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全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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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浪不間斷衝刷著岸邊,夾雜著形狀各異的焦黑木炭。
濕氣、煙氣、霧氣混合一起,把江邊描成了一副單色調濃筆觸的水墨畫。
藤舟還在燃燒著,隨著火焰的侵蝕不斷肢解,一塊塊的掉落在水中和岸上,如落淚般,淒涼的就好像這是世界上最後一艘船。
劉白站在少主麵前,把寶劍插在地上,如是問道,然後遞給劉姓少主一根木條,後者便顫顫巍巍的在地上劃寫著。
“喝血!?”
鹿三驚訝道,他不敢相信這姓蔡的為了求生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怪不得昨日為了粥飯,蔡康說出“天災難度,人亦相食。真要餓極了,老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這樣的話。
原來就在蔡康和少主人來到江邊遇到藤舟前,饑渴難耐的蔡康曾放倒一隻走屍人魔,割了脖頸吸食了裏麵粘稠變質的血液。
當時蔡康並不知道此法會傳播大疫,在他印象裏隻有啃咬才會中招。
不知者無畏,蔡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喝過走屍人魔血後,會在一天後異變,若不是那少主人聞了腥臭的黑血當場嘔吐,沒有沾染一滴,那今日可就麻煩大了。
聽了少主人的解釋,這大疫的傳播途徑倒是複雜了。
喪屍病毒通過啃咬傳播,這是眾所周知的常識,一般病毒的傳播途徑基本是如此的,血液、xx、母嬰。
要說喝血,病毒也會進入消化道,並不留存於體內。
當然,也是有大量病毒是通過消化道感染的,比如腸道病毒,痢疾杆菌病毒等。
劉白暫且把蔡康的異變歸結為兩種原因;
一種是這家夥有潰瘍,不管是嘴還是腸胃,總之病毒通過潰瘍麵進入體內引發異變。
另一種可能是,病毒的傳播渠道包括消化係統傳播。
這樣以來,日後麵對走屍人魔要格外小心了,一滴飛濺的屍血入口便會葬送一個人的前途,與之戰鬥時一定要帶上麵罩。
不管是何傳播途徑,這個問題重如天地,影響深遠,劉白暗下決心,一定要弄個清楚。
“若是夫人心腸不過分慈悲,也就沒有今日之禍了!”
人各有命,且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眼前這劉姓少主亦然如此,既然選擇了跟隨蔡康這樣不通曉道義,狠愎自負的莽人,就要承受決然的結果。
劉白拔出寶劍正欲揮之,見這少主已在地上劃劃掃掃的寫了不少文字,然後抖抖搜搜的從兩襟中拿出一個金絲繡邊的硬皮夾子遞給劉白。
劉白打開一看,是一份文牒路引,詳細了劉姓少主的身份。
打開一看,先是一驚,這貨竟和自己同名!
少主也叫劉白,不同的是古人有表字,多了個字衛川。
劉白劉衛川,寶佑元年生人,今年二十整。官職潼川路群牧司都監。
後來劉白問過玉娘弄了清楚,這群牧司都監和齊天大聖在天庭工作時,是同一職位。
路引下麵是一封書信,是劉整寫給皇帝的陳情書。
書中包括川地軍情,以及對皇帝傾訴的衷腸。無非是說失了潼川路,無言麵對皇帝的恩澤,特讓兒子麵聖替父請罪。
所謂的請罪,字裏行間並未提及自己戰敗的絲毫責任,而是著重天災大疫的勢不可擋,以及自己以身報國,鞠躬盡瘁的楚囊之情。
但凡達理之人也會為這英雄壯舉動容,考慮到皇帝老兒趙禥昏庸低能,說不定讀了能感動到鼻涕冒泡大腦缺氧,這壓根就是讓劉衛川有借口到武林去避難,進而繼承父蔭的遺表。
除了路引書信,再就是劉衛川的官告。
劉白簡單看了看,古代的文件裝裱精巧,文書公正,不知道放在後世,這三件公文能值個多少。
低頭看了看劉衛川寫的內容,開頭依舊是懇請他刀下留命肺腑之言,往下看去則有了意思。
