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姨娘小產了。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淩蒼雪的耳中，她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嘴角隻是微微揚起一個輕蔑的弧度，眼中一片冰冷，小產……這兩個字對她來說，似乎一點也不陌生，久遠一些的記憶中，她的這雙手，曾經將多少女人腹中的胎兒扼殺。

    對蓮姨娘腹中這個胎兒，淩蒼雪隻能說遺憾，這一切都是蓮姨娘咎由自取，從她自不量力開始想要設計她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她是在自取滅亡，淩蒼雪從來都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淩蒼雪垂眸，漫不經心的問道：“是麽？那大老爺一定很難過吧？失去了一個兒子！”

    素如搖頭，癟癟嘴，很不屑的說道：“即便蓮姨娘沒有小產，這孩子活了，大老爺也不見得會高興到哪裏去！”

    淩蒼雪挑眉，好奇了，“哦？此話怎講？”

    “大夫說了，蓮姨娘腹中的是個女嬰，大老爺原本還很氣憤的，後來聽說失去的是個女兒，便也沒有什麽反應了，隻是說讓大夫開藥給蓮姨娘好好調理身子，大夫人卻是得意極了，老太爺和老太太那邊更是沒有什麽反應！”

    “原來生兒子和生女兒的區別可以這麽大，當真是重男輕女！”淩蒼雪的手指撫上已經畫好的草圖，這是她給淩沁芸設計6√，的嫁衣，等一下隻剩下上顏色了。

    “你去讓廚房燉一盅烏雞湯，裏麵加點當歸、人參、紅棗，蓮姨娘小產，正需要補身子！”淩蒼雪輕描淡寫的說道，素如一頓。

    “小姐到了今時今日還待她這般好？哼，我隻怕她的身子是虛不受補！”

    “本小姐就是要她虛不受補！”淩蒼雪冷冷的說道，素如也就明白了淩蒼雪的意思，便是去辦了。

    烏雞湯燉好以後，淩蒼雪親自端著烏雞湯去了蓮姨娘的院子裏，此刻蓮姨娘的院子看起來比以往更加蕭條了，過去蓮姨娘是為了低調，躲藏在暗處等待機會咬人一口，如今卻是她失寵的開端。

    “見過九姑娘！”出來迎接的是一個婆子，淩蒼雪認得這婆子，這是那日跟著蓮姨娘闖入自己屋子強硬的搜查她屋子的婆子，想起那日搜查淩蒼雪的屋子，這婆子也算是吃盡了苦頭。

    如今再見淩蒼雪，這婆子完全沒有了上次的那種囂張氣焰，甚至是有些驚恐的看著淩蒼雪，“蓮姨娘呢？我聽說了蓮姨娘的事，心裏也很難過，蓮姨娘的身子可好？我讓人燉了烏雞湯，給她補補身子！”

    婆子一頓，複雜的看著淩蒼雪，她可不認為眼前這個女人當真是善良的來關心和憐憫蓮姨娘，卻也不敢多言，“蓮姨娘在屋子裏躺著呢！九姑娘請進！”

    淩蒼雪走進了蓮姨娘的屋子，一進屋便是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盡管已經用熏香在極力的掩蓋了，卻還是掩蓋不住這樣的血腥味，淩蒼雪知道，這血腥味是來自那個小產的孩子。

    “蓮姨娘，九姑娘來看你了！”婆子小心翼翼的說道。

    躺在床上的蓮姨娘猛地睜開眼睛，此刻的她麵如枯槁、披頭散發，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猙獰恐怖，淩蒼雪才走了一步，蓮姨娘便是朝她丟過來一個枕頭，卻被淩蒼雪巧妙的躲開了。

    “滾……你給我滾……你這個賤人……”蓮姨娘氣喘籲籲的吼道，此刻的她看起來完全不似往日那個柔情萬種的蓮姨娘，而是一個病入膏肓、隨時會死的老女人。

    淩蒼雪微微一笑，倒了一晚烏雞湯，“蓮姨娘怎麽能這麽說呢？我可是好心好意的來關心蓮姨娘你的，就好像蓮姨娘你那晚好心好意的去關心我一樣，蓮姨娘，你說對不對？”

