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和尚×女帝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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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礴大雨中摟在一起的親密男女,大約是一對野鴛鴦。直到男的露出了臉來, 竟是寺內輩分極高的了緣, 所看到的人無一不驚詫。
方丈憤怒之下吐出口的破戒二字, 並沒有令了緣放開手。懷中的女郎已然昏死過去, 如要將她放置於泥濘汙水之中, 他是如何也不願意的。
“阿彌陀佛!”
一聲飽含內力的佛偈,震開了一群圍上去想要將兩人分開的沙彌。
戒嗔同樣是匆忙之下直接出現在雨幕裏, 沒有帶傘。然他身上袈、裟,鞋襪具未沾到水漬, 天上落下雨如同遇到了無形的屏障, 沾濕不了這個和尚。
方丈:“師叔!”
戒嗔看過去。
“方丈師侄,我佛門振興有望了!”
這一句話用的是傳音入密,僅僅叫方丈一個人聽見了。方丈又驚又喜,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沒有理由質疑這位師叔的話的,戒嗔通曉星像,知人氣運,且是這樣大的事情,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看錯。
那麽他是何時何地,又看出了什麽呢?還有誰有這樣的可能,一直讓戒嗔師叔另眼相待呢?
洛陽太守之女紀菀。
方丈喝退欲再上前的沙彌,於雨幕中熱切的注視著了緣懷裏的少女。
戒嗔拿了幾個蒲團過來, 於雨幕中整整齊齊的在院子裏擺放整齊:“阿彌陀佛!了緣, 將女施主放置於蒲團之上, 我等為其母念地藏經, 度她往生。”
了緣還未說話,方丈先道:“師叔,還下著雨呢!”
戒嗔:“雨會停。”
他話音剛落,暴雨如神際一般驟然停歇,如不是院內積下的雨水,眾人還濕淋淋的衣服,誰也不會相信剛剛下了一場雨。
紀菀不過昏睡了兩刻,醒來之時已經出奇的冷靜了,她坐於濕潤的蒲團之上,看著天空中出現的霞光,呐呐問:“那是……?”
了緣也看著這道美麗、貫穿了整個洛陽上空的霞光。
戒嗔回答了她的疑惑:“大雨驟停、金龍飛天帶霞,照亮了整個洛陽城。這是帝星初顯的征兆----您就是帝星。”
紀菀:“……”
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紀菀這時候是冷靜的,可是白馬寺短時間聚集而來的‘高層’都熱切的看著她,仿佛她是幹旱地裏的及時雨,是馬上要餓死的乞討者的滿漢全席。
這種狂熱,紀菀從未在人生之中見識過。
戒嗔‘噗通’在她麵前跪下去了,雙中滿含熱切:“貧僧為您送女施主一程。”
因為莫名的原因,紀菀沒有任何動作,就得到了佛門的效忠,麾下總算多了可用之人。這些心懷信仰的人啊,將是身後最堅實的壁壘,然而也因為信仰,他們是最急切的人。
從今往後,紀菀要嘛大步向前走,要嘛被推著向前走,再無回頭之路了。
這場由戒嗔組織的法事,足足做了七七四十九天。初時,參與這場法事的都是洛陽的高僧,他們似乎是自發而來,問其不說緣由,尋一蒲團,自顧自念經。發展到後頭,有洛陽之外,遠道而來的高僧無蒲團可用,就在白馬寺外念席地而坐,念地藏經。
這一場盛事引得洛陽百姓口口相傳,全不解其原有,而和尚、道士因千百年的傳承,總剩餘了一兩分神秘色彩,所以民間猜測就越來越神異。到後來甚至給顧氏按了個神女的名頭,說她是下凡來保佑洛陽百姓的,如今歸天去了,引得凡間和尚爭相送最後一程。
洛陽太守紀泉頓時名聲大噪,而受益最多的便是紀菀,她就這樣在短短的時間之內成為了神女的子嗣,籠罩了神秘的色彩。
等事態稍加平息,紀泉遣人來接紀菀回太守府。
除了要整理顧氏的嫁妝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帶哪些人離去。同時,紀菀亦在發愁另三位先生的安置,沒想到教授她武學的先生會這時候來找她。
她這位武學先生叫做文娘,是個曾上戰場領兵廝殺的女子。
第一次相見,是紀菀十一歲那一年。文娘將小女郎帶到自己居住的堂屋之內,這堂屋內擺放著整整齊齊的靈位,最前麵的寫著‘兄-莫水承靈位、嫂-虞氏靈位’,還有兩個略小的靈位,似是給小童的。
文娘先磕頭,然後起身對紀菀說:“我出身為義陽金氏,是依附朝廷的中宗小派,現除我之外已經沒有傳人,那點外家招式,你學了也就學了,但我這真正厲害是家兄所托付之‘莫氏家學’,是多代莫家人領兵之依仗。我既答應了顧先生傾囊相授,還請女公子先拜過我兄長,磕三個響頭,給家兄敬了拜師茶。這禮才能成!”
