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一百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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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者們臉上帶笑, 腳步都輕快許多。

    進殿的時候, 裴英娘緊緊跟在李旦身後。

    李旦走得快,她也走得快,李旦走得慢,她也走得慢。

    他忽然停下來不走, 裴英娘來不及反應, 一頭撞在他腰間。

    額頭磕在冷硬的玉帶扣上, 被鑲嵌紅寶石的帶扣硌出幾道紅印子,火辣辣的,有點疼。

    裴英娘呆了一下,雙腿習慣性地往前一邁,差點踩在李旦的腳尖上。

    她昨晚睡得不安穩,還有點迷糊。

    宮女們笑成一團,上前把裴英娘拉開扶穩, 揉揉她的額頭, 輕聲哄她。

    裴英娘縛發的絲絛和李旦腰上懸的玉佩流蘇纏在一起,一時竟扯不開。

    宮女怕弄疼她, 跪在地上, 小心翼翼解開絲絛。

    裴英娘有點難為情, 雙頰燒得通紅,像霜打的茄子一樣, 蔫蔫的, 不敢看李旦。

    李旦低下頭, 看不到裴英娘羞赧的表情,隻能看到小娃娃漆黑柔亮的發頂,一排八支花骨朵形狀的碧玉金絲珠花擠在一塊兒,熱鬧喜氣。

    他眉峰輕蹙,沒說什麽。

    李治並未起身,長發披散,衣襟半敞,歪在火爐床上,背後墊一隻素緞隱囊,正由武皇後服侍吃藥。

    還未走近,裴英娘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腥氣。

    藥很苦,李治眉心緊皺,強撐著服下半碗,搖搖頭,示意不想吃了。

    武皇後舉著銀碗,柔聲道:“陛下,良藥苦口。”

    李治眉頭皺得越緊。

    武皇後不容他退縮,繼續喂他。

    裴英娘擔憂地看著李治,雖然對方隻是她名義上的皇父,而且收養她極有可能是為了懷念某個已經逝去的人,並不純粹是真的喜愛她,但李治對她的溫和慈愛不是假的。

    看著他被病痛折磨,她心裏有些不好受。

    “小十七來了。”李治勉強吃完藥,看到滿臉憂色的裴英娘,心裏不由一暖,笑著朝她招手,“可用過朝食了?”

    宮女把坐席移到李治身邊,裴英娘屈腿跪坐,“吃了一碗胡麻粥。”

    李治笑了笑,故意逗她:“宮裏的粥飯點心好吃嗎?”

    裴英娘認真地點點頭。

    想了想,添上一句:“有盤叫玉尖麵的點心,尤其好吃。”

    玉尖麵是禦膳之物,裴英娘以前沒吃過。

    李治剛服完藥,口齒酸苦,胃口全無,但不知道為什麽,聽裴英娘這麽一說,忽然覺得有點饞,喃喃道:“玉尖麵?倒是好久沒吃它了。”

    武皇後在銅盆裏洗手,聞言,立刻把宦者叫到殿裏:“朝食就要玉尖麵和麵片餺飥。”

    宦者已經很久沒聽到李治說想吃什麽東西了,不必武皇後強調,一路疾跑至禦膳房,尖聲道:“玉尖麵!快蒸一籠玉尖麵來!”

    禦廚擦擦汗,陪笑道:“蒸籠裏有呢,要裝幾盤?”

    宦者氣得直跺腳:“大家要吃的東西,哪能隨便?重新蒸一籠好的來。大家要是吃得高興,天後自會賞你們!”

