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憶往事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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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慨會說,我來找你不是談左溪冷的,也不談你們藥店的經紀,隻是年齡相仿,把酒言歡。你要是擔心這食物裏有毒,我當著你的麵,每樣都夾出一點,吃一口。
慢慢地,馬伏櫪解除了對劉慎凱的戒心。
有時候劉慎慨會陪馬伏櫪喝兩盅,更多的時候隻是放下食盒,說幾句話就走。
如此,半月有餘,已出了正月。有一天,牧童沒來送食盒,馬伏櫪反倒有些不適應起來。
晚些時候,劉慎慨陪著牧童一起送來一個大食盒,說是家裏的管家媳婦做的麵點,不光有小籠包,還有煎餅、餃子,都是地道的安祿縣麵食,如果對口味,可以天天讓她做。
馬伏櫪這一吃,就上了癮,說不知道除了米飯、小籠包之外,還有這麽多好吃的麵食。
因劉慎慨從不跟馬伏櫪談左溪冷的事情,所以,馬伏櫪不反感慎慨,到後來,馬伏櫪一有空,就主動約慎慨一起吃飯。他有時候要回請慎慨。
慎慨了解到錢生益的人有時也來找馬伏櫪,將此事告知世琦。
世琦對錢癡有些懷疑。
慎慨和馬伏櫪倆人越發熟稔,談的話題增多,隻是不談經紀。慎慨隱約感覺到,馬伏櫪也很想把左溪冷抓回來,好像他們家的什麽祖傳藥劑被左溪冷偷走了。但是慎慨想不明白為什麽
席間,慎慨了解到一個重要信息,那就是馬伏櫪家有一口法國人送的琺琅鍾,是他父親看好這個人的病,此人不勝感激,將一隻做工精良的琺琅鍾送給了他父親,伏櫪父親喜愛異常,無奈有一天不小心被摔壞了,這口鍾再也不走了,再也發不出那美妙的滴答聲。到處都找不到可以修好這口鍾的匠人,都說這樣的鍾,隻有皇宮的匠人才能修好,可是,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請不到皇宮的匠人啊。他父親寢食難安,這口摔壞了的鍾,成了他父親的心病。
此時的聚福堂漢南槽坊已經開始正常經營了,會長劉忌盈幫忙到縣太爺那裏爭取來的結果,那些夥計們終於有事可做,槽坊開始掙錢,世琦算是長籲了一口氣,心想要是再晚一點,連安祿縣的酒槽坊都要搭進去了。
慎慨回去把琺琅鍾的事情說給世琦聽,世琦問伯立身和伯弘,聽說安祿縣上有個很有名的修鍾人,叫任小瞎,無論什麽樣的鍾,沒有他不會修的,你們聽說過沒有?
伯弘說他隻是聽說過,並不知情。
立身說他知道,確實有這麽個人,雖說是個瞎子,但修鍾的本事正常人無法企及,隻是此人脾氣古怪,給不給修,要看他心情,多少非富即貴的人被他拒之門外。
世琦說,事到如今,要爭取到妙手春的支持,也隻能硬著頭皮去求任小瞎。
立身還要保證杜老大的生命安全,無法離開,他根據症狀估計杜老大是中了大劑量的麻醉藥,並不是中毒。
世琦說修鍾的事情隻有他自己親自走一趟,才有勝算,立身不同意,說家不可一日無主,酒槽坊跟家裏一樣,現在世瑜在牢裏,念同有病在身,世琦不能離開漢南。隻有讓伯弘和象慈一起回去,想方設法修好,然後父子二人就留在安祿縣,準備象慈和梨花的婚禮,不管修好修不好,請衣家老爺安排人盡快把鍾送回來。
伯弘說,他們父子倒是願意回去,但是倆人一走,這邊就沒有指導工人釀酒的師傅了。
立身說,這不有東家在嘛,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他親自操刀,你還不放心?