劉衛川表示,隻要劉白不殺他,便可帶他一同入武林城,不然在如此特殊災年,沒有官憑路引,任何人是進去不得的。
還有這少主去了武林並非沒得投奔,其父劉整和當朝二品,樞密副使江萬載八拜結交,早年就立下指腹為婚的約定。
劉整眼看大疫鋪天蓋地,自己無力拯救川蜀民眾,令部下連同自己親眷與城同存亡,舐犢情深的劉整在最後關頭把劉白托付給麾下正將蔡康,並把自己的寶劍賜予蔡康,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攜愛子前往武林,隻要找到江萬載說明身份,自己便可含笑九泉了。
江萬載為人忠義磊落,其下正有一女年方十六,定會履行當年的婚約。
接著交談了些許,劉白了解到,那女子名為江袖月,是江萬載的幼女,與劉白從未謀麵。
江劉兩家兩年前已經計劃過婚事,原定今年劉家去迎親,怎料異變突然,也就擱置了婚事。
現在劉衛川承著婚約,前往武林投奔嶽父一家便是順理成章。
“不必說了,以後清明佳節,我給你燒紙。”
劉白知道這少主生性膽怯,更別說在生死麵前了,單是自己這話一出,就見他褲子已然濕了一片。
誰不想活著呢,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一個怕死的、背負婚約的少年。
若是想著那未來的美嬌妻就在百裏外的城中守候著,一路的風塵仆仆又算得了什麽,哪怕隻有一絲活的希望,也會堅定著信心,暢想著美好的未來,結婚生子,富貴吉祥,妥妥的人生贏家。
隻是現在,一切都枉然了……
“啊!哦!咿呀!”
少主驚懼的已沒了人形,磕頭如雞喯碎米,爬行著要來摟抱劉白的大腿。
如此求饒之人劉白生平第一次見到,以至於出手冷酷的他,見此悲慘異常,翹首跂踵的姿態竟也停頓了片刻。
一陣寒風掠過,一聲悲鳴落地,盡管劉衛川對生的祈求真切到他全身的每一處,都臣服在劉白腳下,他用漏風破損的聲帶,咿咿呀呀的發著報答劉白大恩的誓言,事實還是無法改變的。
劉白手起劍落,咕嚕嚕,劉衛川最後的視線滾動了720度,定格在劉白的腳麵上。
“要怪就怪你沒這個命了!”
劉白斬得很利索,盡量讓少主減少疼痛,之後收他的公文,挖坑掩埋。
玉娘和鹿三對劉白的行為沒有異議,隻是誰能下手在夫人的脖頸上來這個一刀呢。
鹿三和玉娘定是不行的,好在他們都是通情大義之人,特別是玉娘,即便是自己的母親,如果不做必要的處理,異變後便給無辜的百姓帶去災禍了。
想通了這個道理,哪怕心被一萬把尖刀刺穿,這事還是要做的。
劉白安慰了玉娘幾句,大道理不用去說,此刻這二人有著不同尋常的默契,幾個眼神的交流便理解了各自的心思。
劉白讓鹿三好好陪著她,並答應玉娘,手段盡量體麵。
鹿三見劉白背起夫人的屍體,往一處樹林走去,確定了距離內普通話音無法傳達,單膝跪在玉娘麵前,手臂起了一般卻又落下。心疼的如同深望自己骨肉一般,隻是尊卑有別,不然那表麵粗糙,實則慈愛的大手定要去撫慰玉娘的臉頰,並替她拭去淚水。
“小姐,此去你投奔舅父陳宜中,若他待你視如己出,按照你的意願,清心安然度過一生便是最好。
可現在夫人不在了,你一個晚輩又是個投奔客,倘若他不依你的想法,和那些粗俗之輩一般,有意送你去宮討好皇帝,你便想法子跟隨劉兄弟吧,我雖和他接觸不久,卻認定他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鹿三這囑托玉娘不是沒想過,舅父陳宜中近來依附權臣賈似道,由監察禦史升為吏部尚書。
這行徑讓一身正氣的張懋素來鄙棄,和這親戚也少有來往。
若是母親在的話,親娘舅應該也不會擰著自家姐姐的意願。
母親不在,一切都不好說了。
隻是現在,對於自身未來的擔憂算不上重點,讓玉娘心驚的是,鹿三為何說這樣的話,這話定是不像鹿三的言辭風格,難道?
玉娘瞪大了眼睛看著鹿三,突如其來的毀滅感迅速占據了心間,墜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鹿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