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隻願君心似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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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哥哥一眼,問:“他窗前開了什麽花?”
“石榴花。”
雪梅略一思索,吩咐彩鳳拿紙筆來,鋪在桌上,雪梅筆走龍蛇,寫下一句話,寫完對哥哥說:“你拿給他,看他服氣不服氣。”
伯雍拿在手裏一看,輕輕念道:“是你榴樹已長高,莫怨妖嬈,且賞妖嬈。”不由拍案叫絕:“妹妹,你的才華堪比男子,巾幗不讓須眉,哥哥佩服地五體投地。”
“哥哥,要他佩服才行,你問他要不要把玉佩輸給你。”雪梅麵露喜色。
伯雍把墨跡吹幹,將那張紙疊起來,揣在懷裏,扭頭就走,邊走邊說:“妹妹放心,哥哥我不見兔子不撒鷹,這就把他的玉佩拿過來。”
果然不大一會兒,伯雍大搖大擺走回來,他一挑簾子進屋,從懷裏掏出一個玉佩,對雪梅說:“妹妹,這玉給你,聚仁輸給我了!”
雪梅反倒別過頭去,怕別人看透她的心事似的,佯裝作不屑的樣子說:“我才不稀罕他的玉佩!”
“呦呦呦,妹妹,咱娘偏心,給你的寶貝物件多,所以你不稀罕。哥哥我可稀罕著呢,這是上好的藍田玉。”伯雍一邊把玉拿在手中對著窗戶仔細觀摩,一邊逗妹妹。
“咋又扯到咱娘偏心不偏心上,再多說,不許你進我這屋了。”雪梅故意撅起小嘴。
“大小姐,惹您不高興了,我知罪了。你說我哪敢得罪你啊,我那筆筒能保住,還不全仰仗妹妹。放心,我不是過河拆橋的人,我知恩圖報。”伯雍故意朝妹妹作個揖,拉長聲音開玩笑。
“那你說,聚仁看了我的話說什麽?他真就服輸?”
“是啊,聚仁看了你寫的那兩句,二話不說,立馬認輸。”
“不會吧,他那麽心高氣傲。”
“他應該看出是你寫的,才那麽利索地認輸。雖然我回去抄了一遍,不是你的筆跡。我看,你倆門當戶對,男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要不,我給你倆做個媒?”伯雍打哈哈。
“這是哥哥該說的話嗎?我去告訴咱娘。”雪梅抬起手,嬌羞地要打伯雍。
“別別別,妹妹,手下留情,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嘛!”伯雍把玉佩揣在懷裏,咯咯笑著,跑出了屋。
“你這是忙著要把妹妹許配給誰啊?”俏俏來找她的倆孩子,正好路過,冷不丁聽到兄妹倆的玩笑。
“我不敢說,這不要打我嘛,你問她自己想嫁誰。”伯雍笑著跑了。
“嬸子,你也來取笑我。”雪梅對俏俏說。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這哪是取笑。”俏俏拉著雪梅的手,上下端詳雪梅,又說:“要是綠荷長大能長成你這模樣,我也就知足了。”
俏俏這一看一說,到把雪梅看羞了,她低著頭,不知說什麽好。
俏俏從此以後,還真就為雪梅的婚事上了心。
這一上心,倒是改了喜歡遊湖打紙牌的毛病,今天來找珍二奶奶說東家的公子不錯,人長得好,家裏又有錢,明天又找珍二奶奶說西家的少爺很好,有才學,年紀不大,就中了秀才,家裏還富甲一方,真是要把珍二爺家的門檻踏破。
聚仁從伯雍口中得知,俏俏嬸子在給雪梅說婆家,他嘴上不說什麽,心裏急的不得了。
他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趕緊跟母親說自己的心事,再晚,雪梅就名花有主了。
聚仁晚上緊張不安,無法入睡,他琢磨著如何向母親開口,又不知母親是否願意,即使母親願意,又不知雪梅是否願意,他之前送雪梅的詩,一直沒有收到雪梅的回複。
聚仁為跟雪梅訂婚的事,打了一晚上的腹稿。第二天天剛一亮,他到父母房中請安,看父親伯弘背著手出去了,他瞅準機會,想悄悄跟母親訴說心中之事,誰知他的母親弘二奶奶先開了口:“我兒,我隻有你這一個孩子,你也不小了,該早點娶一房媳婦,成家立業。”
聚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表妹與你年齡相仿,樣子長得也不錯,知根知底,親上加親,明天我帶你去舅舅家提親,你意下如何?”
