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一百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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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碼字不易, 謝謝大家的支持!  裴英娘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李令月拉起來拖著走了。

    “阿姊,王兄在宴客, 我們晚點再過去吧?”裴英娘小聲提議。

    李令月頭也不回,興衝衝道:“千牛備身在八王院,三表兄肯定也在!去遲了, 又得好幾天見不著人。”

    千牛衛是禁衛軍,護衛王公貴族的安全。而千牛備身是天子的貼身宿衛, 負責保護天子、執掌禦刀。

    千牛備身的遴選極其嚴格, 除了要拚爹,還得拚媽,拚完爹媽, 再從優擇錄。

    首先, 牛千備身的父親必須是親王或者宰相之類的高官。

    然後,千牛備身的母親隻能是正室夫人。

    再者,千牛備身一定得是繼承家業的嫡長子,嫡次子不能當選, 妾室所生的庶子更不可能。

    拚完爹媽,牛千備身自己也得爭氣。除了武藝高強、擁有一身嫻熟的弓馬騎射本領這個必需條件之外,才學也不能馬虎。

    文能通讀經書, 武能上馬拉弓, 缺一樣都不行。

    過五關、斬六將, 所有條件都符合了, 最後還得拉出來看看相貌。

    侍立天子左右的千牛備身,代表大唐的顏麵,當然必須得挑選英武俊朗、相貌堂堂的少年郎,總不能讓天子整天對著幾個黑如鍋底、其貌不揚的近衛吧?

    可以說,每一個千牛備身,必定出身高貴,文武雙全,眉目端正,風度翩翩,而且前途遠大,假以時日,定然能位極人臣。

    用裴英娘上輩子經常聽到的一個詞語來概括,就是:高富帥。

    薛紹的母親是視一品的長公主,但父親官職不夠,不符合千牛備身的標準。不過他在宮中長大,和幾位千牛備身關係很好,常常結伴出行。

    李顯和李旦宴請相熟的王孫公子,不當班的千牛備身都到了,薛紹肯定也在其中。

    李令月越想越興奮。

    裴英娘被李令月拽著走,好幾次差點踩著她的石榴裙。

    馮德看到太平公主和永安公主聯袂而來,立即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李旦親自迎了出來,攔下興高采烈的李令月,“薛三不在。”

    李令月不信,“王兄,你又哄我!”

    李旦神色淡淡,“後天是姑父的忌日,薛三這幾天待在家中。”

    李令月回想了一下,懊惱頓足:“我怎麽把這個忘了!”

    李旦歎口氣,頗為無奈。眉峰忽然一皺,目光落在李令月的右手上。

    她走得太急,指尖的護甲忘了取,裴英娘被她攥得緊緊的,滾圓的手腕上被劃了幾條淡淡的紅痕。

    李令月順著李旦的眼神低下頭,哎呀一聲,連忙鬆開手,愧疚道:“小十七,疼不疼?”

    裴英娘搖搖頭,朝李旦笑了笑,拉著李令月離開。

    李旦站在門檻前,目送姐妹倆遠去。

    馮德察言觀色,上前一步,大著膽子道:“大王,尚藥局有種綠玉膏,能舒緩止痛,祛除疤痕……”

    李旦轉身邁進內殿,“不必了,她們女孩子家,最不缺這些東西。”

    馮德立刻收聲。

    內殿的歌舞樂聲已經停了,李顯讓人在院中圍起木欄,把兩隻偷偷帶進宮的彩羽公雞丟進去。

    鑼聲一響,開始鬥雞。

    八王院和含涼殿離得遠,李顯借李旦的院子擺宴,就是打著偷偷鬥雞的主意。

    李旦不願過去湊熱鬧,轉身往內院走。進書房前,對馮德道:“去一趟東閣,永安公主的手受傷了,讓她歇一天,字可以慢慢練。”

    馮德躬身應喏。

    他估摸著永安公主這時候應該在太平公主的殿中,決定下午再去東閣。

    馮德猜得不錯,裴英娘確實還在李令月的寢殿裏。

    她的手腕隻是擦破一點油皮而已,抹上藥膏,過個兩三天就能恢複如初。

    李令月卻緊張得不行,不許她回東閣,堅持命人去殿中省傳喚尚藥局奉禦。

    尚藥局奉禦官階不低,隻為天子看診,一般後妃女眷輕易請不動。聞聽太平公主殿中傳召,以為公主得了什麽大症候,急忙趕來。

    結果李令月一指裴英娘的手腕,命令道:“千萬不能留疤!”

