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第一魔君

    在魔法發動的一瞬間，魔君整個人都被金光包圍，金色光球與少女身後的龐大火星的金紅色光芒照亮了西方的黑暗，兩人的身影在火星麵前渺小而神聖。恐懼在潘尼的眼中一點點擴散，伴隨著不知何時便繞到他身後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實在是太過耀眼，導致他在黑暗中看清一切的雙眼暫時失明。

    貝斯嘴唇微張，驚訝地沐浴在金光之中。全身的每一根血管裏都能夠感受到來自咒印另一端龐大魔力的強烈運行，她恐懼地倒吸一口涼氣，不自覺地向後退去，依靠在火星的表層。

    光神之怒，消耗剩餘全部魔力，造成不可逆的巨大傷害。

    被越來越膨脹的金光逼近的潘尼動彈不得，不是不想動，而是根本就動不了，在光神之怒麵前，他才覺得原來自己是那麽渺小，宛如滄海一粟，終究會湮沒在著耀眼的光芒之中。身為西方之王，被下任魔君碾壓，對於別人來說這很正常，但是對於這個爭強好勝目中無人慣了的墮天使來說，這無疑是對他自尊的挑戰，就像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自己俊美的臉上一樣，留下的紅印和火辣辣的疼痛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貝斯俯身，摸摸銀虎粗壯的脖子，基爾聽話地朝著那團金光飛去。盡管感到不容拒絕的憤怒和威壓，但是對方畢竟是這片大陸的一個重要人物，如果潘尼死了，誰來當下一任的西方之王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更不用說由此引發其他魔族核心成員的不滿和猜疑。所以她必須阻止他，光神之怒還沒有發動就已經起到了威懾作用，這樣就可以了，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

    被金光包圍的少年身體猛地一震，被兩隻纖長的雙臂環繞的輕盈和冰涼的溫暖擾亂了魔法運行的規律，少年呆呆地低頭，看著突然衝過來抱住自己的少女，金光在她抬眼之時一點點消去，眼中的倔強竟和他一模一樣。他無奈地笑著，摸摸她的頭，“沒辦法呢！”沒辦法呢，為什麽，明明有關她的記憶隻是從今天開始，卻總有一種不由自主的熟悉感，就像是這種遷就已經成為了習慣一樣。

    他抱著魔王，抬起頭望向黑暗的星空，火星慢慢地回到了魔法陣裏，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一如往常的寒冷。

    而在對麵的墮天使呆在原地，許久，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翅膀，沉默地走遠。

    鎖鏈重新捆綁住灰白的翅膀。他如瀑的白發在淒冷的月光之下，隨著黑眸裏鋪天蓋地的孤寂和悲愴，一起遠走。

    而懷抱中的少女沉浸在他胸懷的溫度的同時卻在思考著其他的事情。

    如果，他發動了光神之怒，會不會就此改寫曆史……它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一切都結束於這個夜晚，然後一切又重新開始。

    懷中沉默溫順的綿羊突然爆發，沙啞的呐喊聲響徹夜空，“醒醒吧！第一魔君！”魔王命令的瞳孔盛滿比月亮還要高貴的冰藍，突然掙脫懷抱的少女銀發肆意飛散，絲絲縷縷清晰可見，如被雨點沾濕的蛛絲，又好像是蒙蒙的白霧，迷惑離人的視線，淹沒夜晚的寂靜，在猝不及防的瞬間，期望又絕望的、令少年的心突然揪緊的目光透過金屬撕割過後的空氣，投向他和他被封存的記憶。

    “亞洛斯·羅倫羅爾！我以下任魔王歸來貝斯·路西法的名義命令你，現在立即成為我的第一魔君！絕不後悔！絕不拋棄！絕不背叛！直到永遠！！！”夜晚的王者扯著嗓子喊著，淚水奪眶而出，冰涼的風割著她的臉頰，親吻她的淚水，無盡的占有欲暴露在黑暗之中，這個空間的時間停滯了，被少女歇斯底裏的思念和渴望狠狠占據，一字一頓，全部是為了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沒有了往日的沉靜和麵無表情，她終於正視了矛盾的內心，臉上寫滿了決絕的恨意和愛意，一雙在黑暗中異常明亮的眼睛睜得很大，她緊緊咬著嘴唇，攥緊雙拳，突然被掙脫懷抱的少年雙手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向強大鎮靜的魔君在他的麵前手足無措得像個孩子，丟掉了最重要的東西，卻還不知道該怎樣去找回。

    亞洛斯動動嘴唇，像是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卻沒能夠說出來，他無助地望著瘦弱的少女，還在為她突然的命令震撼的時候，她卻向前快走兩步，不顧少年是怎樣的感受，狠狠地撲在他的懷中，雙臂勒緊，好像想要將他永遠地束縛在身邊一樣，這樣的擁抱方式讓亞洛斯呼吸有些困難，但他還是沒有推開她，就算他再笨，也感受到了她內心極度的執念和撲不滅的倔強。

    “我的……你是我的……第一魔君……永遠……永遠都是……”魔王啜泣著，緊緊抱著他，他能感受到她心髒劇烈的跳動和一顫一顫的柔弱身軀，就像快要崩碎的玩偶，脆弱不堪。她小聲地重複著，哽咽著，直到聽不清。