慎慨從馬伏櫪家裏將那口壞了的琺琅鍾抱過來,伯弘和兒子象慈倆人說走就走,世琦又想辦法找了英國的小火輪船讓伯弘父子搭乘。
伯弘看到,那口琺琅鍾,有一尺來高,半尺多寬,塔形結構,下為底座,上為表盤,表盤上有一個小尖頂,可以坐在桌上。據說好的時候可以報時,可以奏樂,現在時針分鍾都不動了,更不要說奏樂。
象慈知道這口鍾珍貴,用包袱包好,背在身上。
上船之後,象慈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梨花了,不由一陣激動。
有天夜裏,月明星稀,薄霧氤氳,江水潺潺,宛如仙境。象慈矗立船頭,見景生情,拿起梨花送他的玉笛,送到唇邊,悠悠揚揚吹奏一曲梅花落。
陡然,天上飄過一團黑雲,江上刮起一陣颶風,小船瞬間傾斜,象慈大叫一聲落入水中。
伯弘聽見喊聲,顧不上許多,踉踉蹌蹌扶著船舷爬上船艙,早不見了象慈的蹤影。
伯弘不會水,一邊哭一邊大呼救命。
風此時已止,明月複出。船頭聚攏了一群人,沿江看下去,隱約看到一個黑點順江流走。大家七嘴八舌感歎著,說是妖風。
船家吩咐靠岸,伯弘請了人打撈。
打撈幾日無果,船家要開船。
三十五雨打梨花深閉門
伯弘頓足捶胸,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麽呆下去也不是個事,伯弘打聽了此處地址,記在心間,忍悲上船,看到那口琺琅鍾還好好地,想起一切都是因它而起,不由心中更為悲切。
伯弘回到柳樹村,見到衣傳廣,訴說象慈和琺琅鍾之事。
衣傳廣不由也掉下眼淚來,一邊派世瑛去找任小瞎,一邊讓世珍安排人到象慈落水的地方去找。
梨花聽說了象慈的死,昏天暗地地哭。
幾次要碰頭而死,被彩鳳抱住了。
梨花又開始絕食。
珍二奶奶忍痛勸說女兒,說好事多磨,象慈隻是被水衝走了,萬一還活在世上,你要是先他而去,豈不是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梨花第一次對自己的母親發了火,怒說這是什麽美意?娘啊,父親派人去找,到現在都還沒找回來,你還說什麽他萬一活在世上。你是不吃黃連,不知道什麽叫苦啊,你啊,就是不心疼女兒,心裏隻有兒子。
珍二奶奶知道女兒心裏苦,隻辯解說,兒子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背著抱著一般沉,哪有什麽偏向。女兒如若有個三長兩短,為娘的怎麽活得下去。你就算不考慮自己,也要想想自己的母親。
梨花這才不再尋死覓活,她有個要求,就是終身不再嫁人。
她父母說養她一輩子也沒事,隻要她平平安安就好。
一個多月過去了,世珍派去的人空手而回,伯弘無奈,隻得操辦兒子的喪事。喪事辦完,伯弘就一病不起了,他無比後悔讓象慈去漢南,為了衣家的生意犧牲了自己的兒子,不就是修好一口鍾嘛,簡直就是為躲雨跳進了河裏,因小失大,可惜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
伯弘的父親立言和他的老婆趙太太,本來就覺得拿衣家的幹股理所應當,因為秘方給了他家啊,他們都覺得立身、伯弘、象慈不該給衣家出力。這下沒了孫子,就更對衣家有意見。
老兩口在背後不斷絮絮叨叨,伯立言氣得對兒子伯弘說,以後離衣家遠點,衣家現在就是在走背運,放屁砸了腳後跟,喝涼水都塞牙,咳嗽一聲肋叉子折了,頂風撒尿泚一褲子。他又說,要寫信讓哥哥立身也趕緊回來,老了老了,跟著瞎摻和啥。
伯弘雖覺得老父親說得過於自私,但也無力阻止,他現在已沒心思去管任何事情,他病了,隻有一味藥可救,那就是象慈,而可,象慈,他的兒子,到底還活在世上沒有?
弘二奶奶也不死心,又派了人到伯弘所說象慈落水的地方方圓幾裏,四處打聽。
再說世瑛那邊,抱著琺琅鍾,帶著仆人還有幾個夥計,抬著大禮,四處打聽,找到安祿縣裏任小瞎的住所。
有附近的人提醒他們,說任小瞎脾氣古怪,他不想修的鍾,無論如何都不會修,管你是有錢還是有勢。光這半年,被他拒絕的人數也數不清。
世瑛聽到這些,心頭發涼,別無他法,也隻有硬著頭皮去找。
到了大門前,隻見兩扇破舊的小黑門扇,半掩半閉,門上銅環的漆已脫落地斑斑駁駁。
世瑛喊了幾聲不見人應。
幾個人仗著膽子走到院裏,隻見到處都破敗不堪,雜草荒蕪,牆垣半倒。既無狗吠,又無雞鳴,隻有一隻大黃貓懶洋洋睡在台階上曬太陽。
世瑛又朝著北邊的正房喊:“任伯父,任伯父,在下柳樹村的衣世瑛,前來拜訪!”
不見回應。
世瑛扭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仆人和夥計們。
有仆人剛要上前去看屋內是否有人。
隻聽到屋裏有人咳嗽,緊接著聽到拐杖觸地的聲音,還有踢踢踏踏走路的聲音。
大家都屏住呼吸,抬眼看。
隻見正屋的大門口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
這個老人雙目失明,眼睛閉著,麵無血色,個子很矮,左手拄著一根竹節拐棍,右手扶著門框,聲音洪亮,問道:“要修鍾嗎?”
世瑛趕緊恭恭敬敬答一聲是,隨即一揮手,讓手下人把禮盒往屋裏抬。
“慢著!先給我看是什麽樣的。”老人耳朵很好使。
“任伯父,這抬的是禮盒。”世瑛拱手說。
“禮盒放下,無功不受祿,修好再說。先把鍾給我摸一下。”
世瑛命人把琺琅鍾抱到小瞎麵前。
小瞎伸出一隻手上下摩挲,想了一想,說:“這鍾我不敢修,拿回去吧。”
世瑛聽了,就呆住了,不知是修不好還是什麽原因,又不敢多問,愣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被孫悟空使了個定身法,定在那裏一般。
“請任伯父幫忙,這口鍾事關重大,如能修好,聚福堂願意千金相贈。”世瑛深深稽首再拜。
“我任某人平生最不愛的就是財,這口鍾我不修,閣下請回吧。”老人轉身往屋內走。
世瑛的心劇烈跳動,臉漲地通紅,當著仆人們的麵,臉上抹不開,如被別人打了一巴掌一樣。
眼看老人已走入黑漆漆的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