感覺……

    繆特用力甩頭將腦中這種詭異的想法甩掉。

    “我馬上就回來。”

    他說,然後抬手試圖將那人抓著自己衣袖的手扯掉,但是沒成功,特洛爾鬆了他的衣袖,卻是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一雙眼仍舊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少年歎了口氣,妥協了。

    “你和我一起去?”

    他問。

    那抓著他的手腕的男人仰著頭看著他,對他一笑,瞬間又閃瞎了他的眼。

    對的,又。

    這不到半天的功夫,這個一貫麵癱的少將大人已經朝他笑了好幾次了,雖然那笑都很輕很淺。

    不可否認這張如傳說精靈般俊美的臉笑起來的時候那簡直是視覺感官上最大的享受,但是繆特每次看到少將笑的時候一邊覺得視覺享受一邊又有一種驚悚的感覺。

    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那就是痛並快樂著。

    繆特沿著剛才出去找水的路走了出去。

    “短劍。”

    他說,手一伸,他右手上的銀藍色金屬手環隨著他的聲音立刻化為一柄薄如紙片的鋒利匕首。

    這是他不久前發現的,因為四周的灌木叢和蔓藤實在是太茂盛了,糾纏在一起,實在是找不到可以走的路。

    他忍不住自言自語地說,要是有一把激光劍就好了,實在不行,短劍、餐刀也行啊,他剛一說話,手腕上的金屬環就亮了一亮,變成了一把銀藍色的匕首。

    這柄匕首雖然輕薄得像是一張紙,但是卻鋒利至極,繆特用它輕輕鬆鬆就能砍斷擋路的灌木叢。

    他在前麵走著,特洛爾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很快的,兩人就回到了繆特剛才取水的地方,繆特又跪在那個小小的溪水邊喝了一些水,勉強止住了腹中的饑餓感。

    他抬頭看了特洛爾一眼,特洛爾安靜地站在他身邊,看著腳下的溪水發著呆,神色愣愣的。

    繆特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就現在的情況而言,現在能保護好少將的人也就隻有他了,他必須想辦法撐到聯係上洛賓他們為止。

    如此茂密的森林裏,植物如此茂密,那麽肯定也有動物的存在。

    如果能捕捉到小型動物……唔,他以前也沒有打獵過啊,他那個時代的野生動物絕大多數都是珍稀動物了,捕殺野生動物要受到極為嚴厲的刑罰。

    感覺上去尋找植物的果子充饑這個方法更為靠譜……可是走了一段路,雖然四處都是鬱鬱蔥蔥的,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有結出果實的樹木。

    說起來,這個森林感覺上和地球還真有點像……

    前方突然傳來了沙沙的響聲,像是什麽東西在劇烈摩擦著一般。

    繆特一抬頭,瞬間傻了眼。

    隻見這條溪流的對麵,一列樹木排著整齊的隊伍向著他這個方向走過來——沒錯,就是樹,挪動著下麵分成了五個岔的樹根,像是人走路一般沙沙地走過來,一顆跟著一顆。

    那些不過兩人多高和周邊的參天巨木相比像是幼苗的小樹邁著輕快的步伐排著一條隊走過來,在驚呆了的繆特地注視下,一個接著一個地走到溪水邊,將樹根伸入溪水中,就像是人類喝水一般。

    等那樹根變成了深褐色,吸飽了水之後,那些小樹依然排成整齊的隊伍,搖搖晃晃地走了,像是根本沒看到溪水對麵的那兩個人類一般。

    ……撤回前言。

    這裏和地球一點都不像!

    下巴都快要驚掉了的繆特轉頭看了特洛爾一眼,可是特洛爾仍舊和剛才一樣隻是看著溪水發著呆,似乎對剛才那一排能自由行走的小樹完全不感興趣。

    那群樹木對比四周的參天巨木是小樹,但是和低矮的灌木叢對比卻是重量級,它們一路走過去將那些茂密的灌木壓得東倒西歪的,在地麵上踩踏出一條明顯的道路來。

    繆特看著那條被會移動的樹木壓出來的小道,心裏一動。

    “我們跟上去。”

    他對特洛爾說,然後直接踩進那淺淺的溪水,溪水不過沒到他的膝蓋,也不過幾米寬,他幾步就跑了過去,然後飛快地沿著那條壓出來的小道追了上去。

    那些移動的樹木看起來笨重遲鈍,但是實際上移動的速度卻一點都不慢,繆特飛快地追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看到排在最尾巴的那顆樹。