    奉禦沒敢抬頭看公主的尊榮,跪在地上,覷眼細看,發現永安公主的傷口隻是幾條小擦傷而已。

    堂堂尚藥局奉禦,天底下醫術最高明的醫者,竟然被支使著幹這種小藥童的活計!

    奉禦氣得半天說不出話,精心護養的花白胡須一顫一顫的,很想一針紮死傳話的宮人。

    李令月催促奉禦寫藥方子。

    奉禦脾性耿直,隻留下一枚卷草紋銀盒,盒子裏是普通的綠藥膏,“每天塗上六次,這幾日不要沾葷腥。”

    李令月嫌奉禦不盡責,讓昭善再去喚兩名司醫來。

    裴英娘啼笑皆非,攔住昭善,“阿姊,隻是幾道小擦痕罷了,不必管它也能好的。”

    李令月悶悶不樂,“都怪我不當心,要是留疤了怎麽辦?”

    “我以前在廊簷玩,不小心摔在簷下的碎石頭上麵,淌了好多血,傷口有這麽大——”裴英娘伸手比劃了一下。

    李令月驚呼一聲。

    裴英娘一攤手,“那麽大的傷口,都沒留疤呢!”

    說著擼起袖子,把粉膩潔白的胳膊展示給李令月看。

    那次是裴十郎把她推下回廊的。當時她和婢女們玩遊戲,眼睛上蒙著帕子,看不見方向。忽然被推了一把,頓時頭重腳輕、天旋地轉,等回過神時,才感覺到胳膊上一陣鑽心的刺痛。

    張氏心疼了好久,生怕她手臂上會留疤,每天命人煮蘆薈膏子為她塗抹傷口。蘆薈是從波斯傳入中原的稀罕貨,價格昂貴。她連抹了一個月,倒是真的沒留疤。

    看裴英娘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李令月心裏好過了一點。

    她甩下護甲,“這副護甲我不要了,拿去砸了!”

    裴英娘瞥一眼散落在地上的護甲,目露惋惜之色:李令月的護甲每一片都是鎏金鑲嵌寶石的寶貝,就這麽砸了,未免可惜。

    李令月托起裴英娘的下巴,把她的臉扭向自己,“幾隻護甲罷了,你心疼它做什麽?”

    宮人把地上的護甲清理幹淨。

    裴英娘像模像樣歎口氣,這個時代銀子不屬於貨幣,金子、開元通寶和絹布是坊間的硬通貨。這三者中,銅錢和絹布適合民間小額買賣,而大宗買賣大多用金子交易,不然隨便買一車貨物就得抬出數百萬錢支付。

    裴英娘喜歡所有形式的錢,尤其喜歡小小一片,就能換幾千、幾萬銅錢的金子!

    李令月看裴英娘皺著眉頭,像個大人一樣唉聲歎氣,忍俊不禁,捧起她圓圓的臉頰,“你喜歡,我再讓人打幾副好的送你,這一副咱們不要了。”

    裴英娘點點頭,很不客氣地提出要求,“要純金的!”

    李令月一揮手,豪氣幹雲,“好!”

    裴英娘鬆口氣,裝乖賣傻,可算把小姑娘李令月逗笑了。

    李令月也鬆口氣,有求必應,總算讓小十七忘記手腕上的傷口啦!

    雙方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溫柔貼心的好姐姐,成功哄好了妹妹。

    一時皆大歡喜。

    裴英娘捧著金銀平脫葵口盤,眼巴巴地看著李旦。

    她臉頰豐潤,手指頭胖乎乎的,身子骨卻瘦小,看李旦的時候,隻能抬頭仰望,眼神看起來格外真摯。

    李旦放下銀杯,紅綾餡餅裏有油膩的豬油,他不愛吃。

    然而他還是緩緩伸出手,接過葵口盤。

    侍女見狀,用長筷夾起一枚紅綾餡餅,澆一層薄薄的蔗漿,送到李旦麵前的小碟子裏。

    李旦吃下半枚紅綾餡餅,忽然覺得這道茶食似乎並不難吃。

    見李旦吃了自己送的點心,裴英娘輕輕舒口氣。

    手臂被輕輕推了一下,李令月挨到她身邊,小聲說:“小十七,你膽子可真大,我記得八王兄最討厭吃豬油的。七王兄有次讓尚食局的主膳偷偷往八王兄的胡麻粥裏加豬油,被八王兄揍得滿頭包,連阿父、阿娘都驚動了。”

    說完,她咯咯笑,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你是不是有意的?八王兄得罪你啦?”

