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有果汁救急，該來的眩暈一點也不會遲。酒過三巡，歐陽璃茉就覺得自己的腿有些不聽使喚了，路過一個台階的時候沒踩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墨瀚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及時將她摟在了懷裏。

    “怎麽了？要緊嗎？”

    “沒事。”

    雖然她這樣說著，但是墨瀚並不放心，看著她異常紅潤的臉頰和有些迷離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是有點喝多了。

    “我看還要一個多小時的樣子，你先去樓上辦公室休息一下吧，結束的時候我再來叫你。”

    “好。”歐陽璃茉也不勉強自己，她確實需要坐下來休息一下，於是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還給他，獨自往店裏走去。

    從一樓走到二樓的中間轉角處，她看見一個人背對著自己站在窗邊，還以為是哪位客人，於是禮貌性地問候了一句：“您怎麽站在這裏呢？”

    那人聽到聲音回過了身，這時歐陽璃茉才認出來，她是向右在上認識的那個朋友，好像是叫

    “林夕顏。”她仿佛是看穿了她的疑問，主動開口回答道。

    “哦，對，林小姐。不過，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不去跟向右他們一起玩嗎？”

    “他們陪了我很久了，是我自己想一個人透透氣的。另外來的那些人我都不認識，也沒什麽話題。”

    歐陽璃茉心想：既然要一個人呆著，又何必來參加呢？

    不過來者即是客，她也不會真這樣說出口，隻是心裏想想而已。

    “離結束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要是想吃什麽想喝什麽不用客氣。我先回辦公室了。”

    說完，她想轉身上樓，卻被林夕顏叫住了：“那個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可以跟你單獨聊聊嗎？”

    “跟我？”歐陽璃茉指了指自己，心裏納悶她要跟自己聊什麽，不過想了想還是同意了，“好吧，那就跟我來辦公室吧，現在這裏也隻有辦公室能安靜一點。”

    林夕顏點點頭，跟在她的身後一起上了二樓。

    新辦公室裏隻有一台飲水機，沒有別的喝的，於是歐陽璃茉為她倒了一杯熱水，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放在茶幾上後坐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問道：“你想跟我聊一些什麽？”

    林夕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凝視著她：“隨便聊聊吧，我在這裏也沒有別的認識的人，可以嗎？”

    “可以。”

    “我平時不怎麽關注八卦，不過聽向右說，你的男朋友是一個很有錢的總裁，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麽認識的？是像電視劇裏的一樣的那種情節嗎？你有了什麽困難，然後他幫助了你？”

    雖然她說是隨便聊聊，不過歐陽璃茉並沒有察覺到她的“隨便”，這第一個問題就讓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個現實跟電視劇肯定是不一樣的，我們是在一次酒會上認識的，不過最後走到一起，也是經過了很多的事情才確定了彼此的心意，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哦？我倒是好奇查了一下，聽說魔都集團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投資集團，資產無可估量，跟這麽好的條件的總裁談戀愛，不知道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是不是真的有那種揮金似土的優越感？”

    “這”如此**裸的問題，歐陽璃茉真不敢相信是從一個看起來對什麽都淡薄的女孩子會問出來的，“你怎麽好奇這些問題呢？”

    “沒什麽，隻是我還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層次的人，所以比較好奇而已。”林夕顏說著，聳聳肩，“讓你為難了是嗎？你不回答也沒有關係的，是我問得唐突了。”

    既然她這樣說，那不回答也不好意思了，歐陽璃茉心裏仔細斟酌了一下，才回答說：“如果兩個價值觀相同的人在一起，那麽不管是貧窮或者富有，在一起都可以配合的很好，都是一樣的過日子。雖然跟他在一起之後，在某些方麵是會得到一些便利，不過我並不認為這是我談戀愛的基礎，而是我戀愛的附屬品而已。”

    “所以，你不是因為他是總裁才選擇他在一起的？”

    “準確的說，是的。”

    聽到她肯定的回答，林夕顏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起來，看的歐陽璃茉渾身不自在：“怎麽了？”

    “隻是覺得，你的回答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你的想象中嗎？”歐陽璃茉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玻璃杯，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那你認為，我應該是因為錢而跟他在一起？”

    “畢竟經營一家店不是那麽容易的，尤其是還帶著一個孩子，很辛苦吧？”

    什麽，孩子？！

    冷不丁的聽到這兩個字，歐陽璃茉的心猛地一跳：“你怎麽知道我有一個孩子？”

    林夕顏自知失言，避開她直直的目光望向了別處。

    “是向右跟你說的？”

