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我，眼前這倆人不是什麽好東西。

    其中一個穿著皺皺巴巴的二棉襖，黑炭般的臉上滿是胡茬，虎背熊腰的往地上那麽一站，活脫脫就是一個打家劫舍的悍匪黑李逵。另一個小老頭少了顆門牙，說話漏風含糊不清，佝僂著腰，滿臉的皺紋如亂麻般堆在一起，感覺隨時就要雙腿一蹬撒手人寰。

    我倒沒流露出任何不爽，輕聲開口道，“兩位這是要找誰啊？”。

    小老頭輕咳了下，聲音如同老舊的風箱，“我們找李富貴，你是他的小兒子吧？”。

    我聽完不禁一愣，李富貴的確是我爹，準確的說是我養父，聽村裏人說當年我還不到一歲，大年三十的晚上被扔在路邊，數九寒天的已經被凍的全身發紫，恰巧李富貴路過把我抱回家，沒想到還真給救活了，大家都說這是個奇跡，說我們有父子一場的緣分，這是命。

    李富貴對我很好，我也很想叫他一聲爹，但他從來不肯，說他命薄背不起，他每次這樣說我都覺得話裏有話，追問下他又不肯多說，不過我猜想一定是那天的雪夜裏還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讓他有著如此多的顧慮。

    他給我起名叫林樞，我想跟著他一起姓李，他還是不肯，我記得我為此哭鬧過無數次，但每次他都蹲在那裏靜靜的抽煙，沉默但堅定，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懂事，便不再提改姓的事，因此我也就成了李家村裏唯一一個姓林的人。

    眼前晃動的手將我喚回神來，我不好意思的一笑，“找李富貴？那恐怕你們來晚了，他已經死了……”。

    什麽？！”，兩人的眼睛瞪得比牛還大，我從他們的眼中看到的是震驚和懷疑，卻沒有看到哪怕一絲哀傷。

    不可能，誰死他都不會死！”，黑李逵那一雙健壯的手臂拄著桌子，大黑臉離我的鼻尖隻有一寸遠，粗著嗓子吼道。

    我默默後退兩步，無語的搖頭，伸手一指，“出門左拐走上一裏地，你們就能看見他的墳頭了”。

    黑李逵猛回頭看向小老頭，後者沉吟了一下緩緩點頭，兩人義無反顧的推門離開。

    我鎖上房門，拎著一串叮叮當當的鑰匙，尾隨他們來到一片荒地，在那裏靜立著一座孤墳，墳上還插著一杆破破爛爛的白幡，正隨著瑟瑟秋風無力的飄搖，這幡是李富貴出事那天我連夜親手做的。

    墳前石碑上刻著碩大的“李富貴之墓”，碑前左右蹲著黑李逵和小老頭，兩人悶聲不語，隻是“吧嗒吧嗒”的不停抽煙。

    什麽時候死的？”，小老頭問。

    我抬頭看天回憶說那是一年前了，李富貴像往常一樣幹完農活回家吃飯，吃完兩大碗米飯直接就在桌邊毫無預兆的咽氣了，突然的都讓人無法接受，當時的我差點崩潰，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還好他的親生兒子李坦克（也就是我的便宜大哥）克服悲痛安排一切，才讓他順利入土為安。

    小老頭放下煙袋問黑李逵說，“你信嗎”。

    黑李逵的大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我不信”。

    我哂笑連連，說當時醫院都給開死亡證明了，全村的老少爺們那麽多雙眼睛看著我爹入殮下葬，不信你大可以去問問。

    小老頭抽完了這袋煙，磕了磕煙鍋站起身來，神情突然變得極為冷冽，就如同村外大山中的孤狼，讓我吃了不小的一驚，暗道剛才還是病懨懨的老頭子，轉眼就變得如此凶悍，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誰知真正讓我吃驚的還在後麵，因為他惡狠狠地說了一句，“給我挖！”。

    我大腦一陣短路，直到黑李逵拿著鐵鍬走向墳包才轉過味來。

    他們想挖墳！

    他們竟然要當著一個兒子的麵挖他爹的墳！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爹，但畢竟養育了20多年，隻要心不是石頭做的，誰能無動於衷？

    我隻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氣血上湧，雙眼赤紅，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操，敢扒我爹的墳，我他媽殺你全家！”。

    可是還沒走出兩步，就見到小老頭一個閃身來到我身邊，隨後我隻覺得一股不可抗的大力湧來，徑直將我拋飛到數丈之外，摔得我眼冒金星。

    媽的，我說怎麽這麽囂張，原來是個練家子”，我拍著屁股坐起身來，屁股上涼嗖嗖的，估計是褲子磨破露腚了。

    要是按我原本的性格，知道不是對手絕對會選擇好漢不吃眼前虧，去村裏找幫手，但今天先是被人挖墳，後又遭人羞辱，這他媽已經足以使我徹底失去理智，滿腦子都是哪怕老子今天就是死也得給你點顏色瞧瞧。

    於是我又衝了上去，隨後又被拋了回來。

    剛要第三次衝上去，雙臂卻被人死死的鉗住，動彈不得，左右一看，原來是兩個膀大腰圓的大漢，想不到這兩個孫子還他媽有幫手，我心中一片絕望。

    此時黑李逵已經開挖，那隻我親手做的招魂幡被他用鐵鍬砍碎扔在一邊，我隻能徒勞的掙紮大罵，“小老頭，你******找死，敢動我爹的墳，我跟我哥這輩子啥也不幹，也要弄死你……”。

    可能是被我罵的煩了，小老頭頭也沒回的揚了揚手，旁邊的大漢就從兜裏掏出了什麽，“刺啦”一聲後，我的嘴就被一張強力膠布牢牢粘住。

    唔唔唔……”。

    黑李逵的體力是真的好，三下五除二已經挖到了棺木，那黑漆漆的棺蓋露出了土麵，看得我目眥欲裂，眼淚橫流，爹啊，兒子不孝……

    咚”的一聲悶響，黑李逵一腳踹出，棺蓋應聲而落，露出了裏麵暗青色的錦緞內飾。

    所有在場之人看清棺內都驚詫不已，而我則瞪著一雙死魚眼，雙腳發軟，若不是有兩個大漢扶著早就癱在了地上。

    隻有小老頭露出一幅意料之中的表情，背著手走到我麵前，“刺啦”一聲撕開我嘴上的膠布，指著空空如也的棺木，冷冷的開口。

    你說他死了，那屍體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