    他剛喘了一口氣,突然驚訝地看到前方有一個人影從旁邊衝了過來,手中拿著一把像是長刀的東西重重地砍在了最後那棵樹的一根樹根上。

    幾乎是下意識的,繆特一側身,躲在了一顆樹幹後麵,一伸手將跟上來的特洛爾也拽了過來。

    一截深褐色的樹根噴出透明的汁水,然後滾落在泥地上,被那個人撿了起來,而斷了一根樹根的那棵樹卻像是根本沒察覺一般,一瘸一拐地繼續飛快地跟著隊伍,很快就消失在繆特的視線之中。

    繆特看著那個撿起樹根的人隨意擦了擦樹根上的泥土,然後一口咬下去,汁水在他嘴角飛濺出來,咬了幾口之後,大概是吃飽了,剩下的大半截樹根被那人小心地纏在了背後。

    “躲在那邊的雜碎,滾出來。”

    是帝國通用語。

    繆特心裏想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躲在這裏別動。”

    他壓低聲音對特洛爾說,然後一轉身,獨自一人走了出去。

    那人站著的地方是一片茂密森林裏難得的空地,陽光從上麵落下來,走過去一些的繆特看到了那個人的模樣。

    他錯愕了一瞬,這個說著標準的帝國通用語的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野人。

    一頭亂發亂糟糟的,眉毛和胡須也是雜毛一片,那臉上有一條可怖的疤痕,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看起來像是被野獸的利爪抓出來的。那人穿著的像是獸類的皮毛,腰間用蔓藤係著,粗野之極,乍一看像是原始人或是野人,但是手中那明顯是合金打造出來的鋒利長刀還有熟練的帝國通用語卻又表明這個人來自文明社會。

    “嘖,剛剛被丟到這顆星球上來的新人?”

    那名男子咧嘴一笑,從額頭斜跨左頰一直蔓延到下顎的疤痕越發顯得猙獰。

    他打量了一下對他來說瘦弱而毫無威脅的少年,眼底原本警惕的神色稍微放鬆了一些,但是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星球上生存了不短時間的他仍舊是本能地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

    “把你的物資都交出來,我會讓你毫無痛苦地死去。”

    他說,幾乎已經獸化的殘酷目光掃了對方一眼。

    他看見那個少年握著匕首的手指,白而細嫩,明顯是極少使用武器的手。

    “為什麽?”

    繆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的東西,為什麽要交給你?”

    男人低低地嘖了一聲。

    “看你這樣子,就算沒遇到我,在這顆星球上也活不了幾天。”

    “這顆星球是哪裏?”

    “我沒時間和你囉嗦!”

    男人沒了耐心,上前直接一刀對著繆特劈下來。

    繆特幾乎是本能地揚起了手中的匕首。

    哢嚓一聲,男人手中的合金長刀被少年手中的匕首劈成了兩半,一半刀刃飛出去,插在了地上。

    男人愕然了一瞬間,他的眼盯住了繆特手中那薄如紙片的匕首,眼中露出了炙熱的火光。

    在這個隻有危險的植物和野獸的星球上,一件來自文明社會的好武器極為罕見,他手中的合金刀刃就是他殺死了十幾個人才搶到手的。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星球上有一種極為詭異的磁場,任何熱|兵|器都會因為受到那種詭異磁場的影響而很快報廢。

    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能極大的提高他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的生存率。

    男人再度一刀劈下來,而繆特也是本能地揮起匕首格擋。可是就在他揮起匕首的一瞬間,男人卻是丟下那半截刀,敏捷地一矮身,衝進繆特懷中,手肘重重地打擊在繆特腹部。

    劇烈的疼痛讓繆特眼前一黑,手不由自主地鬆開,那掉下去的匕首被男人一下接住。

    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捂著腹部倒在地上的少年,臉上寫滿了嘲笑。

    “你問這裏是哪裏?”他猙獰地笑著說,“‘罪人的樂園’,帝國罪大惡極的犯人被流放的地方……嗬嗬……樂園……地獄……這可不是你這樣的小少爺來遊玩的地方!”

    他說,手中的匕首重重地刺下去。

    突然一顆石子從旁邊飛過來,重重地擊打在男人的手腕上,男人的手一歪,從繆特臉邊擦了過去。

    男人猛地抬頭,一眼看到有著一張極為好看的臉的青年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個子很高,但是身材看起來並不怎麽壯實而偏瘦了些。

    雖然對方看起來是個會被他稱為‘小白臉’應該沒什麽威脅的青年,但是在這個危險的星球上生存下來而鍛煉出的危機感卻讓他陡然心驚了一下。

    他下意識將匕首抵在身下少年的頭上,警惕地看著那個站在不遠處的黑發青年。

    男人張口打算衝那人喊些什麽,但是他剛張唇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突然之間轟的一聲,整個茂密的森林好像在一瞬間爆開,那些隱藏在重重樹冠之中一直看不到影子的鳥兒像是炸開鍋一般飛散起來。

