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房子進門跟外麵的差距很大，外間是五六十平的開放式辦公空間，簡潔明亮，綠植錯落，很有美式現代辦公風格。

    從外麵那樣充滿煙火氣息甚至是有點荒誕的環境走進來，這種差距就更明顯，特別是在早早已經做好了誤闖傳銷窩點的心理準備之後。

    顧衍看到早早進門，狐狸眼一彎：“早早，好久不見。腳傷好了嗎？你可以多休息幾天的，不用這麽急著過來。”

    早早還沒說話，明宇先一個大白眼兒翻過去：“老板，您不急今天跑過來幹什麽？不是明天有案子要上庭？”

    顧衍的狐狸眼彎成一道漂亮的月牙：“小明宇，師傅跟你說多少回了，咱們做律師的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不能隻想著賺錢，師爺爺的話要時刻銘記——法律從業者最忌名利心，守住底線回報社會……”

    ??明宇大白眼兒都要翻上天了：“師爺爺知道您把他的椅子賣給收破爛的了嗎？”

    顧衍馬上閉嘴，過來熱情地招呼早早：“早早，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咱們這裏。咱們所人少事兒也少，大家都好相處，常駐人口也就我們這幾個，每天吃飯的人三個左右，你隨便做做就可以了。”

    早早跟著顧衍往裏走，外麵看著跟樓裏其他房間差不多，早早剛剛也從什麽寰宇公司、長江世貿之類公司敞開的門口看了個大概，樓裏的房子麵積都不太大，也就七八十平的樣子，大多都是一個大敞廳一個小隔間，可能還會有一廚一衛。

    這裏卻不同，看樣子是兩間房子打通了，外間是大辦公室和接待室，裏間還有一個不小的辦公室，布置得比外間還要簡潔現代化，辦公設備也很齊全先進，甚至還有一間用屏風隔出來的不小的會議室。

    還有兩間單獨的小辦公室，一間是程老教授的，顧衍指著另一間沒人的辦公室要給早早介紹，狐狸眼一掃明宇，明宇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馬上老老實實裝乖，有尾巴肯定搖起來了！

    顧衍很滿意：“這間是劉師兄的，劉師兄是咱們所的實際負責人，程老的大弟子，我師兄，你叫劉老師吧。”

    明宇長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早早還沒他大呢，他師傅要是讓早早管他師伯叫劉大哥，那他以後在這兒可沒法兒混了！

    這間事務所半公益性質，程老師是創辦人，主要骨幹都是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孫，論資排輩這事兒在這兒根本避免不了。

    簡單看了一下環境就直奔廚房。這間辦公室外表看著很現代化，其實非常有家庭氣息，從那個設計得非常用心設備特別齊全的家庭式廚房就看出來了。

    連著廚房還有一間不小的餐廳，設計風格也是簡潔明快的美式家居風，奇怪的是除了兩張單人沙發和小茶幾，竟然沒有餐桌餐椅。

    麵對早早的疑惑，明宇眼裏有明顯的笑意，顧衍臉上紋絲不動，引著早早去小沙發上坐下，打開手機加她微信，接著直接給她轉了八千塊錢。

    “這是咱們一個月的夥食費，你看著安排，要是不夠你跟我或者跟劉老師說都可以，盡量花完，實在花不完就轉下個月。”

    如果每天隻有三個人吃飯，每天隻做一頓，家庭餐桌這個夥食標準就太高了。

    不過早早也沒說什麽，既然人家已經計劃好了，她就盡量按這個標準做，就是有問題，也先做一個月才能提。

    顧衍很喜歡早早這個任何時候都沉得住氣的性格，看她大大方方收下錢，馬上把話題轉到他最關注的重點上來：“早早，咱們晚上吃什麽？”

    明宇馬上提議：“能做上次那個帶牛肉粒的辣椒醬嗎？還有幹鍋牛蛙！”

    早早看顧衍，顯然，他也對這兩樣感興趣。

    早早想了想：“辣椒醬的牛肉要醃製一晚上，明天做。牛蛙可以做，但是天氣比較熱，如果工作忙需要熬夜的話還是少吃幹鍋，吃牛蛙雞肉煲可以嗎？”

    明宇對早早的廚藝已經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趕緊點頭，顧衍笑眯眯地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以後菜譜都聽早早安排，你覺得什麽合適就做什麽。”