    禦廚們聽說是李治想吃玉尖麵,不敢怠慢,洗菜的洗菜,揉麵的揉麵,剁肉的剁肉。幸好禁苑早上剛送來新鮮的鹿肉和熊肉,不然隻能用臘肉代替,陳肉哪有新鮮野味好吃。

    趁著禦廚們拌餡的工夫,專管燒水的小宮女扛起一隻小水缸,把清水注入大鍋中,重新架上蒸籠。

    灶膛裏燒得劈裏啪啦響,管灶火的壯奴把一捆捆鬆枝塞進灶膛,大冷的天,他卻熱得直喘氣。

    內殿中,李旦向李治和武皇後請安。

    他是男子,朝父母行禮時必須跪下。

    裴英娘就跪坐在李治身旁,李旦跪下時,她想躲也沒處躲。隻能直起身,正襟危坐,在李旦下拜時,微微側過身子,以示避讓。

    李治倚著隱囊,問了李旦一些學問上的事,閑話幾句,打發他出去,“知道你孝順,也不用天天都來。”

    武皇後在一旁附和了一句,淡淡道:“你去吧。”

    李旦垂眸,靜靜站了一會兒,躬身退下。

    遠去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裴英娘暗暗詫異,李治脾性溫和,對她這個隻見了一麵的養女很親切,但對親兒子李旦卻好像很冷淡,這是為什麽?

    宮女們魚貫而入,送來三張食案。唐朝是分食製,用餐時一人一張食案,各吃各的。

    李治和武皇後麵前一人一張,裴英娘跟前也有。

    她舉著銀箸發呆:我已經吃過了呀?

    李治命人把一小盤玉尖麵送到裴英娘的食案上,“小十七不是喜歡吃玉尖麵嗎?再多吃幾個。”

    跪在食案旁的宮女立刻拈起長筷,夾起一枚玉尖麵,遞到裴英娘麵前的銀碟子裏。

    武皇後眼眉舒展,含笑看著裴英娘。

    李治也看著裴英娘笑。

    宮女們不明白帝後在笑什麽,但既然帝後都在笑,那她們最好也得笑。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匯集在裴英娘身上。

    不就是想看她吃飯嗎?有什麽好怕的?

    裴英娘鼓起勇氣,把銀碟子裏的玉尖麵夾到自己碗裏,輕輕咬下一口。

    miàn pí鬆軟,鹿肉、熊肉餡鮮美異常。

    她吃得兩頰鼓鼓的,大眼睛隨著她的動作時而彎起,時而舒展開,神情享受而自在,像隻在溫暖的日光下慵懶漫步的大臉貓。

    李治哈哈大笑,光是看著裴英娘吃,他就覺得胃口好了很多。

    帝後二人不知不覺吃完一碗麵片餺飥,宮女們立刻重新盛上一碗。

    殿外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七八個宮女簇擁著一位身穿緋紅圓領錦袍的少年踏進內堂。

    少年圓臉,小眼睛,小肚子大喇喇鼓著,把錦袍撐得緊繃繃的,匆匆向李治和武皇後問安,咧嘴笑道:“還沒進殿就聽到阿父的笑聲,不知阿父為何事開懷?也講給我聽聽唄!”

    李治放下筷子,笑而不語。

    李顯輕哼一聲,走到火爐床前,盤腿一坐,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阿父偏心,有了新mèi mèi,就不喜歡我了!”

    說著話,故意一肘子撞向裴英娘。

    裴英娘猝不及防,險些撲在食案上。

    宮女輕呼一聲,連忙把一碗差點打翻的牛酪漿移開。

    李顯斜著眼睛看裴英娘:“你今年八歲?怎麽生得這麽矮小?是不是從來沒吃飽啊?”

    裴英娘心裏有點不耐煩,撇撇嘴,不搭理李顯的挑釁。

    李顯和裴十郎很像,驕縱任性,她看著就討厭。

    宮女們說七王李顯好相處,八王李旦古板不近人情,她昨天還真信了。

    結果呢,李顯根本不好相處!

    李旦雖然高冷,至少不會刻意針對她。

    裴英娘再次確定,李旦果然是李氏兄弟中最靠譜的老大人選。

    李治兩指微微勾起,輕輕彈一下李顯的腦袋,正色道:“顯兒,小十七以後就是你的小mèi mèi,莫要欺負她。”

    李顯眼珠子一轉,對著李治甜甜一笑,“阿父,我曉得!我會對十七妹好的!”