    各種奇形怪狀的鳥兒驚慌失措四散飛去,一種極大的恐慌感在它們之中蔓延著,沒人知道它們在恐懼什麽,繆特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甚至能看到其中一隻足足有兩人之大可稱為龐大巨物的鳥,有著鋒利的嘴尖和利爪,張開著薄薄的蝙蝠式的翅膀,一看就是天空霸主,可是就連這種天空霸主此刻都是驚慌地撲騰著翅膀拚命向遠方飛去。

    哧溜一聲,一條深紫色的蔓藤從叢林裏射出來,像是有生命力一般追趕上了那隻巨鳥,嗖的一下將那龐大的身軀纏繞住,巨大的怪鳥發出急促的慘叫聲,拚命拍打著翅膀,用尖利的嘴去啄纏繞在身上的藤條,可是卻在下一秒被那蔓藤重重地拽了下去。

    不僅僅隻是它一隻,其他軀體比較大的鳥也都被數不清的藤條纏住,從高空中拖下來。

    “我|操!龔花王!”

    極度的恐懼讓男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甚至連嘴唇都發青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再也顧不得腳下的少年和不遠處那個讓他感到忌憚的黑發青年,一轉身,飛快地鑽進灌木叢裏逃走了。

    可是他才鑽進灌木叢裏沒有幾秒,一根手臂粗的深紫色蔓藤飛舞過來,一下子鑽進了灌木叢裏。

    下一瞬,那個逃走的男人慘叫地著被那粗大的蔓藤硬生生地從灌木叢裏拖了回來,那尖利的灌木將他全身刺得都是血。

    他拚命地用手中的匕首砍著身上的藤條,那鋒利的匕首倒是砍一條就斷一條,可是這樣一來像是更加激怒了蔓藤,它蠕動得更急,分泌出的深紫色黏液腐蝕掉了男人的皮膚讓男人慘叫得更為淒厲,而越來越多的藤條觸手飛過來將男人揮舞著匕首的手臂死死纏住,甚至是哢擦一下勒斷了男人的右手骨頭,讓那匕首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繆特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被藤條觸手拖回來,從他身邊經過,他聽到他的身後傳來男人淒厲絕望的慘叫聲。

    他不知道自己身後是什麽恐怖的東西,但是他覺得這個時候不能回頭,他本能地爬起來想要向特洛爾那邊跑,可是他才剛剛起身,幾根藍紫色的藤條觸手嗖的一下從他身後飛過來,纏繞住了他的腳腕和手臂,還有一根粗大的緊緊地纏住了他的腰,一下子將他拽到了半空之中。

    那纏著他的蔓藤觸手蠕動著分泌出深紫色的腐蝕性黏液,幸好他身上穿著的軍裝是用特殊的具有一定抵抗力的布料製成,大大地減緩了黏液的腐蝕效果。

    少年努力掙紮了一下,可是他被那些蔓藤纏繞在半空中,腳下空空落落的,根本使不上力氣,何況就連剛才那巨大的怪鳥都無法掙脫這些蔓藤,更別說他這點力氣了。

    他被纏繞在空中,他眼睜睜看著那個不斷慘叫著的男人被蔓藤纏繞著,吊在半空中,向著一個方向送去。

    繆特的呼吸一窒。

    那是一朵足足有一架小型戰鬥艦巨大的紫紅色的巨大花朵,那層層展開的花瓣像是一隻隻肥厚的鮮紅舌頭,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黃黑色的麻點——再仔細一看,那所謂的麻點,都是一張一合的黃黑色的利齒,它們隨著肥厚的鮮紅花舌的蠕動,一下一下地張合著。

    無數深紫或是紫綠色的蔓藤纏繞在那朵食肉怪花的四周,四散而去,抓捕著驚慌失措想要逃走的活物。

    那被蔓藤纏住的男人被丟進了鮮紅得刺眼的肥厚花舌中,巨大的豔紅花瓣攏起來,將他包裹住,花瓣之上數不清的利齒瘋狂地啃咬了起來。

    在男人淒厲的慘叫聲中,鮮血四濺,染得那肥厚花舌越發紅豔。

    少年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就這樣被活生生地啃咬成了一具白骨,而後那白骨也被腐蝕性黏液一點點包裹住。

    繆特一時間渾身發冷。

    他咬緊牙,卻無法控製住自己齒間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挫動著發出咯咯作響的聲音。