    與自己交手時慘敗，身受重傷之後，他親自為她治療，為她去掉血汙的衣物，傷了她又救了她，在她醒來之後，盡管對她溫柔了一點兒，但態度還是比較冷淡，就算她告訴自己，他的記憶被動了手腳，但對於他來說，這是初次見麵，他的眼睛裏沒有熟悉感，但是當他看到她眼裏隱隱的刺痛時，他確信她沒有說謊，他能夠理解，重要的人失憶時，對方該有多麽難過。魔王也試圖喚醒他的記憶，但是並沒有強求，而且在他的無理要求“在我麵前穿好衣服”麵前，她並沒有拒絕，那個時候他隱隱猜到了，失憶之前的自己，和她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亦敵亦友，摻雜著殺戮心理，帶著看客的視角來相處，相互利用而彼此保護。而盡管如此，她也並沒有低聲下氣地央求自己恢複記憶，隻不過，突然地被西方之王襲擊，換做是普通的女孩，恐怕不是主動屈服就是毫無反抗之力，畢竟潘尼的美貌也比較出眾，而且他還擁有相應的地位和財富；或者再差一些，在被他的手下偷襲的過程中就死掉。接下來又一眼看出了戰況，在恰當的時機助他一臂之力，這樣的默契和信心，也許就是失憶之前的自己和她所擁有的吧！而她盡管也對潘尼生氣，卻還是冷靜地考慮，就算是忍，也要阻止接下來的傷害。怎麽說呢，這種感覺，並不是寬容，而是一種殺手特有的懂得何時收手或者利益問題，並非慈悲和寬容，讓人溫暖。如果，對方不是在魔族擁有一定地位的潘尼的話，她也許就不會阻止他了，不，不是也許，是一定，她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善良。

    對她的記憶從今天下午開始。亞洛斯有些悲哀地低下頭，有她存在的，隻是短短的半天時間，在這半天裏，發生的事並不算多，算得上事情的也就是那兩件了，自己和她的對戰，還有，剛剛的戰鬥。但是經曆過這兩件事情之後的自己，對於懷中緊緊抱著自己的少女的看法改變了不少。她並沒有看起來那麽弱，但是也並沒有看起來那麽強，她的強大，體現在她的魔法和身手上，而她的弱小，是一種無法說透的心理上的感情。起初他想過，女孩不適合當魔王，更何況還敗在了他的手下，連魔君都無法壓製的魔王，怎麽可能會有威嚴？然後便看到了虛弱不堪的她，被包裹在白色的純潔的洋裝裏，脆弱得就像是一根羽毛，那麽輕易地就可以被毀滅。盡管如此，她還是勉強著自己，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是因為不想被看到狼狽和軟弱的一麵嗎？而她在潘尼麵前卻沒有絲毫畏懼，但也沒有逞強，選擇了冰凍自己來拖延時間。她…究竟……在她心目中……他到底是怎樣的地位……亞洛斯垂下睫毛，高挺的鼻梁在一側灑下陰影。

    剛剛她，生氣了嗎？還是……那種焦急等待的絕望？可是這隻是過了半天而已，不像是半年那麽漫長，僅僅是半天的時間，麵對沒有關於她的記憶的他，她就這麽……痛苦……嗎………

    少年嘴角幾乎沒有弧度，他深吸一口氣，抱緊了快要崩潰的人偶。這樣的魔王，覺悟倒是不錯呢！絕不後悔，絕不拋棄，絕不背叛，直到永遠。她因用力而顫抖的嗓音裏，他聽出了濃濃的壓抑了很久的痛苦和希冀。

    亞洛斯俯身，臉頰蹭著她柔軟的銀發，嘴唇在她耳邊，一聲再輕不過的回答，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燈光，給了瀕臨絕望的少女重新前進的希望，“嗯。”魔君之前的驕傲蕩然無存，在她麵前，任何刺傷她的荊棘全部被隱藏起來，盛開出鮮豔的玫瑰包圍著她蒼白的臉頰。

    終於得到的回答，終於能夠再次擁有。人偶抬起頭，明亮的眸子注視著他，還有晶瑩的淚珠留在臉上，映照著他同樣明亮而溫柔的藍色眼睛。而少女卻再次哭了起來，帶著傻傻的笑。

    突然之間，疼痛從各自的左臂傳來，那裏正是咒印和七芒星所在的地方！貝斯忍受著痛楚，疑惑地看向亞洛斯。

    而亞洛斯也是一臉茫然，本來他的左臂上隻有一個黑色的圓圈，那就是咒印，而現在他卻清晰地感受到了在圓圈內有一道黑色的線四處遊走著。亞洛斯趕忙脫下外套，解開襯衫的幾顆紐扣，露出左肩和左臂，兩人同時看向咒印，隻看到黑色圓圈裏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七芒星魔法陣，和貝斯手臂上的一模一樣。

    正在疑惑的亞洛斯卻突然皺起眉，從大腦襲來的絲絲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魔王擔憂地看著他，然而隨著他表情的舒緩，她似乎想到了什麽……

    “隻有臣服之後，記憶才會恢複……”她喃喃地回想起所羅門說的話來，那麽，現在的疼痛應該是記憶恢複帶來的衝擊，而那個七芒星呢？難道就是契約印？象征著魔王與魔君之間的關係的契約印？

    亞洛斯痛苦地抱著頭，閉著雙眼，被剝奪的記憶突然就湧回了他的腦海中，畫麵一幀一幀翻過，碎片就像光點一樣一點點地拚接起來形成一幅完整的景象，腦內呼嘯的風聲刺痛著他的神經，過去半年殘留的傷痛也重新卷土而來，敲打著他的內心，然而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想要，想要恢複記憶，因為沒有她的記憶，對於他來說，還不如全部消失。

    最後，第一魔君癱倒在魔王的懷裏。貝斯溫柔地抱著他，感受著他體內暴增的魔力。

    第一魔君，亞洛斯·羅倫羅爾。契約完成，體內魔力增至九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