    蓮姨娘的眼眸閃爍了一下，看著淩蒼雪端著湯碗走到自己的身邊，“來，蓮姨娘，喝一碗烏雞湯，這個對女人的身體……尤其是剛生過孩子的女人極補的，哦……我忘了，蓮姨娘是小產，小產其實和生孩沒什麽區別……”

    “滾，你這個賤人……你給我滾出去……”蓮姨娘伸手憤怒的將淩蒼雪手中的湯碗打碎在地上，“你少在這裏假惺惺……如果不是你……我會變成這樣嗎？”

    “蓮姨娘說這話，我可就不懂了，蓮姨娘變成什麽樣子了？又與我有什麽關係？”淩蒼雪輕蔑的笑了，“蓮姨娘，你知道嗎？其實如果你不惹我，我們可以相安無事的生活著，八姐姐也不會嫁給一個傻子，可偏偏的，你們算計著我，為了把我趕出淩府，居然想著法子的，想讓我嫁給王員外那個老東西？你覺得即便是我點頭，王員外……敢娶我嗎？”

    “淩蒼雪……是我低估了你，你簡直就是一個魔鬼，你毀掉了我、毀掉了我的女兒……”蓮姨娘嘶聲竭力的怒吼著，“你滾‘我不想看見你……”

    “蓮姨娘，今時今日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設計別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終有一日，你會被別人設計。說起來……你真是應該感謝我呢！那個禮物，還滿意嗎？”

    蓮姨娘一驚，瞳孔驟然放大，她抬眸驚恐的看著淩蒼雪，那個人頭……曹氏的人頭……難道是淩蒼雪送來的？

    “是你……原來是你……”蓮姨娘的聲音哆嗦著。

    “當然是我了，蓮姨娘，你可真是應該好好的謝謝我，你難道不知道，曹氏會水麽？你不知道曹氏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沉塘，所以做了兩手準備，她逃脫了，如果不是我，也許她已經跑去報官，帶著衙役來抓你了，畢竟當初把她送到二房做五少奶奶的人，是你和大伯父，不是麽？”

    “是你……居然是你……是你把曹氏的人頭送過來的……”蓮姨娘指著淩蒼雪，哆嗦著。

    “蓮姨娘，所有人都滿懷期待的以為你腹中是個兒子，連你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即便今日不小產，你生下她又如何？一個不受待見、粉碎所有人期望的女兒，本小姐覺得她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倒不如從來都沒有來過這世界。”

    “女兒……兒子……我的兒子……”蓮姨娘喃喃的重複著淩蒼雪的話，忽然發出尖銳的叫喊聲，“兒子，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呢？你快把我兒子還給我……我的兒子……”

    蓮姨娘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麽刺激，或許她是受不了絕望的打擊，整個人都崩潰了，“我的兒子……”蓮姨娘從床上滾到地上，又爬起來到處亂跑著，差點把淩蒼雪撞到，“兒子……我的兒子……把我兒子還給我……把兒子還給我……”

    素如看著蓮姨娘赤著腳衝出屋子，就在這樣寒冷的冬日裏到處亂跑著，披頭散發的發出淒厲的哭聲，“兒子，把兒子還給我……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你把兒子還給我……”

    蓮姨娘逮到一個人就抓著人家要對方把兒子還給自己，素如忽然有些同情這個女人了，“小姐，蓮姨娘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瘋了！”淩蒼雪幽幽的吐出這麽一句話，便是走出了蓮姨娘的屋子，看著隻穿了一件單薄褂子的蓮姨娘赤腳四處亂跑著，她披散著頭發，就是一個瘋子。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瘋了，總之，從今以後，蓮姨娘就是一個瘋子，再也不會清醒！”淩蒼雪平靜的說完這句話便是和素晴離開了。