    李治點點頭,回頭去和武皇後說話。

    李顯臉上的笑容立即收起,側過身,俯視著裴英娘,輕嗤一聲:“本王隻有一個mèi mèi。”

    裴英娘撩起眼皮,回贈李顯一個白眼,口齒清晰,吐出兩個字:“王兄。”

    你不認我又怎樣?敕旨已經草擬好,我就是你mèi mèi!

    李顯愣了一下,他平時來往的小娘子,刁蠻的有,溫婉的有,豪爽的有,聰慧的有,木訥的也有,但沒有人和裴英娘一樣,臉皮這麽厚!

    朝食畢,宦者見李治今天竟然吃完兩碗餺飥,麵露喜色,笑向武皇後道喜。

    武皇後眼中含笑:“賞。”

    不止禦膳房,今天伺候用膳的宮女們也都各有賞賜。

    女史匆匆趕來,領著眾人在殿外拜謝。

    等宮女們告退,殿中省的女官向武皇後匯報遷宮事宜。

    武皇後看一眼牆角的蓮花滴漏,道:“陛下受不得顛簸,不必鹵薄出行,預備好車駕,由千牛衛和金吾衛護送,未時前出發。”

    女官麵色為難,“今天不是朝參日,大臣們休沐在家,怕是來不及。”

    武皇後皺眉道:“隻是挪個宮室罷了,用不著文武百官送行。”

    商量好章程,女官和殿中監程福生立刻率領宮女們搬運行李,預備遷宮。

    李治看著宮女們進進出出,想起一事,差人把八王李旦喚到內堂,“你帶小十七回裴家一趟,讓她和父母拜別。”

    李旦應承下來,掃一眼裴英娘,發現她偷偷睨一眼李顯,像是鬆了口氣。

    裴英娘起身行肅禮,跟著李旦走出大殿,“英娘告退。”

    語調輕快,那副逃過一劫的歡喜雀躍已經藏不住了,似乎隻要離李顯遠一點,她就很高興。

    殿中眾人都把裴英娘的小動作看在眼裏。

    李顯氣得咬牙。

    李治和武皇後相視一笑,這一刻,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隔膜似乎完全消融了。

    李治本來是打算讓李顯陪裴英娘回家的,但他心細,看出兩人不對付,怕李顯仗著身份讓裴英娘難堪,這才想到李旦身上。

    說來也奇,長安世家大族家的小娘子,都愛和李顯玩鬧打趣,不敢接近李旦。裴英娘卻相反,和李顯水火不容,卻喜歡黏著李旦。

    早上兩人一起進殿時,她眼巴巴跟在李旦身後,像隻蹣跚學步的小鴨子,模樣可愛極了。

    武皇後瞧出李治心情好,笑道:“陛下,可要賜姓十七娘?”

    由李治開口賜裴英娘李姓,裴英娘皇家公主的身份將更名正言順。

    也更利於她的計劃。

    李治心裏正喜歡,想也不想,點點頭,“既然要養在宮裏,當然得賜姓。”

    武皇後馬上側頭吩咐羊仙姿,“去裴家宣讀陛下口諭。”

    李顯聞言,撇撇嘴巴,神情頗為不屑。

    金城坊在宮城西邊,出了安福門直接往西走就行,李旦卻吩咐金吾衛往南走。

    二輪車經過皇城,沿著朱雀大街徐徐前行。

    朱雀大街貫通長安南北,北至皇城朱雀門,南通明德門,寬度達一百五十米。

    街旁種植成排的槐樹和榆樹,街邊是又深又寬的排水溝,再遠處,是一座座威嚴高聳的坊牆,王公貴族們的宅院分布在坊牆之後。

    屋脊琉瓦探出坊牆,微風拂過,簷下的護花鈴隨風搖動,發出一陣陣悅耳鈴音。

    裴英娘趴在車窗上,往外探看。

    沿路的風景單調乏味,除了高大的坊牆和一排排大樹,還是高大的坊牆和一排排大樹。

    她看了一會兒,正覺得無聊,忽然發現車隊拐了個彎,開始往西麵走。

    過了三坊之地,車隊停下。

    騎馬走在最前頭的李旦翻身下馬,長靴踩在泥地上,泥水飛濺。

    他走到二輪車旁,“在這等著。”

    裴英娘看他轉身要走,連忙道:“八王要去西市嗎?還沒到開張的時候呢!”