    然後把明宇拽出去：“早早不接受點菜，吃飯前先做二百道司考模擬題！”

    明宇馬上像缺水蔬菜一樣蔫吧了，弱弱地抗議：“老板您老太沒契約精神了！說好今天我能把早早找來就放我假的！”

    顧衍一隻手薅著徒弟後脖領子，還能保持風度翩翩的紳士風度，扶了扶金絲邊眼鏡笑眯眯地教育他：“教你多少次了，一切沒有前提保障的承諾都不能輕信，你怎麽每次都這麽輕易就上當？出去別說是我徒弟，給師門丟臉知道嗎？我說給你放假，可你師爺爺規定你每天做二百道模擬題，你敢不做？”

    明宇被師傅師爺爺還有一群師伯師叔壓得完全沒脾氣，耷拉著腦袋去做題了。

    早早熟悉一下廚房剛準備出門去買菜，明宇耳朵上夾著筆又溜回來了，很講義氣地給早早透底：“我老板這是真欣賞你，你想做什麽就做，來到這兒了就是自己人，當自己家就行了！我陪你去買菜吧？附近有仨菜市場，我都熟！”

    早早奇怪：“你老板欣賞我？”其實第一次見顧衍她就覺得這個人有點莫名的危險，就是後來他主動做她的律師幫她，現在又看似很信任她，她還是覺得這個人不可捉摸，而且很危險。

    顧衍不是熱心的人，更不會輕易欣賞誰。早早也不覺得她做得兩道菜就能輕易獲得顧衍這種人的欣賞。

    明宇卻很肯定：“知道我老板為什麽同意你來做飯嗎？以前我們這兒我做飯，什麽水平你也看見了，可就這樣，他也不同意找保姆！”

    早早點頭，他們這是律師事務所，出於安全考慮當然不能像普通單位一樣隨便讓人進出辦公室，不放心找保姆也可以理解。

    明宇接著說：“後來從你那拿來的那瓶辣椒醬，老板看了你寫的卡片就笑了，真笑那種！”

    早早眨眨眼，原來大家都知道顧衍平時笑得假啊。那種狐狸似的算計人的笑真的讓人看了心裏沒底啊。

    不過她的卡片上也沒些什麽，隻是標明辣椒醬的儲存方法和保質日期，又寫了幾條搭配建議，配什麽吃好吃配什麽吃對身體不好而已。

    因為說是要給老人吃的，她就多注意了一些。

    不知道顧衍從中看出了什麽，早早一向不喜歡去猜別人的心思，明宇說的話她也不想費心去琢磨，她隻是來做飯的，做好分內事就好，猜人心思這種事費力還可能弄巧成拙，真的沒必要。

    明宇好像也習慣了早早的話少，好容易有個能安靜聽他說話的，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指著周圍問早早：“早早，你進門看到什麽奇怪的事沒有？咱們這兒一把椅子都沒有！哈哈哈！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根本不用早早問，他馬上自問自答：“我老板，平時精明得有九條尾巴的我老板，聽說劉老師給辦公室定了新椅子，趕著就把全辦公室的椅子都賣給收破爛的了！結果新椅子要一周才能運來，大家就都得跟他一起站著辦公！”

    早早想想進門一屋子人都站著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麽辦公室新風尚呢！

    明宇可能要指著這事兒笑話他老板一輩子了，笑得直捶胸口，早早卻不明白：“再從收廢品的那把椅子搬回來不行嗎？”

    明宇笑得更厲害了：“二十塊一把收走，二百塊一把賣回來，收廢品的大娘說了，什麽東西在她那轉一道手都這個價兒！愛要不要！我老板法庭上多厲害啊！可這案子上不了庭他就沒轍了！哈哈哈！”?

    “後來劉老師出麵一分錢沒花就把椅子要回來了，可我老板愣是沒讓進門，又花錢雇人給扛回去了！哈哈哈！”

    “你猜怎麽著？周老大說他看見收廢品的大娘把那些椅子跟收的鹹菜壇子放一起了，鹹菜壇子上還長著綠毛呢，我老板當時就炸了，差點沒把從樓門口到咱們門口都消毒一遍！哈哈哈！”

    明宇幾乎要笑岔氣兒了。

    早早不理這個不孝徒弟，看師傅笑話看得這麽來勁兒也是少見了。

    不過顧衍看著也就二十六七歲，做明宇的碩士導師好像還真有些年輕，她比較感興趣的是：“顧老師為什麽要趕著把椅子賣了？”