    其實，從蓮姨娘小產的那一刻開始，從大老爺知道她懷的隻是一個女兒的時候，她就徹底的被拋棄了，她早已不年輕，大老爺的心也不可能為她停留，大房也不是隻有她一個姨娘，年輕貌美的太多了，這些年來，若非是她還有利用價值、還很聰明，否則大老爺早已經嫌棄了她。

    蓮姨娘瘋了以後，便是被搬出了原來的屋子，老太爺怕她發瘋出去傷了人，便是讓人把蓮姨娘關起來了，淩蒼雪曾經也去看過一眼蓮姨娘，蓮姨娘被關在一個鐵籠子裏，淩蒼雪覺得那個籠子就是一個狗籠子，她整日在裏麵抱著枕頭喊著“兒子”，淩蒼雪知道，蓮姨娘的命算是到此結束了。

    三朝回門時，淩玉良也沒有回淩府，老太太也沒有差人去王員外的府邸關心，隻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好賴都是夫家做主，輪不到娘家出麵了。

    淩蒼雪這一刻才發現，淩府的冷漠不是一點點，當初嫁入侯府的淩蒼雪想必就和淩玉良一樣的命運，是被家族拋棄的，沒有人想到去關心她們的生死存亡。

    一個月後，王員外家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卻也不意外的消息：淩玉良自盡了！

    王員外說，淩玉良是不甘寂寞，才上吊自盡了，死的時候，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的老太爺和老太太並沒有為淩玉良的死感到痛心，而是先為淩玉良腹中那兩個月的野種感到羞恥，淩玉良嫁給王家大公子才一個月，也就是說，淩玉良在出嫁之前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

    對此，老太爺不對王家追究淩玉良的死因，隻是說了一句：“把她埋了吧！”

    冷漠，刺骨的冷漠，淩玉良爭奪了這麽久，最後連死，都沒有一個人為她流下一滴眼淚，甚至也沒有一個人到她的墳前來看一眼，她變成了一個孤魂野鬼，既沒有進入淩家的祠堂，也沒有進入王家的祠堂，隻是被埋在山頭一個孤墳裏麵。

    淩蒼雪知道，淩玉良腹中的胎兒一定是沈紹元的，也猜測淩玉良一定托人去京城給沈紹元傳信說自己有了他的骨肉，隻是……她最終上吊自盡，反而讓淩蒼雪覺得，整件事有些詭異，她不相信淩玉良那樣一個隱忍的女子會自殺，她在淩家這樣的環境中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偽裝著，更不可能會讓自己去自殺。

    所以……淩蒼雪最後總結了一句，淩玉良的死，一定和沈紹元有關係，或許就是被滅口，畢竟沈紹元很重視自己的名聲的，絕對不會容許一個卑賤是庶女、還是一個傻子的老婆懷了自己的骨肉，這將是多大的醜聞。

    淩沁芸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看著冒著熱氣的杯子，“我是沒想到，八妹妹居然就這樣死了……”

    “人各有命！”淩蒼雪輕描淡寫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入了冬開始，老太爺的身子便是越發的不好了，老太太的心思都在老太爺的身上，無暇在顧及府裏的事情了，便是讓吳氏代替管事，不免是讓大夫人薑氏和三夫人田氏眼紅。

    二夫人吳氏管事，淩蒼雪的時間上也就自有了很多，幾乎每天都可以自由支配了，眼看著就要過年了，繡工坊的活兒也進入了尾期，越是到了最後，越是不敢馬虎，淩蒼雪便也開始每天都去盯著繡工坊的活兒。