---我這些先生的性格,真是個個都獨具特色呀!紀菀若真要是個十歲嬌養的無知女童,不曉得上麵供奉的是誰,會肯拜?
盡管幾位先生性格都很怪異,但紀菀也知道,用了諸多人情,傾盡顧氏之力相請,這些幾位先生都是有大才能的。
牌位上莫水承若真是那位莫大將軍,她有什麽跪不得的。
紀菀跪下來,恭恭敬敬磕了響頭:“請先生教我!”
文娘目光怪異:“你倒是幹脆利落。”
紀菀直言道:“將軍大義,人人都是跪得的。”
這排位上的人,若隻叫莫水承有可能是同名。可妻子是虞氏,隻怕就隻能是前兩年因被誣陷通敵賣國而失去行蹤的莫大將軍了。
這一位一生憂國憂民,上平匈奴,下抑狄族,用鐵與血鑄就了太平盛世……可據小和尚講的那個故事,終究也不得善終。
紀菀的話叫文娘沉默了,她看了紀菀許久,才欣慰的扯出一抹笑:“你很好!若是家兄還在世,必然也會喜歡你。”
顧大舅雖然放任她與幾位先生相處,但不久之後就給了她幾位先生的身世背景。
其中對文娘是如此記載的----金氏旁支文娘,自幼習武,天賦極佳。後因嫡支犯事,全族遭逢大劫,恰逢文娘被莫水承大將軍納為姬妾,避免一死。後作為女將跟隨莫大將軍南征北戰,立下無數戰功,直至莫大將軍以叛國罪獲罪逃逸,文娘亦不知所蹤。
現在,文娘站在她麵前,不發一言。
紀菀:“先生!”
文娘道:“女郎從今以後不必叫我先生,文娘隻是代家兄傳藝,您的先生,隻能是家兄莫水承。”
紀菀歎了口氣:“您要跟我走嗎?”
“武將總要馬革裹屍才不枉一生,文娘是始終要走的,至於跟不跟您走,”文娘看著她,要看進這個小女郎心裏:“家兄聲名被誣,去得淒涼。文娘是要給家兄洗冤報仇的,您要帶文娘走,就要走一條不歸路,女郎可想好了?”
紀菀不避散她的凝視,坦然道:“阿菀亦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但為人弟子者,為先生正名報仇,本就是應該。文娘跟我走吧!”
文娘意識到,她所說的這些要求,眼前的女郎或許早就想過千百次了,也都是想通透了的,隻是未說而已。
“謝主公大義,”文娘叩拜在地,紅了眼眶:“即日起,以文娘為首,散至各地的莫家家將,將誓死追隨主公,為您效犬馬之勞,亦請主公不要忘記今日所言。”
***
明日就要啟程,離開白馬寺,紀菀半夜睡不著,決定一探 ‘香閨’。顧氏過世之後,連著許久都沒有下雨了,今夜卻突然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仿佛是專為了她送別的。
了緣也沒有睡,正在房內敲打木魚,他的門大開著,像一早就知道自己要來。
以和尚的功力,要發現一個不會武功的女郎已經到來,自然不難,可他並沒有回過頭來。
紀菀就站在門口,沒有進門,輕聲問他:“和尚,你會跟我走嗎?”
和尚停下了。
“貧僧若不精通三藏,是不會出門遊曆的。”
紀菀來之前就曉得是這個結果了。小和尚跟她走自然是最好的,畢竟按照原著劇情,薛妮馬上就要出關了,不日將會重遇小和尚。薛妮很難對付,與戒嗔說一聲,強製讓小和尚跟她離開,避開薛妮也算是一勞永逸。
可是小和尚不願意走,而她逼他跟著自己,那這樣的行為和薛妮有什麽差別?
“我知道了,”紀菀輕輕的笑了,她於門前蒲團上坐下來,背對著和尚:“我睡不著,你念經給我聽罷!”
第二日紀菀離去了,戒嗔才打著哈欠裝作剛醒的樣子,淡淡的跟了緣道:“哪裏修行不是修行,怎麽不和人走呢?”
了緣端坐於堂前,法相莊嚴:“阿彌陀佛,師傅!我是抱起了女施主,可是已經放下了。”
當事人無愧於心,是那日見著的人沒有真正放下,且滿心齷鹺。
戒嗔愣了許久,才歎息離去。
……每個人的佛是不同的。
戒嗔修佛,望佛門恢複往日容光,信徒遍天下,為此日日籌謀,做何等犧牲都是值得的。
了緣修佛,是在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