“我,我……”聚仁有口難言。
“用過早膳,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我已寫信告訴了你舅舅。”弘二奶奶不徐不疾地說。
“娘,我想,我想……”聚仁仍說不出口。
“為娘看你有心事呢?”弘二奶奶問。
“是的,娘。我想娶衣家的雪梅小姐為妻,又擔心拂了母親的意,且不知衣家是否願意。”聚仁狠了狠心,覺得必須說出來,要不然就再沒機會了。
“好,我兒,我和你父親商量一下。”
聚仁心裏翻江倒海一樣,回到屋中,坐臥不安,和父母一起用早飯時食不甘味,不知自己怎麽吃完的。
直到父母用完早膳,商量完畢,仆人傳聚仁進屋時,他心裏還打著小鼓。
當母親告訴他說,他們決定尊重他的意見,這就找媒婆去說合。正好也沒跟他舅舅說回娘家為了什麽事,所以,舅舅家明天還是繼續回,隻是不談聯姻。
聚仁跳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悠悠回到原位,他剛略舒了舒心,緊接著又緊張起來,他跟母親說,提親要趕快,雪梅的嬸子正不斷給她張羅婆家,我們家提親提晚了可是不行。
弘二奶奶笑嗬嗬的:“瞧把你急的,恨不得馬上把雪梅妹妹娶回家才安心。為娘這就去提親,保準不讓別人搶走你的媳婦。”
聚仁不好意思地笑了。
再說雪梅,嬸子一個勁兒介紹婆家,她已經拒絕了一家又一家,可嬸子熱情高漲,絲毫不減,雪梅擔心一直拒絕下去也不是個事啊,她覺得應該想辦法讓聚仁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讓誰去送信呢,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到後來,她看聚仁家遲遲沒有來提親,決定豁出去了,把那塊繡了梅花的手帕拿出來,她喊來彩鳳,讓她到街上去買個針頭線腦,瞅準機會去找聚仁的小廝玉煙,請玉煙把手帕交給聚仁,讓他快來提親。
彩鳳把手帕揣在懷裏,答應一聲出去了。
雪梅在房裏坐臥不安,等彩鳳回來報信。
她正等彩鳳呢,隻見她娘笑意盈盈進屋來了,身後跟著嬸子俏俏一扭一扭地,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中年婦女,也走進來了,估計是媒婆。雪梅一看到她嬸子,不由心生嫌棄。
她臉上強堆出笑容,請母親和嬸子和另外的婦女坐下喝茶。
這才知道,是伯家來提親了。
她如釋重負。還沒見彩鳳回來,不知是彩鳳把信送到了還是怎麽回事,也不對啊,彩鳳才出門沒多久,恐怕現在還沒見到玉煙。
不管是什麽回事,反正事實就是伯家來提親了,她心愛的聚仁將會是她未來的夫君。
雪梅害羞了,她沒有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隻說一切聽母親安排,她給了母親一個眼色,母親很快會意。
送走嬸子和媒婆,母親折回來陪雪梅坐下,彩鳳剛好回來,她看到珍二奶奶在屋裏,不敢亂說,隻皺了皺眉,悄悄給了小姐一個沒有送到的表情。
珍二奶奶了解清楚雪梅的意思,跟女兒閑聊幾聲,就過去找俏俏了。
聚仁家得到雪梅家的明確回複,女方答應了提親,一天雲彩都散了,聚仁高興地如中了狀元。