    淩沁芸的嫁衣也畫好了，淩蒼雪不放心別人做，便是整個的交給了四夫人喬氏一人，喬氏聽說是給淩沁芸縫製嫁衣，也是欣然答應，淩蒼雪自然也不會吝嗇，當場就負了一百兩訂金。

    淩蒼雪獨自一人站在寒風中，眼下已經是三九了，風刮在臉上好似刀割一般的疼痛，濕冷的陰風不斷的往衣服裏鑽著，意圖侵蝕肌膚和骨頭。

    淩蒼雪鎖緊了身上的鬥篷，哈出一口熱氣，她就這樣站在空曠的田野中，因為是冬日，眼前沒有一點綠色，淩蒼雪思索著等到春天的時候，該種一些什麽能賺錢。

    糧草，淩蒼雪覺得，糧草是最重要的，因為一個國家要養兵，便是需要糧草，打仗需要糧草，可是淩蒼雪又覺得自己不是良田千畝，不能成氣候，弄不好就是虧本。

    罌粟，不得不說，淩蒼雪在考慮到罌粟的時候，她就是一個惡魔，上一秒還想著用糧草養人，這一秒又想起了，用毒品毀滅人性。作為一個無良的商人，淩蒼雪覺得，不需要幾千畝的良田，幾十畝的罌粟也夠她製作大煙了，賺錢還來得快。

    淩蒼雪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卻驚奇的發現，天空飄下了什麽東西，是雪花……隻是眨眼的功夫，已經是漫天雪花了。

    下雪了……

    淩蒼雪不自覺的伸出手，鵝毛般的雪花落在她的指尖上，冰涼涼的，瞬間便是被她的溫度給融化了，真的是下雪了！

    淩蒼雪每日早晨醒來的時候，都會打開窗戶看天空有沒有下雪，然而每次都很失望，因為天空一片明朗，不說下雪，雨都沒有下過。

    此刻，突然的下雪了，讓她有些驚喜，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和皇甫擎昊的約定，“希望這場雪可以下得久一點，這樣還能等到他來！”淩蒼雪自言自語著。

    淩蒼雪取出玉簫便是開始吹簫，悠揚纏綿的曲調飄向了遠處的天空，還有些斷斷續續的不純屬，卻也足以賞心悅目了。

    殺氣！強烈的殺氣！

    淩蒼雪眯起眼眸，美眸中染上了嗜血的殺戮，她停止了吹簫，將玉簫收起來，目光掃視了一下整個田野，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凜冽。

    淩府剛剛才安靜了一些，居然又有人不安分了？這次居然直接要殺她？到底是什麽人？淩蒼雪感受到四周那濃烈的殺氣，全身也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不對，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淩府的人不可能會認識這些高手，更不可能派出這樣的高手來取自己的命，若是可以，何必要等到今時今日，所以……這些人……和淩府沒有關係，隻是……為什麽他們要來殺她？

    正在淩蒼雪思索的時候，一支冷箭直對她的心髒位置飛過來，淩蒼雪敏捷的側過身子，躲開那一隻冷箭，隨即便是看到六個黑衣人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他們來的是靜悄悄，不打一聲招呼，直奔主題的揮劍刺向淩蒼雪。

    淩蒼雪步步後退，驚險的躲開了他們的攻擊，心中已經有了十分的篤定，這些人都是專業的殺手，或許應該稱之為死士，就憑他們殺人時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和台詞，淩蒼雪都必須對他們這種職業態度豎起大拇指。

    淩蒼雪的泰拳可以近身搏鬥，卻是不能遠距離對打的，尤其是對方不僅是揮劍如虹，還暗藏著深厚的內功，她的狠辣此刻在這些死士麵前，卻顯得格外的無力。

    淩蒼雪脫下身上的披風，卷住一個攻擊向自己的利劍，控製了對方的手勁，眼中閃過一道淩厲的光芒，身子一閃便是來到黑衣人的身邊，黑衣人顯然沒有想到淩蒼雪的功夫這樣厲害，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把匕首便是刺進了他的大動脈。

    淩蒼雪搶過這個黑衣人手中的利劍，將已經斷氣的他推倒在地上，她的臉上被鮮血濺到了幾朵紅梅，帶著幾分妖嬈、幾分嗜血。

    風吹亂了淩蒼雪的長發，她手持長劍和另外五個黑衣人對持著，誰也沒有想到，看起來如此柔弱的女人會空手殺了一個武功高強的死士，不禁都對她刮目相看。

    淩蒼雪嘴角揚起一抹邪肆的笑，即便是麵對生死，也依舊是那般狂傲不羈、不可一世，“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本小姐的命就在這裏，隨時可以去閻王爺那裏報道，隻是……你們不覺得，麵對一個將死之人，至少應該仁慈的告訴我，到底是誰派你們來殺我的？本小姐實在是想不透，誰和我有這般的深仇大恨，竟是拍了你們這些一等一的高手來殺我！”

