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宇轉身的背影，大門像是一個隔絕兩人的大門，我抬起的手緩緩的落下，未出口的話，也都說不出來了。

    回身走到母親身旁，她已經拿著包子咬了一口：“南兒，白宇這孩子我看著挺好的。”

    媽，我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帶你去景城，我現在在那邊工作。”

    南兒長大了。”

    嗯，南兒長大了，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我抬起頭露出笑容，握著母親的手說道。

    還有你肚子裏麵的小寶寶，快吃點兒東西，別餓著寶寶了。”母親拉著我一起坐下來。

    吃過飯，我扶著母親到床上休息，臨走時，她說想明天一早去看看父親。

    我點了點頭，到了胳膊的房間。

    躺在床上，輾轉之間卻怎麽都不能入睡。

    明明母親已經回來了，隻要過段時間，她就可以向以前一樣自由行走了，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預期的方向走著，我卻還是覺得心裏悶悶的。

    門突然響了，母親滑著輪椅在門口。

    我一下子從床上彈起，鞋都顧不上穿：“媽，你怎麽下來了，怎麽不在床上好好躺著。”

    母親伸手在我的手上拍了拍：“回到這裏，我就想起你的爸爸，閉上眼睛好像就可以看到他，他就在我的身邊。”

    媽，明天我們去看看爸爸，他會很高興的。”

    我推著媽媽重新進了房間，躺在床上。

    南兒，你也睡過來。”季蘭躺著一邊，露出一半的位置，手掌在麵上拍了拍。

    我有些意外的看著母親的動作，隨機想到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陪著我一起入睡，隨機點了點頭。

    從另一麵爬了上來。

    望著天花板，身邊就是母親，隻要自己動動手，就可以感受到她在我的身旁。

    媽媽。”我輕輕的出聲。

    南兒。”

    我翻過身，像是小時候一樣，靠近媽媽的懷中。

    南兒，明天去看你爸爸，我去給他買他最喜歡喝的酒，他許久沒有喝了，肯定饞了。”季蘭的眼睛放空，看著女兒，輕輕的攬著。

    嗯，爸爸若是知道你去看他，會很開心的。”我點了點頭。

    以後我會經常看他的。”

    夜漸漸的深了，母親的身體還沒有徹底恢複，也隻是說了點兒話，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我沒有回去隔壁的房間休息，而是繼續躺在母親的旁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

    夜色瀾靜，月亮也悄悄的躲起來，整個陷入一團黑暗，卻隻有人的思想不會隨著這些變化。

    醒來的時候，感覺身前有一陣輕風，吹在臉頰上，吹走了夏日的燥熱，絲絲涼爽，我舒服的叮嚀一聲，才緩緩的睜開眼睛。

    母親就在旁邊，她手撐著身子，另一隻手裏搖著扇子，一臉慈愛的笑容，此時看到我睜開眼，慵懶的張口：“睡醒了。”

    媽，你怎麽不多睡會兒。”母親眼底有些淺淺的黑眼圈，雖然不深，但離得近也看的一清二楚，她的眼底皺紋也開始加深了。

    人老了，覺自然就少了。”

    她收了扇子，對我說道。

    媽媽那裏老了，你這麽年輕，出門去說你是我姐姐都沒有人懷疑。”

    調皮，就你嘴甜。”母親嘴裏雖不滿意的說著，但眼裏的寵溺卻是騙不了人的。

    那也是媽媽交給我的。”

    纏膩了一會兒，因為今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早早的出了門。

    欒城的墓陵園。

    石灰岩搭建的墓陵大門從來沒有變過，門口的鬆柏也在一年一年的變得蔥鬱。

    我推著母親停駐在門口，風吹動著帽簷，睫毛眨動。

    媽，我們進去吧！”我低下頭在母親的耳邊說著。

    季蘭的手不自覺的攥起來，踩在輪椅踏板上的雙腿也有些微微的顫動，即使掩藏在寬大的裙擺下，卻也很容易被看出來。

    嗯。”她隻發出一個單音，但是顫抖的回音卻拉長了許多。

    開始走進墓陵，距離父親的墓碑還有一段距離，我的腳步也開始放慢，我能夠體會到母親的感情，自己又何嚐不是。

    隻是，走的再慢，也會到時間的盡頭，哪裏，已經在等候著。

    媽，就是這裏。”我推著她停在一處常青樹下，綠色的樹葉幽深厚實，樹幹也隨著年輪的變化而粗壯，旁邊的墓碑風吹日啥下已經發白，上麵的字跡有些殘缺，印字卻仍能看出原來的刻字。

