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蟬突然淒厲地嘶吼。

    隻一聲，便銷聲匿跡。

    不知原因，沒有結果。

    葉文覺得自己的眼神兒真是好了不少。

    這麽黑的天，不僅看到了阿方的震驚，連他眼底猛然躥出又迅偃旗息鼓的敵意都沒有放過。

    “你胡說什麽。我不是異能者。”

    “那我就是了？”

    “你不是異能者。那邊的人不一定都是異能者。”

    “你見過那邊的人？”

    “隻是聽說……去年他們劫走了一批要被送去屠宰的人牲。”

    “你也想被他們‘劫’走？”

    阿方憂愁地望向村莊的方向。“我想離開這個地方。但我不能自己離開。我還有阿爸，和阿媽……弟弟才三歲，我也不想他在後勤村長大，勞作一輩子。

    “但是我們不在這兒，還能去哪兒呢？”

    深山老林了解一下？

    當然葉文也隻是自己在肚子裏腹誹一下。如果隻顧自己，恐怕阿方分分鍾都能逃離這裏，帶上他爹媽和小弟也不算太難。但村裏剩下的人怎麽辦？

    哪怕病死一個人都要在天黑前上報，可見喪屍對人類管理之嚴。

    阿方的父親是村長，他是未來的村長。一旦他們逃走，留給村子裏其他村民的，將是滅頂之災。

    所以他才將希望寄托在“那邊”的人身上麽？

    “抱歉，我真的記不得原來的事情了。我和你一樣，也希望自己是‘那邊’的人，也希望能離開這裏。”葉文說道。

    阿方笑了。

    他的眼睛裏沒有多少希望，可見他心底也清楚，葉文這具身體是人牲的可能性更大。

    但那個笑容在葉文眼中依然是美麗的，無論是濃重的夜色，還是故意扮醜抹在阿方臉上的泥巴都掩藏不了。

    兩人就這麽肩並肩坐了一會兒。肩膀似碰非碰，卻是最好的距離。

    打探‘那邊’的人的想法被葉文打消。雖然他非常好奇，但他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沒找到幫手，反倒把喪屍給招來了。

    不過，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積攢了足夠的力量，足以離開這裏，甚至回到自己的時間線，阿方怎麽辦？

    他會不會被他的離開牽連？

    可再沒有人能冒充阿虎了。

    葉文想要保住阿方不難，但村子裏的其他人呢？難道讓他全都帶走？

    葉文搖搖頭。這拖家帶口的，他啥都別想幹了。不行不行。

    可就算他能帶走阿方，阿方會跟他走麽？

    那不走，就在這村子裏，為喪屍當牛做馬過一輩子？

    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是不行。但葉文萬分希望自己還有其他選擇。

    忽然葉文眉頭一凝，站了起來。

    “怎麽了？”

    阿方順著葉文的視線張望，“你在看什麽？狼進來了？”

    “不是狼。兩條腿的。”葉文冷笑一聲，朗聲說道，“別藏了大牛，出來吧。”

    過去好一會兒，有兩個人磨磨蹭蹭地從灌木叢出來。

    “大牛和二牛？”

    阿方盯了好一陣才認出是他們兩個。沒辦法，誰讓這哥倆都太黑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矮灌木是從遠處的山那邊延伸過來的。牛家兩兄弟比葉文和阿方離村莊還遠。

    他倆啥時候跑到那兒的。

    被別人現了，二牛低下頭，往哥哥身後直躲。

    “躲個屁，你還是不是個帶把的。”

    大牛嘴裏說著不怎麽幹淨的話，一把將弟弟從身後薅了出來，然後朝葉文和阿方嘿嘿一笑，黑天裏他那口大白牙格外醒目：“我跟二弟想去找點吃的來著，沒想到阿方你在這兒。哎呦，阿虎也沒睡？真是巧呀。”

    “灌木叢裏能有啥吃的。”阿方挑眉，“晚上宵禁不知道？”

    大牛依舊嘿嘿笑著，不說話。

    畢竟嘴裏說著宵禁，阿方不也在這兒站著麽。

    “你別跟我比，我是有正事的。”阿方淡淡地說道，“如果你覺得灌木叢好吃，明天我送你一把煮粥喝。”

    葉文回想了一下灌木叢枝條上遍布的木刺。怕不是要把人給紮死。

    他知道阿方在擔心什麽。

    他有些慶幸剛才抑製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在異能者和“那邊”的問題上深究。

    “不不，還是算了。”大牛連連擺手。“嗯……那個阿方，我跟二牛還真有點事想找你。你看，俺妹也老大不小了，跟你這麽拖著也不是個事，你能不能早點把俺妹接走呀？”

    “不用你管！”

    阿方剛才的淡然咻地一下飛到九霄雲外去了，跟踩了貓尾巴似的。

    “我怎麽能不管呢？那是我妹子哎！”大牛一副急了的樣子，“我妹子今年也十四了，再不嫁人可就要被上頭收走充公了。”

    “我說了不用你管！”阿方煩躁地揮手，恨不得五指化作芭蕉扇把大牛扇出十萬八千裏。“趕緊回去吧！”

    “你……好吧。”

    大牛拽了一把身後的二牛，“走了！慢吞吞的。”

    很快兩人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阿方踢了一腳地上的土，很煩悶的樣子。

    “我不是嫌棄大牛妹子不好看。”他自顧自地嘟囔道，“我才十九呢，還能為家裏做很多事。成了親家裏就會多口人，日子肯定會更艱難。小弟還要很久才能長大，至少要等到他立住了再說嘛……”

    “他們都不知道你是妹子？”

    葉文問。

    阿方的動作猛然一僵。

    “別怕。你偽裝的很像。”葉文溫聲安慰道。“我有個熟人，跟你的情況有點像，所以我才能看出來。”

    如果阿方是女人，那麽理論上他家是沒有壯勞力的。

    良久，阿方長歎一聲，泄氣了一般坐到地上。

    “我出生的時候，我阿爸還不是村長。”

    望向遠方的村莊，阿方喃喃說道。

    “我阿媽身體不好，生我時落下病根，村裏懂藥草的老人說很難再生育了。所以我阿爸就從小把我當男孩來養。

    “我十二歲的時候，阿爸當上了村長，但是沒過多久，他出了意外，身體廢了。

    “他是村長，家裏更不能沒有勞力。那時阿爸下了決定，讓我一輩子當男人。

    “所以，我現在就是男人了。

    “我要像男人一樣勞作，生活，還要像男人一樣娶妻，生子。過一輩子。

    “可我……明明不是一個男人啊……”

    沙啞艱澀的嗓音，緩緩劃過寂靜的夜色。

    “所以你的嗓子，是故意弄成這樣的？”

    葉文問他，不，是她。

    阿方點點頭。“吞了炭火。到男孩子的變聲期了。不弄不行。”

    “疼麽？”葉文問。

    阿方一怔，笑了。“習慣啦。”

    葉文默默無言。

    聽阿方說話，有時甚至可以稱為一種折磨。隨著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音，你甚至能聽見她的喉嚨在汩汩流血。

    隻是她一直是那麽快樂，輕快，能讓人不知不覺間忽略了，她也是在撕心地疼著的。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m.101novel.com（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