    五個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了，淩蒼雪的心裏更是把他們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真是有職業操守，就算是死人，也要死不瞑目，絕對是無可奉告，淩蒼雪很想罵人，尼瑪關鍵時刻，淩宗政死哪兒去了！

    隻是一瞬間，大地便是覆蓋了一層銀霜，狂風在耳邊瘋狂的怒吼著，似是在宣泄著，又仿佛是在為這場殘酷血腥的廝殺呐喊助威；刀光劍影發出金屬摩擦時刺耳的聲音，驚心動魄，茫茫的大雪紛飛中，一個紅衣女子揮舞著長劍和五個黑衣人廝殺著，竟是繪成了一道唯美的畫麵。

    鮮血灑在雪地裏，仿佛是冰天雪地中盛開的紅梅一般美麗，淩蒼雪終於寡不敵眾，捂著腰間的傷口倒在地上，一把被砍的殘破不堪的斷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雙目陰鷙的盯著眼前這五個黑衣人，忽然忍不住的笑了，原來……這個世界也是這般容不下自己。

    淩蒼雪的眼中染上悲傷的色彩，抬眸看著漫天飄雪，鮮血滲過指縫，一滴一滴的流淌在雪地上，她想起皇甫擎昊，想起了他們的約定，如今……她卻要食言了，這個下雪的約定，終於還是化為泡沫。

    淩蒼雪想起了那個算命老頭說的話，下下簽、大凶、血光之災，如今當真是都靈驗了，隻是這一次，她恐怕沒有那麽好命的再重生了吧？

    死士是沒有感情的，所以淩蒼雪眼中的悲傷色彩永遠勾不起他們絲毫的憐憫和同情，為首的一個黑衣人走到淩蒼雪的麵前，舉起手中的利劍，寒光一閃……

    “呃……”痛苦的悶哼聲，沒有任何想象中的疼痛，淩蒼雪抬眸錯愕的看著眼前這個黑衣人僵硬的動作，身子就那樣倒在了自己的麵前，他的鮮血染紅了周圍的一片白雪。

    眾人都很震驚的看著眼前的變故，他的背脊被一把長劍給刺穿了，馬蹄聲聲，似乎每一下都踐踏在心髒上，淩蒼雪抬眸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宛如天神一般降臨在自己的身邊，“唯……唯！”

    淩蒼雪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和力氣，猛地站起身大聲的喊道，“唯！”

    皇甫擎昊看到這張魂牽夢縈卻又蒼白的小臉時，隻覺得心被刺痛了，淩蒼雪一步一步的走向皇甫擎昊，鮮血在她的身後繪成了一條線，她的眼中卻是滿滿的希望和喜悅，皇甫擎昊隻覺得眼睛都快要被朦朧了，如果……如果自己晚來一刻，如果他今天沒有心血來潮的跑來找她，那麽……

    皇甫擎昊根本就不敢想象那個後果，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一般，他飛奔到淩蒼雪的身邊，一聲不吭的將她緊緊的鎖緊懷裏，感受著她的存在、她的呼吸，他害怕……真的是害怕極了，害怕她會就這樣消失。

    “唯、唯、唯……”淩蒼雪一遍一遍的喊著皇甫擎昊這個特別而唯一的稱呼，這個稱呼也讓皇甫擎昊原本要發出的聲音最終吞回了嗓子裏，他扭過頭看著那幾個黑衣人，眼中染上了嗜血的殺戮，竟然敢傷害他的女人，必須死！

    淩蒼雪覺得那隻是一瞬間的功夫，她甚至都沒有看清楚皇甫擎昊是怎麽動手的，剩下的那四個黑衣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其中一個還被皇甫擎昊殘忍的留了一口氣，皇甫擎昊手中的利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一隻手攬著淩蒼雪，無論是一開始，還是在剛才的廝殺中，皇甫擎昊都不曾鬆開過淩蒼雪，他就好像一個天神一般，保護著淩蒼雪。

