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遠來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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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這幾日坊間盛傳天子病重,正於飛霜殿中幽居養病,不過這數月來當朝官員還真不曾見過天子,就是連平日裏的早朝都是由太子代行。

    其實不說這朝中官員還是市坊百姓的好奇,就是太子子瞻他自己都分外好奇,這些時日來莫說他們就連他自己也從未見過父皇有一麵。那飛霜殿外重兵把守,就連他也不敢有絲毫偷窺的想法,這數月來都是由禦膳房理好食物、湯藥送至門外,由他母妃慶貴妃送進殿中伺候著。

    那年至從皇後被廢,太後幽居青靈寺後,慶貴妃可以說是這後宮女眷之中的第一人,帝王恩寵無雙又母憑子貴,帝王的獨子子瞻如今又當上了太子。

    不外乎所有人都認為這皇後之位必將她莫屬,然而五年時間過去了,貴妃她還是貴妃,那傳說中的大唐公主似乎除了帝王也不曾有人見過,後宮之中不曾有任何變動。

    而所有等著看笑話的人又難免有些失望,因為雖然如此帝王的寵愛卻從未有半分減少。就像現在,在所有人都不允許探病時候,卻惟獨她可以伴在身旁伺候著帝王起居。

    燈火昏暗的飛霜殿內,一女子正安靜的靠在帝王的床榻上閉目小息,空曠的大殿除了她空無一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世人口中恩寵無雙的慶妃——慶懷。

    她懷中抱著一件龍君離平日裏穿的錦袍,那袍子明黃的顏色襯得她的一雙玉手更加的蒼白。

    本是閉著眼睛的她,緊了緊那抱著袍子的雙手,幽幽的歎了口氣翻身側躺著看著窗外那漸暗的顏色,天快黑了呢。

    這時門外敲門聲響起,慶懷看了這天色想必是送膳的宮女來了,她有些艱難的起身開了門,卻不料看著門外的人有些愣住:“子瞻?”

    “母親我……”

    慶懷立馬打斷了他的話厲聲道:“好了,什麽都別說,現在立馬回去。”

    子瞻有些不甘道:“可是……”

    慶懷有些失望黯然道:“子瞻下去吧,我累了,你別費了你父皇這番苦心就好。”

    子瞻看著那緊閉的大門,深深吸口氣轉身離去,他不明白為何父皇這些年來唯獨癡情那宮外不知身份不曾相見的江湖女子,而母妃也是那般默默相守從未有過半句怨言,哪怕因帝王後宮三千獨寵她一人至此被冠上妖婦的罵名,她也心甘情願。

    慶懷無力的靠在這金漆的雕花木門上,門外那孩子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她又怎麽會不了解他所想,那個異常優秀的孩子就是因為太在乎父皇的疼愛了,才會耿耿於懷那江湖深處的女子。

    這不是她所想要的,她隻想今後子瞻能作為一個哥哥好好的守護那女子的孩子,因為這一生這條命都是靠了她的福澤她才可以這般活著守著他。

    情到深處也悲到深處,慶懷忍不住狠狠的咳了出來,看著那錦帕中的斑斑血跡就如那點點紅梅一般,她有些悲傷的笑了喃喃道:“石錦,也許再過幾年我就不能幫你繼續守著他了,但願此生你們所中的毒得以解開,也但願扶桑那孩子快點長大。”

    安鎮熱鬧的大街上。

    “老頭,到哪了?”這聲音清晰淡雅,雖還是少年人的聲音但語調裏早已有壓抑不住的深沉,完全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淡定。

    “我是你爺爺!!!混蛋小子”一蒼老但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車中氣急敗壞的響起。

    過了一會兒,那蒼老的聲音似乎又有些無奈“你這般性子以後怎麽照顧好小姐?”

    “我會的,就如當年那般!”聲音低沉而堅定。

    而在街道的另一側離馬車不遠的地方,扶桑正拉著兮靈身輕似燕般的東串西竄。

    五歲多的扶桑,有著一雙漂亮靈動的鳳眼,雖然眉眼經過細微的修飾看不出原貌,但那臉上永遠泛著一抹微澀純真的微笑。那大紅的粗糙的粗布衣褲穿在她身上一點也不覺得突兀了,就如平常的農家女童那般純真可人。

    而她身旁的那名年齡稍大的女孩兒,是老關的徒弟她如今的貼身婢女兮靈,說是婢女不如說是夥伴吧。

    以扶桑兩世為人的經曆,早就知曉世間冷暖的她,對於身邊的人她就從未以主子自居。

    她記得那日在葉園、苓琅宛。

    那時老關帶著一個孩子進來。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年齡不大,但水靈水靈的。

    這時她正用一對漂亮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看著屋裏,一襲黑衣,黑靴、黑褲、衣服、靴子、褲子上都有用黑色的絲線繡著的開得正豔的扶桑花。

    那是黑色絲線,倘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那嬌豔的花兒,那長長的黑發用男子常用的發飾紮起來。

    顯得幹淨利落……

    那日的事情扶桑雖感覺到莫名其妙,但她還是欣然接受了母親的安排,雖然安逸的日子過了五年多她可不會忘了當年出生的那場刺殺,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在成長起來之前她還是乖乖的比較好。

    但誰也不知道命運就這樣悄悄的開始,無聲無息誰也不知道的時時刻刻。

    那時是扶桑與兮靈的第一次見麵,卻注定了與很多年之後的他還有很多的他們一般,注定的一生情緣。

    在那個短暫的冬日裏,那個一身黑衣的女孩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撞進扶桑的生活裏。

    陪扶桑走過了這一生最青春年少,最轟轟烈烈的時光,看她經曆了著一生刻骨銘心,無怨無悔的兒女情長。和她一起患難與共,感動著該感動的,驕傲著該驕傲的,從著利劍踏著鮮血,至大唐之南踏至蠻荒之北!

    此時正現在回想中的扶桑似有所感,轉身側頭對上的卻是一雙深是碧海的黑眸!

    那還拿著糖葫蘆小手不自覺輕輕一顫,那雙眼眸令她想起了很多年那一夜,那雙漂亮的重瞳。

    “唔”扶桑皺了皺她那精致的眉,糖葫蘆很酸,酸了她的牙,心卻不自覺的一顫。

    車中的簾子被輕輕的挑起一角,又輕輕放下,車中的少年皺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熱鬧繁華的街道,一輛通體漆黑的馬車在這平坦的道路上緩緩駛過。

    馬車正慢慢向前駛去,夕陽的餘暉下把車身拖得長長的。

    漫漫無際,慢慢長路,命運正也在慢慢的開始慢慢相吸相引,最後交叉,該來的總是要來,時間問題慢慢等待就好。

    剛剛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是她嗎?那個扶桑漫天的雪夜裏降生的孩子,那麽精致如瓷,在那血雨腥風的夜晚裏那般淡漠的神色嬰孩。

    扶桑不知,也許很多人都不知曉,那日那個竹筐中那嬰孩的一舉一動,對於殺虐那般淡漠如一的神色,都一絲不漏的落入當初那少年的眼中。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如此、來得如此突然。

    遠來是客,扶桑不知剛才那一眼相對的少年郎,此時正異常緊張的行向園中,即將客居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