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爺子歎息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艱難的笑意，他的眼神在那四個老者身上掃過，緩緩說道：“欣兒，來！我，我，我給你介紹一下。”

    程老爺子想要抬起手，卻隻能抬起一根手指，他有氣無力的指了指第一個老者，說道：“這位是你霍叔叔。”

    霍叔叔好。”程可欣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輕聲說道。

    霍姓老者始終板著一張臉，他望著已經快要不行了的程老爺子，沉聲說道：“大哥，你用不著給我們介紹，我們四個這次回來，隻是走走過場，你們程家的事，我們不會再過問。”

    程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胸腔裏發出了一陣像是風箱般的聲音，他語氣艱難的說道：“我知道，你們還在怨恨我拋棄了航運那一塊。”

    霍姓老者冷哼了一聲，沒有回話。

    程老爺子暗歎了一聲，緩緩說道：“現在時代變了，我們也漸漸老了，難道還能一直這麽打打殺殺下去嗎？為了這條航線，我們當初死了多少兄弟？咱們拚搏了這麽久，我隻想讓你們能夠頤養天年。”

    頤養天年？我們當初要是想頤養天年，就不會跟著你出海！”霍姓老者沉聲喝道：“現在你頤養天年了嗎？一個袁天龍，就敢在你的頭上橫行無忌，換到二十年前，就算你給袁天龍一百個膽子，他敢有一絲別的想法嗎？”

    就當我錯了吧。”程老爺子的語氣裏滿是無奈。

    霍姓老者冷哼道：“大哥，你當年在香港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提起你程顯利的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們這些年一直在想，你當年的氣魄都去了哪裏？那個隻身一人麵對三合會數百人的程顯利到處去了哪裏！九七回歸了，你的心也跟著回歸了，可是又能怎樣呢？你以為你是王者歸來嗎？華夏的水有多深，你比我們都清楚的很。”

    霍姓老者越說越動氣，說著說著，程顯利又是劇烈的咳嗽起來。

    一旁的老者抬手阻止了霍姓老者接下來的話，輕聲說道：“好了，二哥，別說了。”

    霍姓老者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著程老爺子，沉聲說道：“大哥，我們四個今天過來，隻是為了看你最後一眼，沒有你，就沒有我們四個的今天，就當是我們四個給你送行吧。”

    說到這裏，四名老者身上的氣勢豁然一變，他們目視著已經不行了的程老爺子，齊刷刷的跪在地上，衝著程老爺子連續磕了四個響頭。

    磕完了頭，四名老者全都站起了身，霍姓老者輕聲說道：“如果你的後人，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 可以讓她來香港找我們，不過，航運的事，我們絕對不會再插手了。”

    程老爺子努力的想要抓起胸前的氧氣罩，想最後和死神搶奪一點寶貴的時間，可他的手剛剛碰觸到氧氣罩，就已經無力的落在了床上。

    看著眼睛瞳孔逐漸放大的程老爺子，程可欣忍不住喊道：“醫生，醫生！”

    程老爺子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了，失去了意識的他，嘴裏還緩緩念叨著一句話：“停......雲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舊......舊雨春風，曆歲月而各堅其......誌。”

    程老爺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身體都是一軟，徹底斷絕了氣息。

    程可欣不知道程老爺子念叨的什麽，隻有霍姓老者四人，聽得眼淚滾滾落下。

    他們知道，程老爺子念的是《金蘭譜》，是他們五個人年輕時候結拜的詩詞。

    停雲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舊雨春風，曆歲月而各堅其誌。

    義結金蘭，在今日既神明對誓，輝生竹林，願他年當休戚相關。

    隻可惜，任憑一個人與天為敵，與命相抗，最終還是敵不過歲月的洗禮。

    爺爺。”程可欣撲在程老爺子的身上，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霍姓老者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轉身走出了病床。

    二哥。”第二名老者緊追了出來，一把按住了霍姓老者的肩頭，問道：“你做什麽去？”

    霍姓老者停住腳步，聲音冰冷的說道：“大哥一個人走太寂寞了，還是讓袁天龍陪他一起上路吧。”

    二哥，你不要衝動。”第二名老者很快擋在了霍姓老者麵前，沉聲說道：“二哥，我們昨晚能夠那麽鬧，這是因為大哥的麵子在，剛才你也說了，華夏的水深不可測，我們能夠見大哥最後一麵，已經足夠了，我們現在做的一切，最終都會算到程家的頭上，我們一拍屁股可以離開，可以程家呢？”

    霍姓老者緩緩閉上了眼睛，久久沒有說話，兩行清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在地上。

    他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現在一閉上眼，就想起我們出海的情景，那時候我們多年輕啊，年少輕狂，肆無忌憚，沒想到轉眼間，這個時代已經不是我們的時代了。”

    同一時間，廣陵市市政府，市長辦公室裏。

    進辦公室的米榮興剛剛端起一杯茶水，還沒喝一口，他的秘書便匆匆走到了他身邊，輕聲說道：“米市長，剛剛傳來消息，程家原家主，程顯利老先生在半個小時前病逝了。”

    你說什麽？”米榮興臉色一震，手裏的茶杯頓時脫手跌落，摔得粉碎。

    米榮興瞪著雙眼看著這位秘書，嚇得秘書聲音都顫抖了起來，顫聲說道：“程，程老爺子病逝了。”

    程老爺子？”米榮興的腳步踉蹌了幾下，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像是丟了魂魄一樣。

    他自言自語的喃喃道：“我應該早點來的，我應該早點來的。”

    米市長。”秘書壯著膽子，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我需要和您匯報一下。”

    說！”米榮興沉聲喝道。

    秘書打了一個激靈，趕緊說道：“昨天，程老爺子懷疑袁家綁架了他的親人，令人對袁家的產業進行大肆打砸，十分鍾前，陳副市長查到程老爺子和馬來西亞大船幫有染，懷疑昨晚參與打砸的人都是大船幫幹的，現在已經帶防暴大隊趕往了程家。”

    啪！”米榮興重重的一拍桌子，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沉聲喝道：“陳立民竟然不和我匯報！就敢私自做主？”

    陳副市長說是得到了韓書記的指示。”秘書小聲說道。

    牽扯到他們這個階層，這個秘書已經不敢多說半個字了。

    米榮興整理了一下衣襟，冷聲說道：“給我備車，我現在就趕往程家。”

    米市長，您是不是先跟韓書記打個招呼？”秘書小心的告誡道。

    哼，他怎麽沒和我打招呼？”米榮興的語氣裏滿是怒火，沉聲道：“今天我就想看看，他陳立民是聽我的，還是聽他韓子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