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加爾菲德聯邦

    看著主人恐怖的屍體，布萊恩家的仆人一個個嚇得癱倒在地，短暫的驚恐過後，仆人們紛紛忍住內心的震驚和恐懼，連忙向貝斯下跪求饒。

    貝斯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仆人們，右手緩緩造出冰刃，刃尖閃著寒光。跪在地上的仆人因為根本不敢看貝斯一眼，戰戰兢兢，有的甚至還全身顫抖，提心吊膽地盯著地麵，所以他們並沒有看到她手中的鋒刃。

    “貝斯住手。”熟悉的聲音回響在腦海，是亞洛斯，沉靜的嗓音讓她製造冰刃的動作緩了緩，亞洛斯通過西爾維婭得知西邊的情況，他說的住手，隻能是不要殺死這些仆人。

    “主人身邊的仆人不能留。”貝斯閉上眼睛，無奈地說，當然，是用仆人聽不到的音量。

    “還是別殺了，他們沒什麽錯，可以留著。”亞洛斯溫柔的不能再溫柔的聲音回蕩在腦海中，貝斯裹緊披風，帶起了披風自帶的帽子，黑色帽子很大，快要遮住她的雙眼，銀色發絲有幾縷還露在外麵，隨性卻不隨意。

    刺客收回冰刃轉身正準備離去的瞬間，突然“叮”地一聲，匕首與冰刃相撞，她以超越常人的五感判斷出仆人將要攻擊的位置，左手緊貼著後背瞬間造出半米長的冰刃，連頭都沒回一下就精準地擋住了匕首的攻擊。仆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仿佛預知到下一秒的死亡場景，還跪在地上的仆人們紛紛抬頭看去，隻瞥到散發寒氣的冰刃巧妙挑開匕首，轉瞬向他揮去的刹那。所有仆人，包括刺客麵前的羔羊都害怕得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死神降臨。

    然而，他隻是突然感覺到脖子上一陣刺骨寒意，沒有預期的疼痛，跪著的仆人們慢慢睜開雙眼，懸著心的卻依舊不敢放下。他也慢慢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卻對上了黑色披風下遮掩的冰藍色雙眼，因為帽子和劉海的緣故，在她的雙瞳上灑下一片黑暗陰影，冷冷的藍色，無比寒冷的藍色，世界在這雙飽含殺意的雙眼的注視下失去了顏色，殺意像是凝結成了固體，靜止停滯，他卻一動不敢動，散發著寒氣與殺氣的冰刃就橫架在自己的脖頸，冰涼的鋒刃貼著動脈，被幽深洗髓蘊含無限殺意的雙眼注視著、窺探著內心。跪在地上的仆人在周圍氤氳而出的灰黑色迷霧下動彈不得，那是殺氣，那是她的殺氣，光是殺氣就將他們壓製到如此地步，連反抗的動作都不敢有，他們又怎會是她的對手。

    冰刃被她融化，冰水滴落在他的衣服裏，浸濕了衣領，貝斯收回剛剛釋放的殺氣，眼眸也隻是變得冰冷。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扭頭走出了布萊恩宅邸。行刺的仆人愣愣地看著她走遠，摸著刀刃剛剛經過的地方，最後終於軟軟地癱倒在地。

    “你知道了吧，我沒有殺他們，他們卻想殺我。”貝斯整理著露出的幾縷淩亂的銀發，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

    另一邊的少年遲滯了幾秒，他甚至有些不想開口，但他不得不打破沉默，“抱歉，是我判斷錯了，也許你的戰場更應該由你來決定，接下來我就不幹涉了，一切隨你應變。隻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出兵就死了，而你的軍隊，可什麽都沒幹。”亞洛斯的語氣中含有滿滿的愧疚，是他的判斷失誤，給貝斯製造了本可以避免的危險，而且，那種被人反咬的感覺一定不好受，雖然看不到她，但是能感覺到她心裏隱隱的難過。

    “對哦……接下來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先回去一趟。”經過亞洛斯這一提醒，貝斯突然想起，既然布萊恩沒來得及出兵就已經死亡，那麽，令牌一定還在宅邸裏。

    “西爾維婭，通知軍隊集合，向南出發，前往安迪的領地。”水晶球另一頭的紅發少女輕聲應允。貝斯返回布萊恩宅邸。

    布萊恩的仆人還留在庭院裏驚魂未定時，又再次看見了剛剛差點讓他們喪命的殺手，精神再次緊張，難道她又想殺他們了嗎？仆人不禁再次害怕起來。

    隻見貝斯走到其中一位麵前蹲下，摘下帽子，輕聲問道，聲音似乎沒有之前那麽寒冷，“布萊恩的令牌在哪裏？”還算明媚的陽光打在銀白色的長發上，和身旁的屍體與廢墟相映，一種黑暗的美在仆人的眼中化開。他吃驚地注視著微微閃著銀光的銀色長發以及明亮的冰藍色眼眸，他承認，她雖然是殺手，但那絕世的容顏卻令人一見傾心，隻要看到她的麵容，心情就出奇的平靜。驚為天人。