    光德坊和京兆府公廨已經過了,再往西兩坊之地是光禿禿的城牆,李旦的目的,想必是坐落在皇城西南角的西市。

    長安規劃嚴格,商貿交易集中在東、西兩市,由市署統一管理。

    西市的店肆主要販賣胡商們沿著絲綢之路運進長安的外國貨品,東市則主要經營國內貨物。

    東西兩市匯聚天下奇珍異寶,不管是吃的、喝的、住的、行的、玩的,還是西域的香料,波斯的寶石,草原的牲畜,甚至連來自中亞的奴隸,都能在東西兩市買到。

    兩市每天午後開張,日落前關門,風雨不輟。

    李旦聽到裴英娘的話,愣了一下。

    他對自己要求嚴格,不論在東都洛陽,還是長安,都認真遵照安排度日。一般上午在書室練字讀書,下午去禁苑練習騎射,很少隨王公子弟們一起出宮遊玩。偶爾被李顯拉著逛西市,大多是在下午時分,那時候皇城的官吏們已經放衙,正成群結隊外出尋歡,是最熱鬧的時候。

    他出行總有奴仆簇擁,根本沒注意其他細節。

    為李旦牽馬的戶奴楊知恩看主人露出遲疑之色,小聲道:“郎主,市鼓響後,西市才開門。”

    裴英娘賣力表現自己,眨巴著眼睛道:“八王想買什麽?若是不急的話,等我們從金城坊出來,西市應該開張了,到時候再從這邊走好了。”

    西市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別說李旦,裴英娘自己也想去逛逛。

    李旦沒有錯過裴英娘眼中的向往和羨慕,想起李治看她時親切柔和的目光,墨黑眼底劃過一抹失落。

    阿父倚重太子,寵愛七兄,連一個不相幹的女娃娃都能獲得他的喜愛,他卻什麽都沒有。

    他的眼神越來越冷。

    裴英娘不由惴惴,她說錯話了?

    “王兄。”裴英娘煞住腳步。

    李旦像是有急事在身,腳步微微一滯,匆匆打量她一眼:“去哪兒?”

    裴英娘乖乖應答:“安平觀。”

    但凡去安平觀視察工巧奴們的進度,她都會換上胡服男裝——圓領袍更耐髒。

    李旦點點頭,走出好幾步後,忽然回頭,“路上有人護送嗎?”

    裴英娘已經走出很遠,聽到背後李旦說話的聲音,連忙轉身,“王兄?”

    李旦看著她稚嫩的麵孔,圓圓的臉頰,圓圓的眼睛,眼瞳清澈水靈,眉心點了一點朱砂,望去機靈又乖巧,像是從來沒有受過任何磨難,所以如此幹淨天真,惹人憐愛。

    但他仍舊記得那個在裴拾遺的劍下瑟瑟發抖的小可憐。

    阿娘貪戀權勢,早就盤算著要通過聯姻提高武氏家族的地位,小十七真的是阿娘拉攏武氏兄弟的棋子嗎?

    她還這樣小……

    李旦半天不說話,裴英娘走近幾步,試探著輕聲喊他:“王兄?”

    李旦眼簾微抬,“路上小心,莫要貪玩。”

    裴英娘一一應下,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別的話囑咐,才轉身離開。

    李旦沉默著回到自己的寢殿。

    馮德諂笑道:“大王放心,安平觀是宮裏的道觀,外人根本進不來。而且聖人疼惜公主,讓千牛備身給公主做護衛呢!”