    裴英娘頓時頭皮發麻,馬屁拍到馬腿上,說的就是她吧?

    想也不想,準備撲到李旦的食案前,盡力挽救自己的過失。

    李旦連親兄弟李顯都能下手揍,何況她這個半路蹦出來的妹妹!

    一回頭,卻呆住了。

    李旦依舊做得筆直端正,筷子起起落落,一口接一口,好像,吃得挺滿意的?

    裴英娘把忐忑不安的心放回肚子裏,傳說也不一定盡實嘛!

    李令月愛熱鬧,剛老實坐了一會兒就閑不住,拉著裴英娘站起身:“英娘,咱們去看看六王兄他們在做什麽詩。”

    裴英娘暗暗叫苦,她隻學過西漢人史遊編著的啟蒙讀物《急就篇》,略微認得幾百常用字,而六王李賢是出了名的少年早慧,聰敏博學。他平日來往的多是一些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才子學者,其中不乏被後世稱為“初唐四傑”之一的王勃那樣的年輕俊才。

    一幫博古通今、出口成章的大文豪聚在一塊兒吟詩作對,她根本聽不懂啊!

    兩個小娘子提著裙角、躡手躡腳靠近李賢時,剛好聽到他念完一首吟誦美酒的詩賦,周圍的人轟然叫好。

    武皇後的幾個兒子中,太子李弘文質彬彬,和李治最像。李賢容貌俊秀,唇紅齒白,既不像李治,也不像武皇後,一雙狹長的鳳眼,眼尾略微上挑,神光內斂。

    “六王大才,請滿飲此杯。”

    一個梳高髻、簪花釵,穿孔雀紋錦大袖襦衫的少女端著銀杯,越眾而出,眼波似水,含情脈脈。

    李賢接過銀杯,袍袖輕揚,一口飲盡。

    少女笑語盈盈,眼神直勾勾纏著李賢,大有癡戀之態。

    席上眾人交頭接耳,目光閃爍。

    少女旁若無人,繼續圍著李賢打轉。

    李令月氣得直咬牙:“真掃興!趙觀音怎麽也在?”

    冷哼一聲,拉著還迷迷糊糊的裴英娘找到李賢的王妃房氏,“阿嫂,你看看那個趙觀音,都快黏到六王兄身上去了!你也不管管。”

    房氏溫柔敦厚,聞言隻是笑了笑,“趙二娘是我們的長輩,怎麽能直呼她的名字?”

    李令月撇撇嘴,“什麽長輩,我可不認!”

    房氏不欲多說,目光轉到裴英娘身上,含笑問:“這是小十七?今年幾歲了?”

    李令月的注意力立刻跑偏,拍拍裴英娘肉乎乎的小巴掌,昂起下巴,略帶得意之色,“小十七今年八歲,比我小兩歲,以後要管我叫阿姊。”

    房氏捂嘴輕笑,“了不得,我們令月也當姐姐了。”

    李令月愈加驕傲,拉著低頭做羞澀狀的裴英娘,在側殿的所有女眷席位間轉了一個大圈,挨個上前介紹自己的新妹妹。

    太平公主是李治和武皇後的寶貝疙瘩,眾人們不敢怠慢,跟著湊趣,把裴英娘誇了又誇。

    一圈轉下來,李令月興奮異常:當姐姐的感覺真好!

    裴英娘悄悄舒口氣,她的臉都快笑僵了,兩隻手腕上摞了不下七八隻鑲金八寶玉鐲子,身後的忍冬懷裏還抱著一堆金銀寶石串墜子,都是各位公主、夫人送她的。

    累歸累,不過收成好啊!隨便一隻寶石鐲子,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今天算是小賺一筆。

    李治身體不好,不能久坐,和眾人說笑了幾句,便回內殿去了,武皇後也跟著過去照應。

    帝後前後離開,席上眾人開始大著膽子奉承太子李弘和太子妃裴氏。

    尤其是東宮的幾位屬臣,當眾說太子寬和大度,有昔日太宗之風。

    太子秉性純良,沒覺出什麽。倒是太子妃裴氏嚇得臉色蒼白,借口不勝酒力,扶著婢女的手去側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