    不用我提醒，母親在到這裏的時候，緊張的情緒就已經無法壓製，她的手緊緊的扒著扶手，腳踩著踏板，手也想前伸去，可是墓碑離得有些遠，她使勁的往前伸手，一隻腳一下子滑出踏板，另一隻腳沒有辦法撐住身子的平衡。

    啊。”

    驚呼了一聲，就看到母親的身子向前麵傾去。

    媽媽。”我剛從袋子裏拿出燒紙，就聽到母親的驚呼，看到情況時，眼睛都嚇的紅了，連忙手伸過去想要拉住她。

    前衝的勁頭有些猛，母親的腿腳又因為長久躺在床上而活動不便，著急之下，想要邁開腿卻一下子摔到在地上。

    我忙上前一步扶起母親拉到自己的身上，輪椅也因為剛剛的變故向一邊倒去，大大的輪胎在空中打著轉，漫無目的的轉悠著。

    我眼睛落在母親的身上，上下看了看：“媽，有沒有撞到什麽地方。”

    沒事，沒事。”母親靠在我的身上，大口的喘著氣，她的胳膊抱著有些不好使喚的腿。

    我拍打了一下她身上粘上的灰塵，也沒有發現那裏撞傷了。

    沒事，把酒給我吧，我想和他說會話。”母親錘了錘腿，索性坐在地上。

    嗯。”我把準備好的燒紙拿了過來，交給母親，又去把倒在地上打轉的輪椅翻了上來。

    老喬，好久不見了，我帶了你最喜歡喝的酒，我以前總是嘮叨你，不讓你喝酒，我不是不讓你喝，是怕你身子不好，今天多給你喝點兒，今天高興。”

    我看到母親眼睛落下眼淚，忍不住背過身去。

    因為不是節假日，墓園裏麵並沒有其他人，知道母親有很多話想和父親說，我一個人退後。

    老喬，你一個人在那邊孤獨嗎？沒有我們陪著你，你過得好嗎？我本來是想要去陪你的，可是，我心中舍不下女兒，我不放心她一個人生活，你會怪我嗎？”

    我已經錯過了女兒四年了，我不能在錯過了，即使你怪我，我也隻能給你說對不起，我得陪著女兒，她一個人太辛苦了。”

    老喬，你看到沒有，我們的女兒長大了，沒有咱們的保護，她也可以好好的生活了。”

    南兒，過來，和你爸爸說說話，他一個人在那邊會想你的。”母親一邊將手裏的燒紙丟進火坑，一邊抬頭像我看過來。

    我試了試眼角的淚痕，不願意讓她難受。

    讓自己心情平複一下，這才走了過去，單膝跪坐在地上，水泥地麵在太陽的灼燒下稍微有些熱。

    我看著麵前火坑裏黃色的火光，煙塵在空氣中開始扭曲的飄遠，從一旁拿過燒紙，我一張紙丟進去。

    爸爸。女兒來看你了，這次，女兒終於可以無愧了。帶著媽媽一起來了。”

    想到以往每一次都是我一個人坐在這裏，從晨輝到落日。

    今天開始，終於不會這樣了，有母親和自己一起？

    爸，媽睡了四年，是我不好，以後我不會然後媽媽這麽辛苦了。”

    孩子，媽媽不辛苦。”

    孩子，是媽媽太脆弱。竟然真的拋下你這麽多年，我好慶幸醒過來，可以看著你，看著你的孩子出聲，然後還會看著你結婚。”

    母親說著，似乎又到了傷心處，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她想要伸手擦掉，卻忘記了手上全沾著紙灰，碰到淚漬寖濕，黑色的紙灰摸到了臉上。

    因為手胡亂的擦著，黑黑的印子在眼圈塗抹著。

    媽，別擦了。在擦成了大花臉了。”我抬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忍不住輕輕的笑著。

    伸出手想要把她擦幹淨，卻發現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沾了紙灰。

    有嗎？我擦擦。”母親看了看手，想用胳膊蹭一蹭，卻發現有點不夠距離，“算了，不管了。”

    風在這個時候吹起來，吹動她的發梢，似乎嫌她臉上花的不夠多，耳邊的劉海被吹了起來，一縷縷站在臉上，臉上一片白一片黑的樣子。

    嘻嘻。”手中最後一張紙燒掉了，我拍了拍手上的灰，走了過去，捏起一點兒衣袖，小心的在母親的臉上擦拭。

    她的眼睛安靜的閉著，任由我一下一下的擦拭掉眼睛周圍的灰漬。

    母親臉上的皮膚很細嫩，生怕動作太大擦破她的皮膚，我每一下都很小心。

    好了。”

    你的衣服髒了。”母親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衣袖。

    沒事，洗一洗就好了。”

    風在兩人身邊緩緩的吹著，手中握著酒杯，倒下一杯酒，淡淡的酒香在空氣中隨風飄遠。

    爸爸，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