    臉上血色褪盡,麵色慘白的少年僵硬地轉頭,看向站在遠處的那人。

    還有時間。

    他想,然後一臉蒼白地開口大吼。

    “走——”

    他已經感覺到那把自己纏繞起來的蔓藤移動了起來,將自己向著那朵巨大怪花的方向移去。

    他知道等待著他的是和那個男人一樣的下場。

    可是那個少將還站在那裏不動,他知道那是因為自己不久前跟那人說站在那裏別動的原因,所以他現在用盡全部的力氣,衝著站在那裏看著他的男子嘶吼。

    “走!離開這裏!快走——”

    巨大的陰影籠罩過來,他看見了那巨大的鮮紅肥厚花舌,甚至能看見花舌上無數密密麻麻的利齒蠕動的痕跡。

    腐爛的腥臭味撲鼻而來,他看見了重重花舌之下掩埋著的來不及腐蝕掉的累累白骨。

    他僵硬地轉頭,往那個方向看了最後一眼,想要看那個人離開了沒有。

    一直站在那裏的黑發少將終於動了。

    可是,並不是逃走的方向,他向著這個龐大的食肉怪花的方向快速衝過來。

    大概是察覺到了危險,那怪花停止了想要吞噬新獵物的舉動,而將注意力轉向了那個人。無數的蔓藤像是有生命力的觸手一般疾射出去,向著那個人的方向,想要貫穿那人的身體。

    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的黑發男子輕易地躲開了,奔跑的過程中,右手一伸,他右手手腕上的金屬環瞬間化為一柄薄如紙片的短劍。

    又一條蔓藤射來的時候,黑發男子一揮手,隨意砍斷了幾條蔓藤。

    他縱身一躍,直接躍到了一條粗大的蔓藤上,飛快地踩著腳下的藤條向怪花的方向跑去。

    那蔓藤一卷一縮,想要將踩著它的那個獵物纏住,可是在它卷起來之前,那個獵物就再度縱身一躍,跳上了另一條蔓藤上,一抬手再度砍斷了幾條穿刺過來的鋒利藤條。

    男子以極其敏捷的動作在那無數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的藤條上跳躍著,那像是風一般的速度,讓無數甩動的藤條根本碰不到他一點邊。

    纏繞在巨大的怪異花朵四周的蔓藤都已經疾射了出來,拚命地想要刺穿那個在它的觸手上敏捷地跳躍向它衝來的該死的獵物,可是那個獵物卻總是能輕易地找出藤條之間的空隙,躲開它的襲擊,甚至讓它一起襲過去的蔓藤自己糾纏在一起。

    再度縱身跳到一根高高的蔓藤上,那是離被懸在半空中的繆特極近的距離。

    繆特怔怔地看著那個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已經衝到這裏的那個人,一時間腦子有些恍惚。

    那人屈膝半蹲在蠕動的藤條上,一揮手再度砍掉了幾根刺過來的蔓藤。

    他看見那人轉頭看了他一眼,對他一笑。

    然後,他看見那人縱身從高高的蔓藤上跳了下去——

    下方就是那包裹著累累白骨的肥厚花舌——

    少年猛地收縮起來的瞳孔映著縱身跳下去的那人被無數豔紅的花瓣包裹住的身影,看著無數利齒啃咬下去——

    轟的一聲,突然痛苦地劇烈蠕動起來的怪異巨花在掙紮了十來秒之後轟然倒塌,那包裹起來的無數肥厚花瓣也無力地散開,剩下的蔓藤也力竭般癱倒在了地上。

    那花瓣一散開,包裹在花瓣中的特洛爾就重新露了出來,那柄變長了貫穿了花芯的利刃亮了一亮,重新變回了環繞在少將手腕上的金屬環。

    他從巨大的花瓣中一出來,就轉頭一看,快步走了幾步,一伸手,將那因為蔓藤萎縮而從空中掉下來的少年接了個正著。

    他將繆特放下來,從頭到尾看了繆特一遍,像是在確認繆特有沒有受傷。

    然後,他轉身似乎想要再向那癱瘓的怪花走去。

    可是剛一側身,就有人伸手拽住了他。

    少年拽著他腰側的衣角,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指尖還在輕微地發抖。

    那雙漆黑的眼看著他,有著一層淺淺的水霧的痕跡,

    他愣了一下,然後,下一秒,他的眼柔軟到了極點。

    “不怕。”

    手指抬起來,擦掉了不久前飛濺到少年臉上的淺綠藤汁的痕跡。

    那人輕聲說:“有我在。”

    那雙看著少年的湛藍色瞳孔裏在這一刻盛滿了溫柔。

    他說:“有我在,什麽都傷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