    “請跟我來。”仆人努力克製內心的複雜，彬彬有禮。侍奉的子爵已經死亡，那麽自己應該盡的義務就結束了，布萊恩對他還算不錯，但卻無法把這份不錯分享給他的家人。而身後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刺客在被別人偷襲後依舊能給予不殺之恩，他得還，隻是這樣做違背了布萊恩，違背了米拉，但是他現在多少感覺到她絕對不隻是來殺人，她要奪得兵權，她可能會謀反，謀反，不，不是謀反，如果能把百姓敢怒不敢言的米拉推翻，他高興還來不及。然而，令他感觸最深的果然還是極端黑暗又極端明亮的容顏，光暗交錯的雙眼深深震驚了他。

    貝斯跟隨他走進一間臥室，站在他身後，靜靜看他翻找，不一會兒，他將一個刻有紋章的暗紅色令牌交到她手裏，沒有絲毫猶豫，她也沒有多問什麽，隻是接過令牌看了看，便將令牌收好，“帶著他們走吧，不要被米拉發現。”說完就朝庭院走去。仆人還怔在原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貝斯走到子爵的屍體旁，蹲下，麵無表情地從腰間取出鬼刺，刀鋒朝下，對準脖子，一點點地切割著。一會兒，貝斯左手提著橙發的人頭，右手提著已無法分辨出發色的殘破人頭，走向布萊恩轄地的中心，濃烈的血腥味隨著刺客的遠去隱沒在空氣中。

    “西爾維婭，暫時解除我這裏的屏蔽，維持軍隊的屏蔽。”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惡作劇般的笑容。

    米拉拍案而起，五官因極度憤怒而扭曲，漆黑的細長雙眼閃著寒光，她惡狠狠地盯著管家手中的水晶球畫麵，難怪布萊恩轄地會產生如此大規模的騷亂，轄地中心布萊恩雕像的人頭被削去，取而代之的是血液已經凝固幹涸的不完整頭顱，血液未幹時向下流淌，象牙白色的雕像血跡斑駁，而布萊恩雕像本是雙手托舉著大理石雕刻的火焰，此時火焰已經不見蹤影，代替火焰的是橙發的頭顱，那是畢維羅！那麽，另一個就是布萊恩！他們被殺害示眾！究竟是誰幹的！竟然如此猖狂！米拉狠狠攥著雙拳，尖利指甲在桌麵上劃出刺耳聲音，有少量木屑被挖出。

    透過水晶球可以聽到圍觀的百姓的議論。

    “那個是布萊恩子爵嗎？他死了？”

    “誰殺的啊？死得這麽慘……”

    “管他誰殺的呢！我們是不是能解脫了？”

    “大概是吧……起碼最近幾天能鬆口氣了……”

    “……”

    米拉越聽越氣憤，突然，美麗的臉龐殺意四起，生生逼退了一旁的仆人。

    站在街道旁屋頂上的貝斯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上半身的純白無袖長衫取代了死氣沉沉的漆黑鬥篷，紅瑪瑙般的紐扣點綴其上顯得更加高貴，長衫之下是貴族孩童常穿的西裝短褲，鮮豔的紅瑪瑙色布滿褲邊和長靴邊，長靴口有血紅色的菱形向外翻出，淩亂的長發用紅色的絲帶低低紮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側臉，現在的她，還未能完全脫離殺手冷漠的氣質，但卻要比之前看起來活潑調皮一些。

    銀色長發隨意垂落，女孩縱身一躍，穩穩落在雕像前方，街道上塞得滿滿的人群被她的突然到來嚇了一跳，紛紛驚呼。

    “她剛剛從哪兒冒出來的？”

    “她難道沒看見那兩個人頭嗎？”

    “這是誰啊……站在那裏做什麽？”

    “……”

    貝斯緩緩轉過身來，看著腳下的人群，雙眼沉寂得過分，她一言不發，直到他們閉上了嘈雜的嘴巴，日光撥開雲層，望著血腥頭顱前的少女。

    她掏出暗紅色和淡黃色的令牌，舉在頭頂，裝作一副激動的樣子，“布萊恩和畢維羅的領地已經由我控製！我宣布，從現在開始，領地獨立！”

    一片嘩然。眾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兩枚擁有絕對兵權的令牌，心裏冒出一連串問號，布萊恩完蛋了？畢維羅也死了？她是新城主？可是她是誰？我們又為什麽要獨立？……

    “為什麽要獨立啊？米拉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你是誰啊？憑什麽命令我們！”

    “……”