    說起這個明宇好容易憋住的哈哈哈又來了：“哈哈哈！因為他怕劉老師把椅子免費送給收廢品的呀！”

    原來所謂的因果報應在這兒等著呢！

    早早都忍不住要笑了。

    明宇笑得更厲害了：“他說什麽不勞而獲是對人劣根性最大的縱容，交易就要公平才是對社會秩序最好的維護！”

    早早覺得這位狐狸一樣的顧律師不那麽高冷又莫名可怕了。

    有潔癖，較真兒，偶爾還有點蠢萌。

    明宇很熱情地要跟著早早出門買菜，怎麽看怎麽像找盡理由想逃學的小學生，早早淡淡他：“二百道題你還剩多少？做不完顧老師真的不給飯吃嗎？我晚上除了牛蛙雞肉煲還想做噗噗蜆、茄汁明蝦、冬瓜盅。”

    明宇痛苦哀嚎：“早早你剛來半小時怎麽就被帶壞了！”

    最後明宇還是回去跟他那二百道模擬題奮鬥去了，早早一個人出門買菜。

    顧衍看她出門，明宇沒跟成，苦大仇深一臉怨念地做題，眼裏閃過笑意，換一隻腳站著接著處理工作。

    旁邊辦公桌的肖海洋拿起公事包準備走了，剛剛戴著眼鏡處理工作的時候一副高冷嚴肅，處理完公事摘下眼鏡就馬上不著調起來。

    走前去敲敲明宇的腦袋：“呦！小明宇，師伯送你個禮物，呐！《曆屆司考真題大匯編》！每天刷個百八千道的，爭取今年司考過關，給師門爭光啊！”

    明宇生無可戀，趴在辭海那麽厚的大部頭上準備撞死自己得了！

    肖海洋是程老徒弟，顧衍師兄，現在在某知名企業做法律顧問，閑得喝茶下棋的水平飛漲，大師兄劉子健就把他拉過來當壯丁，每個月給他幾個經濟法的案子練練腦子，美其名曰防止他忘了專業知識。

    肖海洋在事業單位曆練出一身忽悠人的正氣淩人，欺負起小師弟來馬上就變成當年在學校時那個壞小子，欺負完明宇神清氣爽地走人。

    他們師門內部相愛相殺和諧歡樂，早早卻走出樓門就站住了，一輛很低調卻足夠分量的黑色奧迪Q7正對著樓門口停在那裏。

    外麵看不見車子裏麵，早早卻知道這是沈澈的車。

    車子就靜靜停在那裏，早早出來也並沒有人下來。早早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敲了敲車窗。

    車窗沒有落下來，車門馬上開了。

    早早把車門推上，又敲了敲車窗，車窗這次落下來了，沈澈那張帥得發光的臉出現在窗口。

    本來努力繃得緊緊的臉，看到早早還是忍不住瞬間就燦爛地笑了出來：“早早！”

    早早本來要說的話在看到這張笑臉之後怎麽都說不出來了，抿緊嘴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在沈澈又要推門下車之前終於開口：“你先回去，我七點下班回家。”

    沈澈馬上來了精神，剛剛的落寞忐忑一掃而光：“我們晚上一起吃飯好嗎？我還給小區裏的貓貓準備了妙鮮包！”

    早早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看了沈澈一會兒，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他：“好。”

    沈澈不裝糊塗的時候是很聰明的，不用早早說什麽，馬上讓小方把車開走，跟早早笑著揮手再見。

    早早看著他的車子慢慢駛出去，剛鬆一口氣，車子忽然停住，直接又退了回來。

    車窗在早早身邊打開，沈澈的帥臉又露了出來：“早早，我雖然不知道原因，可我知道你又不想理我了。”

    沈澈看著早早的目光還是如以往一樣暖意融融，卻多了一份不容忽視的堅定：“但是，早早，你也知道我不會放棄，對不對？”

    沈澈迎上早早的目光，慢慢地笑了：“早早，咱們那十七頓飯的約定，你不想遵守就作廢了吧，反正你我都知道，這十七頓飯隻是我追你的借口而已。”

    早早剛要說話，手機忽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早早看見上麵的來電顯示，臉色忽然一白，趕緊接起了電話。

    與此同時，小方的手機也響了，簡短的通話過後，他回頭嚴肅地看向沈澈：“澈哥，寧家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