    “到底是誰派你們來殺我的？”淩蒼雪陰鷙的盯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不指望能撬開他的嘴巴，卻還是不死心的問了這個問題。

    黑衣人動了動喉結，皇甫擎昊的眼眸一冷，搶先一步的發現了他的意圖，伸手扣住他的下顎，阻止了他服毒自殺的想法，淩蒼雪一頓，隨即也明白過來，她有些詫異，她以前隻聽說這種死士的牙齒裏塞著一顆毒藥，一旦任務失敗，就立刻服毒自殺，如今卻是親眼所見。

    “我隻是想要知道，到底是誰要殺我，這個要求不過分吧？隻要你告訴我了，我就讓你如願的死去，反正都是死，你受了這麽久的窩囊氣，你和你的同伴被一個人操控了一生，說的好聽了，你們是死士、是隱衛，說難聽了，你們就是狗，你們不覺得這一輩子活得很辛苦很不值嗎？”

    黑衣人的眼中閃過錯愕，他是有點無法理解眼前這個少女的思維邏輯，沒有利誘他、也沒有說會給他一條活路，而是說了這麽多長篇大道理，這這些話聽起來似乎又一點一點的滲透他們的心思。

    淩蒼雪的笑容越發明媚了，有時候逼供真的需要一些心理戰術，“你想，從你成為刀下亡魂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死了，左右都是要死的人，還不如告訴我是誰派你們來殺我的，本小姐承你們的情，可以考慮不讓你們做孤魂野鬼，這算不算是你的心願？做了一輩子的木偶，總是會有不甘的時候，就把你的不甘告訴我，本小姐可以替你們出口氣！”

    皇甫擎昊垂眸看著淩蒼雪，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剛才她顫抖的聲音還讓自己心碎的，現在看到她已經恢複了情緒，也放心了一些。隻是她逼供的手段，別具匠心，倒真是有趣。

    “如果……我說了……可不可以給我活路？”那個死士終於嗚咽著發出了聲音，同時也吐出了口中的毒藥。

    淩蒼雪挑眉，搖搖頭，“不行，即便是我給了你，你身後的那個人也不會給你活路不是麽？與其生不如死，不如早死早超生，你說對不對？”

    黑衣人震驚的看著淩蒼雪，他難以相信這些話是從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女口中說出來的，猶豫了許久才道：“沈貴妃！”

    淩蒼雪挑眉，居然是沈貴妃，沈紹元的姐姐、皇甫恭介的親娘，她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沈貴妃這麽快就對自己動手了，看來皇甫恭介給她帶了不小的血光之災呢！

    “多謝！”淩蒼雪微微一笑，皇甫擎昊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看到淩蒼雪手中的匕首已經刺穿了那黑衣人的頭顱，不帶絲毫的猶豫，幹脆利落。

    雪依舊在飛舞著，吹亂了淩蒼雪一頭長發，皇甫擎昊解下身上的鬥篷裹住淩蒼雪孱弱的身體，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淩蒼雪安心的靠在皇甫擎昊的懷裏，隻覺得身體越來越冷，她是想不到，沈貴妃這麽快就對自己動手了，為了她的兒子……

    “唯……謝謝你……”淩蒼雪說完這句話就失去了意識。

    皇甫擎昊一驚，垂眸看到毫無血色的小臉，她腰間的鮮血早已經染紅了衣衫，“蒼雪、蒼雪……”皇甫擎昊沉痛的呼喚著，將淩蒼雪抱起來，“你挺著，我帶你去找大夫……”

    皇甫擎昊抱著淩蒼雪奔跑著，顛簸中的淩蒼雪微微睜開眼眸，看著那張冰冷的麵具，她剛才……似乎是有了幻聽，好像是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了，他開口說話了……看來，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唯……”淩蒼雪伸出手撫上皇甫擎昊的麵具，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卻還是很幸福的說，“我想永遠都和你在一起……”