    類似的問題此起彼伏。貝斯收回令牌，指著懸掛的兩顆頭顱，眼睛卻望著天邊，“難道你們要一輩子忍受她的殘酷統治嗎？你們無所謂，你們的子孫後代呢？你們難道不想為他們創造一個人人可以生存的環境嗎？好好看看你們每天的生活，布萊恩呢？米拉呢？他們呢？你們就這麽沒骨氣地逆來順受嗎？為什麽不去反抗？為什麽不去爭取更加平等的待遇？你們都麻木了嗎！明明大家生來都是同一個物種，生來都是可惡的人類，為什麽隻有他們高高在上？又有誰能證明貴族的血統一定高貴？最初的王隻不過是先入為主就被眾人奉為至尊，縱使他擁有再繁雜的稱號，也不過是人類！為什麽我們人類種被八大種族用結界隔絕，還不是因為我們的弱小？為什麽我們的弱小始終無法克服？連本應屬於自己的權利都不敢爭取，連自己的國家都不在意的畜生有什麽資格談強大？！”冷漠的刺客不知為何壓抑不住假裝激動的情緒，像是在泄憤一樣，發泄著積壓在胸腔許久的怒火，她也不管自己的用詞是否恰當，她隻是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吼了出來，女孩美麗的雙眼中閃動著跳躍的火光，想要驅散常世之黯。腳下的街道變得沉默，不管是孩子還是老人，廚師還是商人，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看著地麵，說不出話來。

    “這裏的區域已經屬於我，我便會保護它不受侵犯，之後我會和米拉進行談判，況且這裏有原屬於布萊恩的三萬軍隊駐守，安全無須擔心。我的承諾會兌現，但是需要你們的配合，如果你們是因為我手中的令牌而懼怕我才忍氣吞聲獨立，那還不如直接死在米拉的統治下。你們好好想想吧，隻有你們同意獨立，才能在整個加爾菲德起到帶頭作用，現在同意的話，最遲下午，畢維羅領地也會獨立，我的同伴分散在四處，四麵八方都已開始行動，短時間內數塊領地就能夠進行合並，不斷擴張，直到吞沒整個國家，建立起新的加爾菲德聯邦！”貝斯話音一落，布萊恩的雕像便覆上了一層厚厚的冰。

    “媽媽快看，雕像結冰了！”小孩子抬起頭來，驚喜地歡呼著。

    貝斯淡淡一笑，手中的魔力猛烈收縮，雙唇微動，“廣寒。”

    雕像連同兩顆血腥的頭顱瞬間化為粉末，冰雪氣息夾雜著甘甜腥味飄散在空氣中。

    “哦呀……忘了自我介紹……”布萊恩雕像粉碎，女孩也從上麵掉了下來，她一拍腦袋，自嘲地笑笑，“我的名字是，歸來貝斯·路西法，請多指教呐！”笑容甜美得有些詭異，她似乎忘記了自己剛剛才捏碎了龐大的雕像。

    整個街道氣氛死寂。他們心裏都比較清楚，傳聞中的國際殺手的確有能力慢慢重建加爾菲德，當然也有能力取他們的性命，她作為一個殺手，並非冷酷無情，反而對他們許下承諾，這已經是巨大退讓，如果她是真的急於要這片土地，就算血洗城池，也一定要達到目標。他們不是不識趣，相比之下，她承諾的要比現狀好得多，如果同意，也隻是換了城主，盡管領地獨立會招來米拉的鎮壓，但有著軍隊的保護，而且她也將他們的人身安全列為承諾之一，也許，沒準真的能夠實現多年的願望。而不同意的話，八成就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同意更加劃算。

    “哎對了！有一件事我必須糾正一下！”貝斯突然打破街道的死寂，正在權衡利弊的人們紛紛疑惑地看向她，而她調皮的笑容突然變得人畜無害，“我是歸來貝斯·路西法，聽命於亞洛斯·羅倫羅爾公爵大人。”

    遠在夏佐領地的亞洛斯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又是一次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是公爵大人帶領我們反抗米拉嗎！”人群中幾名青年高聲呼喊道。貝斯微笑地點點頭，一臉得意洋洋。

    幾秒鍾的寂靜過後，街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剛剛的幾位青年帶頭高喊，“耶！獨立萬歲！”嘈雜的嬉鬧進行了沒多久，隨即眾人跟著齊聲高呼，“獨立萬歲！！”

    “既然是羅倫羅爾公爵主使，那我們還怕什麽！”

    “而且還有路西法幫忙，對抗米拉不是問題！”

    “耶！獨立萬歲！”

    “獨立萬歲！”

    “…………”

    女孩有一瞬間的震驚，她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亢奮，突如其來的歡呼讓她有點猝不及防，那種被眾人擁戴的認同感填滿了她的內心，盡管是拜某位公爵所賜。

    貝斯喃喃地念叨，露出了純真的微笑，“那麽下一站，先度過陳海吧……西爾維婭，恢複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