    “不是。”

    “那是誰？”歐陽璃茉的手緊緊地握著手裏的杯子，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全身都緊繃了起來，看著她的眼神也變得犀利，“我並沒有跟外界透露過我有一個孩子，除了身邊的朋友之外沒有人知道。既然不是向右告訴你的，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我隻見過你一次，但是你們並沒有見過麵。你，到底是誰？”

    林夕顏坐在沙發上，捋了捋散落在雙肩的長發，微歎了口氣，說：“本來是不想這麽早告訴你的，怪我失言。既然你對我已經有了懷疑，那我就告訴你吧。”

    歐陽璃茉看著她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此時此刻是不是在撒謊欺騙自己：“要告訴我什麽？”

    此話一問出口，她隻覺得自己心如擂鼓，生怕自己聽到的回答是一個自己不願意聽到的回答。也許人們常說的“矛盾”的情況就是至現在的情形吧。

    林夕顏看著她一副緊張的樣子，反而放鬆了下來。她往裏坐了坐，身體舒展的倚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右腳悠閑地一晃一晃的，緩緩地開口反問她：“你不覺得，我的臉長得像誰嗎？”

    “什麽？臉？”歐陽璃茉愣住了，她沒想到她竟然會沒頭沒腦的問這樣一個問題。

    “好吧，那我提示一下。”她伸出手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一下，“看下半張臉，鼻子、嘴唇、下巴，有沒有覺得長得像誰？”

    歐陽璃茉不知道她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就那樣愣愣的看著她。

    林夕顏見她像是一副什麽都看不出來的樣子，苦笑了一聲：“看來，你還真是很久都沒有想過家裏人了吧？”

    “家裏人？”歐陽璃茉見她突然提起家裏人，心中有了一個不好的念頭，“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一陣夜風吹來，輕輕的吹動著辦公室裏的窗簾，帶起了一陣風，有些涼。

    林夕顏露出了一個似嘲諷的笑，一字一句地說：“其實，我是你的妹妹。”

    短短的八個字，在歐陽璃茉聽來，卻好似是天書一般，腦子“嗡”一下，她隻覺得眼前一黑，連水杯都差點握不住，一些水灑到了地板上。

    她遲疑著問：“你是我的妹妹？”

    “沒錯，我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林夕顏的聲音在夜風中有些縹緲，“你不覺得我的下半張臉跟爸爸長得很像嗎？”

    “爸爸”歐陽璃茉猶如一個被上了發條的複讀娃娃，眼神呆滯地望著她，重複著她說的這個詞語。

    林夕顏站起身，雙手環胸走到陽台的玻璃門前，背對著她看著樓下依舊在喧鬧的人群，說：“算起來，你離開家也有五年了吧？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過還真是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當聽到一個自己不願意相信的事情的時候，人的本能第一反應就是否定。

    歐陽璃茉也不例外，她用強烈質疑的目光看著她，連連搖頭說道：“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是我妹妹？！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我沒有必要騙你，這種事你隻需要拿我的一根頭發去做n鑒定就可以一清二楚了。”林夕顏轉過身，看向她的眼神裏倒是真有幾分真誠和坦然，“不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突然多出了一個妹妹，可能會讓你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我本來也沒有打算這麽早告訴你的，不過是剛剛的一時失言而已。”

    歐陽璃茉的手還在微微的顫抖著，她把水杯端到嘴邊，好不容易喝了一口，用力地咽下之後，強迫自己定了定神，試圖理清自己的思路：“既然是同父異母，也就是說，我爸爸他出軌了？”

    林夕顏不可置否：“打從出生起我就跟了我媽媽的姓，姓林。因為那時候我媽媽還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小三，是爸爸那麽要求的，怕引人注意。”

    “那後來呢？”歐陽璃茉追問道。她直覺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麽簡單。

    林夕顏的聲音低低的，雖然是在陳述自己的事情，但是她的語氣裏毫無多餘的感情，就好像是在說一個別人家的故事一樣：“小時候，我一直跟著媽媽生活，爸爸隻是偶爾會來一趟，陪我們吃飯、逛街，卻從來不會多待一晚。直到四年前，應該是你離家出走後的一年，爸爸很高興地來了，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高興。我和媽媽被他接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我轉了學，媽媽也換了工作。後來我才知道，他來的那天上午去辦了離婚，從民政局出來後就馬上來告訴媽媽這個消息。等我們在新家安頓好，爸爸跟媽媽領了證、結了婚。”