    抱著淩蒼雪的皇甫擎昊一頓，心裏仿佛被什麽東西掏空了，又仿佛是被什麽東西給填塞的滿滿的，那種感覺很糾結，如果淩蒼雪的這句話是對“皇甫擎昊”，當今燚王殿下說的，那麽他可以傾盡一切的守護她，隻要她喜歡的、想要的，他都可以給她。

    可是淩蒼雪的這句話是對“唯”說的，這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隻能靜靜的坐在她身邊，為她吹簫的人，皇甫擎昊感到很無力。

    床榻上，淩蒼雪麵色慘白的躺著，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皇甫擎昊坐在她窗邊，緊緊的抓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此刻的皇甫擎昊看起來很疲倦，為了救淩蒼雪，他耗損了不少的元氣，他珍惜她，因為那種強烈的占有欲，所以連她的傷口都是他親自處理的，他不能容忍別人觸碰淩蒼雪的身體，即便是大夫也不可以。

    淩蒼雪失血太多，幾乎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所以……他不得不為她輸送真氣，護住她的心脈，總算是讓淩蒼雪脫離了危險，逃離了鬼門關，而他也因為輸送了真氣，而虛脫了。

    手指輕輕的撫摸著淩蒼雪蒼白的臉蛋，皇甫擎昊的眼中滿是不舍，他差一點、差一點就失去了她，到現在他都不敢回想那個死士對著淩蒼雪舉起刀刃的那一幕，“我該拿你怎麽辦！”

    皇甫擎昊的聲音嘶啞沉痛，他俯身輕吻了淩蒼雪的額頭，卻又忍不住的再次親吻了她嫣紅的嘴唇，很久很久以來……幾乎是每一個夜晚，他都夢見自己摘下麵具，親吻了淩蒼雪，她偎依在自己的懷裏，說早就知道他是皇甫擎昊了，隻是一直在和他玩捉迷藏的遊戲。

    可是每一次醒來，麵對周圍冰冷的擺設時，他才知道，那隻是夢，在淩蒼雪的心裏，隻有一個叫“唯”的啞巴，而沒有他“皇甫擎昊”。

    淩蒼雪醒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睡在自己身邊的皇甫擎昊，他正摟著自己沉睡著，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這笑容很溫馨很幸福，伸出手指撫上皇甫擎昊冰冷的麵具，忽然的緊張起來，她想要摘掉這個麵具，渴望能看到他真實的麵容……

    就在淩蒼雪要摘下這麵具的時候，皇甫擎昊忽然睜開了雙眸，不期然的，淩蒼雪便是跌入了這雙幽暗深邃的眸子裏，這眼眸漆黑的猶如靜謐的黑夜，讓人深不可測，淩蒼雪有些尷尬的收回自己的手指，她說過，她不在乎他是什麽樣子的。

    “謝謝你……救了我……”淩蒼雪發出微弱的聲音，仰起小臉主動的輕吻了一下皇甫擎昊的眼睛，卻是忍不住的笑了，自嘲著打趣，“我差點就要失約了！”

    這一個吻讓皇甫擎昊一陣心神蕩漾，實際上，在淩蒼雪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時候，他已經醒了，他的心裏也是很忐忑很期待著淩蒼雪可以摘下自己的麵具，他想知道淩蒼雪看到自己真麵目的時候，是什麽反應。

    最終……皇甫擎昊必須承認，麵對千軍萬馬他可以不皺眉頭一下，可偏偏的在麵對淩蒼雪的時候，他還是膽怯了，他是個懦弱的男人……他心裏是這樣鄙夷自己，他很希望可以瀟灑的摘下麵具，告訴淩蒼雪，我就是皇甫擎昊。

    然後不管淩蒼雪是什麽樣的反應，他都要固執的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可若是她毅然決然的想要離開自己，那麽為了她想要的快樂，他也瀟灑的放手讓她離開。