    李旦眉峰一挑:“哪個千牛備身?”

    馮德回道:“執失大郎。”

    執失雲漸的祖父執失思力曾是突\\厥酋長,歸降唐朝後,四處征戰,戎馬半生,為大唐擴充版圖立下汗馬功勞,是初唐最有名的異族名將。

    執失雲漸肖其祖父,武藝高強,很得李治的信任。

    李旦認得執失雲漸,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執失雲漸和薛紹交情很好。

    不必猜,一定是李令月特意找李治求來執失雲漸給裴英娘當護衛,好方便她打聽薛紹的消息。

    執失雲漸是千牛備身,安國公府的繼承人,阿父最親近的侍衛親軍,阿父怎麽會大材小用,讓他去保護小十七?

    李旦沉吟半晌,暫且放下這事,把戶奴楊知恩叫進書房,“拿著我的魚符,去一趟平康坊,查清武家兄弟年紀幾何,品性如何……再查查他們在嶺南可有娶親。”

    楊知恩應喏。

    三天後,武承嗣和武三思返回長安。

    武皇後命人將兄弟倆帶到含涼殿拜見姑父李治。

    武承嗣和武三思生得人高馬大,都是方臉,寬額頭,眉眼和武皇後有些像。可能是在嶺南受了不少苦,兄弟倆麵色淒惶,舉止畏縮,身上的錦袍一看就是剛換上的。

    武三思進殿的時候,絆在門檻上,摔了個大馬趴。

    殿裏的宮人不敢笑,搶著上前扶起武三思。

    武三思眼裏滑過一絲窘迫難堪,跪在內殿前,不敢抬頭。

    李令月沒那麽多顧忌,噗嗤一笑,“這兩位表兄濃眉大眼的,相貌瞧著和阿娘像,性子卻一點都不像!”

    她說話沒有壓低聲音,殿前眾人都能聽清她的評語。

    裴英娘看到武三思偷偷抬頭,往她們這邊看了一眼。

    眼神頗為不善。

    她不由暗生警惕,武承嗣和武三思都不是什麽好人,以後得離這對堂兄弟遠點。

    李治寬慰勉勵兄弟幾句,讓宮人帶他們去偏殿洗漱用膳。

    羊仙姿捧著一張漆盤進殿,跪在武皇後身邊,小聲道:“殿下,始州刺史和溜州刺史送來請帖,懇請您後日前去赴宴。”

    武皇後翻開帖子,匆匆掃幾眼,笑向李治道:“我娘家的兩位堂兄在府中擺宴,請我過去湊個熱鬧,陛下能否同行?”

    李治歪在憑幾上,捏捏眉心,“讓弘兒陪著你去吧,自己舅舅家,該多走動才是。”

    自從裴拾遺彈劾武惟良和武懷運後,太子李弘和武皇後隱隱有爭鋒敵對的態勢。

    李治總想找個機會改善母子倆的關係,經常見縫插針,讓李弘多和武皇後親近,奈何李弘聽不進去。

    李弘也在殿中,聽到李治的話,眼眸微微低垂,婉言推拒:“阿父,兒後日要和mì shū省的眾位侍郎探討藏書之事,怕是不得閑。”

    李治看著李弘挺直的脊背,輕歎口氣,“也罷。”

    武皇後微微一笑,“太子諸務纏身,就不勞動他了。”

    李弘巋然不動,神色倔強。

    武皇後並不在意太子的冷淡疏遠,眼風掃到李令月和裴英娘身上,“難得出宮一趟,你們姊妹倆陪我一起去。”

    又指指李賢,“賢兒也去。”

    李賢愣了一下,點點頭,“是。”

    李令月拍拍手:“好啊!我還沒去過舅舅家呢!”

    裴英娘心裏七上八下的。武皇後厭惡武惟良兄弟,不會無緣無故接受武惟良兄弟的宴請。而且羊仙姿特意當著李治的麵把請帖拿出來,肯定出自武皇後的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