衣、伯兩家辦了隆重的訂婚儀式,雙方交換了訂貼,兩家約定結婚當年再過彩禮。
兩大家人熱熱鬧鬧坐在一起吃飯,說笑。
男方送給女方一對玉如意,一副金釵,一對玉手鐲,一對玉佩,六身綢緞衣服,還有些金銀小玩意。女方回禮給男方家六床綢緞被麵,兩套瓷器。
趁著亂,聚仁找機會跟著伯雍溜到雪梅屋裏,伯雍故意找借口出去了,隻剩下他們倆。
聚仁見雪梅屋內擺設整齊,靠北牆是榆木朱金漆架子床,浮雕花草紋樣,透雕精美,朱金描繪。床頭東邊靠牆是雕花亮閣櫃,亮閣欄杆透雕浮雲紋,牙板上浮雕卷草紋。門麵鑲嵌景泰藍裝飾片,華麗異常。床另一頭西牆邊,對門擺著一張楊木束腰展腿式半桌,束腰剜削成荷葉邊一波一折形狀,看麵牙條刻雲朵映帶。桌上一個折疊式鏡台,擺著一麵牡丹紋銅鏡。
床對麵,臨窗擺一張楊木拐子紋卷書琴桌,桌上一張瑤琴。桌旁牆角處,是一個黑漆描金書櫃式多寶格,上格架邊緣鏤雕纏枝紋,內壁板為描金山水畫,中間雙抽屜,麵附景泰藍如意形拉環,下為雙門雙櫃,雙門淺雕牡丹花枝,門下壺門牙角淺雕纏枝花紋。寶格上一左一右各一個豆青天球瓷瓶,正中擺一個淡描青花盤,還有些其他精美小物件,聚仁來不及細看。
這時,彩鳳搬過來一把西番草紋圓杌凳讓聚仁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將一個五彩竹雀詩句茶壺放到半桌上,就退下去了。
雪梅和聚仁倆人平時都有千言萬語要對對方說,到此時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聚仁拉住雪梅的手:“以後我們就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人了。”
雪梅滿麵羞紅,皺著眉甩開,小聲說:“別人看見了不好。”
聚仁笑嘻嘻地:“還害羞呢。”
雪梅拿出彩鳳沒送出去的那條繡了梅花的手帕,遞給聚仁,說:“送你的梅花,彩鳳沒能找機會送給你。”
聚仁站起來雙手接過,展開看,一條雪白的長絲帕上,繡著一枝黃色的臘梅花,朵朵精致,花蕊曆曆,如真的一般,活脫脫要開出這塊手絹來一樣。
聚仁不住讚歎,疊起來揣在懷裏,順勢把圓杌凳拉過來,湊近雪梅,攬了一下她的腰。
雪梅又抽身躲開了:“你再這樣就趕你走了。”
“我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訂了婚的,可憐可憐我吧,妹妹。”聚仁白皙的臉泛紅,情緒激動,呼吸都粗重起來。
雪梅使勁把聚仁往屋外推,說結婚之前不能怎麽著,讓別人看見了不好。
聚仁隻得告饒,說他會安分守己,隻求能坐在妹妹麵前,仔細看看妹妹就好。
雪梅讓他重新坐下來。
雪梅覺得奇怪,見不到聚仁的時候,天天想見他,見到他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聚仁心裏也奇怪,剛開始他覺得雪梅是因為害羞,後來看雪梅什麽話都不跟他說,問一句答一句,真不知道以前雪梅思如泉湧的詩句都是怎麽來的。
奇怪歸奇怪,聚仁還是望著雪梅笑嘻嘻的,雪梅也傻乎乎望著他笑。此時此刻,他坐在雪梅的閨房,周圍掛著青蘿紗帳,香氣氤氳,感覺做夢一般。</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