    皇甫擎昊是這樣想的，最終是沒有這樣做，因為害怕……害怕失去，從未有過的害怕失去。

    有些冰涼的手掌撫上淩蒼雪的臉頰、她的發絲，淩蒼雪的眼中掠過一抹疑惑，伸手握住了皇甫擎昊的手，疑惑道：“你好像很冷的樣子？”

    淩蒼雪用自己暖和的小手緊緊的握住皇甫擎昊的手，眼中全是明媚的笑，“你知道嗎？我真的是很意外，有一天，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你就躺在我的身邊……”

    其實，我希望每天都躺在你的身邊，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這句話，幾乎是淩蒼雪和皇甫擎昊兩個人心中同時發出的聲音，可是誰也沒有說出口，隻是這樣藏在了心裏，他們都在害怕，害怕一開口就會失去彼此。

    “我剛才……做夢了……我還以為我是快死了，所以產生幻覺了，原來那是一個夢……”淩蒼雪笑道，“我夢見你開口叫我的名字了！”

    皇甫擎昊沒有說話，那不是夢，他的確是呼喚她的名字了。

    淩蒼雪忽然想起什麽，“下雪……雪停了嗎？”淩蒼雪赤足下了床，卻是不小心扯痛了自己腰間的傷口，“疼……那幫該死的家夥……下手還真是狠！”

    皇甫擎昊被淩蒼雪給嚇到了，連忙起身，卻是在起身的那一刻一陣暈眩，差點沒摔倒，他扶住自己的頭努力的讓自己清醒一些，淩蒼雪疑惑的看著皇甫擎昊，想到他冰冷的手掌、還有這虛弱的樣子，她記得，在對付那些黑衣人的時候，他並沒有受傷，而且還很精神，怎麽會……？

    “你這個樣子，是不是因為救我？”淩蒼雪試探性的問道。

    皇甫擎昊沒有說話，算是一種默認，救她，即便是犧牲自己，也無所謂，總比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著要好，他已經受不了那種無謂的爭鬥、權力的孤獨。

    淩蒼雪的眼中染上了氤氳，她很感動，從來……一直以來，她都渴望著，有一個人可以這樣陪著自己，她小心的守護著溫亦琛，換來的卻是刻骨銘心的背叛。

    這一刻，看到沉默的皇甫擎昊，淩蒼雪就好像看到了當初的自己，那種溺水的掙紮，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淩氏財閥的千金大小姐，可以隨意生殺予奪，但是這樣的她，因為渴望著那一份殘破的真情，小心翼翼的埋葬著自己感情、守護著溫亦琛。

    “唯！”淩蒼雪抱住皇甫擎昊，眼淚也忍不住的湧出來，“唯……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皇甫擎昊修長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擦著淩蒼雪的淚水，他看到了她的眼淚，喉結動了動，最終是沒有發出聲音。

    夜幕已經漸漸降臨，大雪依舊在紛飛，隻是睡了一覺，天地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因為大地被白雪覆蓋了，所以夜色也比以往明亮了許多，淩蒼雪披著裘皮大衣，披散著飄逸的長發，伸出手觸摸著窗簷上的白雪。

    “唯，你那時候為什麽會突然來？當時下雪不過才一個時辰而已，難道你一直都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嗎？”淩蒼雪好奇的問道。

    皇甫擎昊想了想，在淩蒼雪的手心裏寫到：因為我在的地方昨日就開始下雪了！

    這……算是一個美麗的謊言！因為他是等了許久，都等不到下雪的日子，所以就來看她了，他怕這個冬天會一直不下雪。

    “原來如此！”淩蒼雪展露笑顏，圈住皇甫擎昊的脖子，有些俏皮的撒嬌，“你知道嗎？你出現的時候，我仿佛是看到了天神降臨一般，我覺得……你真的是上帝派來保護我的！”

    皇甫擎昊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淩蒼雪看著窗外的大雪，感慨道：“原來下雪天這麽美，以前我卻是沒有發現，總是很討厭下雪天呢！”

    皇甫擎昊拖起淩蒼雪的發絲，看著淩蒼雪還很蒼白的臉色，在自己的心裏說道，如果有一日，你死了，我亦不會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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