    “你是說，我爸跟我媽他們離婚了？！”

    歐陽璃茉愣愣的坐在沙發上，看著林夕顏平靜的敘述完這一切，然後重新坐回到沙發上，但是她說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她的腦袋一陣的眩暈。

    這不是酒精的作用，在如此強大的信息攻擊下，她喝下去的那點酒早就已經醒了。現在是她因為無法接受所聽到的事情而感到的一陣不適。

    “你覺得很驚訝嗎？”林夕顏歪著頭看著她，臉上掛著一抹嘲諷似的笑，“你這麽聰明，這件事對你來說應該不會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吧？爸爸說他當初想早點離婚的時候，可是費了不少的功夫。可惜你媽媽脾氣倔強，知道明明沒有感情了還硬是不肯離婚，這件事也就那麽拖著。沒想到你後來竟然會未婚先孕，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就勉強維持了一年，然後順利離婚了。老實說，這件事你還真是。”

    聽到從她嘴裏說出的“未婚先孕”這個詞，即使過去了五年，還依舊是歐陽璃茉心中的一根刺。

    那時候的她聽了太多太多的關於這方麵的負麵信息，雖然她一直在自我調節，身邊的朋友也都安慰她這並不算一件什麽大事，肖肖雖然沒有爸爸，但是現在也在健康的成長。可能是她的內心依舊保守如初，所以一直還會覺得這個詞語是一個貶義詞。

    她沒有說話，林夕顏也仿佛看出了她這一刹的窘迫，毫不在意地繼續說著：“你不用擔心我是來破壞你生活的，相反，我還要感謝你。”

    “感謝我？”

    “對，如果不是你被趕出家門，爸爸他也不會順利的離婚，我們一家人也不會這樣正大光明的生活在一起。所以總的來說，我確實要感謝你。”

    歐陽璃茉看著她神色如常地向自己道謝，從心底湧生出既可笑又有一種可悲的蒼涼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一直對自己的錯誤心存愧疚，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因為自己的這個錯誤而導致了爸爸媽媽的離婚。

    這個近乎於殘忍的事實讓她怎麽都接受不了，更何況，這件事不是爸爸媽媽告訴自己的，而是通過未曾謀麵的妹妹。。

    秋日，夜的幹燥混合著夏末的潮氣，在空氣中漫漫地浸潤，擴散出一種令人無比感傷的氣息。

    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裏的每一個字都在顫抖：“那我媽媽她這四年來都是一個人生活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她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歐陽璃茉沉默了。

    對，是自己的親生媽媽，跟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那你跟向右認識”

    “你放心，這個是巧合。我沒有那個能力提前知道她是你的朋友，然後故意接近她。”林夕顏知道她現在懷疑的是什麽，神情平靜地說，“不過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能夠讓我認識你。跟你相認，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我很高興。至少我可以知道，在這個世上我還有一個姐姐。這是我這二十年來，除了爸爸回到我們家，最高興的一件事了。”

    “是嗎”

    歐陽璃茉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如果要附和著她所說的“高興”，那一定是假的，因為她現在真的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門被人敲響，墨瀚的聲音傳了進來：“璃茉，結束的時間快到了，你還好嗎？”

    “嗯，我還好”她應著，站起身去開門。

    墨瀚看到她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以為她是身體不舒服，擔心地問：“怎麽了？”

    “沒，沒事。”

    這時，林夕顏站起身，走過來對歐陽璃茉說：“我先下樓了。”

    “嗯。”

    看著她經過兩人的身邊，墨瀚明顯感覺到她有意無意地瞥了自己好幾眼，縱使他們兩個之前打過照麵，卻也對她沒有什麽印象，於是問道：“她是誰？”

    “她”歐陽璃茉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

    若是在這之前，林夕顏隻是向右的朋友，可是現在，她卻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這句話告訴墨瀚，恐怕墨瀚也會難以相信的吧？

    墨瀚看出了她臉上的猶豫和掙紮，試探著問道：“剛才，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嗎？”

    “瀚，現在幾句話說不清楚，回家之後我再跟你說，好嗎？”她隻能先這樣要求道。

    “嗯，好。”墨瀚雖然心生猶疑，但是看她一副疲憊的樣子，也就不急著逼問她了。

    樓下的草坪上，林夕顏找到了正跟夏七言他們聊得熱火朝天的向右，向右這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獨自離開了，好奇地問：“夕顏，你剛才去哪兒了？”

    “去聊天了。”

    “可是你不是很少跟陌生人聊天的嗎？有遇見熟人？”

    “嗯，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