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靠近或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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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靠近或遠離

    蘇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是第一次靠得這樣近,卻是第一次用這麽近的距離這麽認真地看著她。鼻子對鼻子,眸子對眸子,可以清楚的看見她眼中猝不及防的慌亂和害怕。看著她明明害怕著,但還是抿唇抬高下巴,睜大著眼睛和他對視。

    這樣一副脆弱又倔強,沒有勇氣又裝出很有勇氣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麽來的。

    破天荒的,他露出一抹笑來,很淡很淡的笑容,可還是帶著冷意。看著她,慢慢道:“你應該是對本王心有怨懟的不是麽?對你來說,本王不是像無妄之災一樣的存在麽?既然如此,好好的待在後院,等時機一到便回到你自己的地方,那不才是你應該做的事麽?說什麽想要本王好起來的話,你以為本王會相信那是你的真心?已經告訴你不要靠近本王,為什麽還要來?你以為,本王是那樣好靠近的人麽?”

    聶霜紫怔愣的看著他,全身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間加速逆流,又轉眼降至冰點。

    他很少有這樣多話的時候,可難得說這麽多話,說得全是她不愛聽的,不想聽的。這些話說出來,隻會讓她生氣,甚至想暴走,還真不如不要說。

    她不明白,他應該是很希望自己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的,不再因為吃不下飯而引來所有人的大驚小怪,他應該是很希望自己能好起來的不是嗎?那她想要幫他,他不是應該覺得高興嗎?為什麽不肯配合她一點?為什麽覺得她多餘?為什麽,不讓她靠近?

    他不相信她是真心誠意的,那他相信什麽?相信她是抱著別有目的的心思接近他的人,一旦靠近了就隻會是傷害?

    想到這一點,聶霜紫忽然覺得很想笑,是那種覺得諷刺可笑的笑。可事實上,她隻是帶著略微的顫音開口:“我隻是以為,在王爺眼裏,我跟其他人不一樣。”停了停,努力壓下心中翻湧的各種情緒,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又重複道:“我以為,在王爺眼裏,我跟那些想方設法接近王爺,隻因為別有所圖的人不一樣。”

    可原來是一樣的,他從來不輕易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會輕易相信她。

    心裏忽然有一些難過,她低下頭來,放棄了跟他對視:“你不要再跟我打啞謎了,你們這些朝廷權貴之間猜來猜去的遊戲一點也不好玩。你無非就是知道了我爹跟我說的那些話,你不相信我。”

    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又問:“可為什麽……”

    眼裏洶湧的浮上熱氣,這句話堵在喉嚨裏再說不下去。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和力氣,竟一把推開他,低著頭就往房門外沒命的跑。

    “嘭”的一聲沉悶的關門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兀。燭火晃了兩晃,原本糾纏在一起的兩道影子分離成一半,偌大的房間又是冷冷清清。

    蘇垣抿著唇,眸子沉沉的看著那道房門,沒有動作,袖間的手卻不自覺的握緊。

    聶霜紫拉緊房門,低著頭,眼淚就這樣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一道百年的紫檀木製成的房門,隔開了他和她。房門雕花刻鳥,門裏是他,門外是她。

    銀白的月光在地上印出她俯在房門上的影子,她看著自己的影子,鮮少的狼狽模樣,心裏更難過了。

    真想就這樣落荒而逃,可有些話,總是要說給他聽的。她等了他一天,就是想要解釋給他聽。起初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但既然已經起了頭,索性就把話說完。

    過了好一會兒,她抬手抹了抹眼睛,轉身就靠著房門席地坐下。臉上猶有淚痕,故作平靜的聲音裏也有掩不去的沙啞:“可為什麽你不相信我呢?”

    她接上沒問出口的話,明眸看著天上的一彎弦月:“你今天說的那些話,其實也是希望我是無關的對吧?你希望我和皇上無關,和我爹無關,來到這裏真的就隻是我自己。那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呢?為什麽不相信,我也是可以放在身邊的人?”

    她真的就隻是她自己,抱著那樣單純簡單的目的,像慕容伯伯說的那樣,隻是希望他好。

    可他還是選擇把她歸類成壞人,甚至連質問的想法都沒有,就急著把她趕開。

    “我們相遇的時候,誰也不認識誰。什麽都沒有,沒有陰謀,沒有詭計,我們不是這樣認識的嗎?你救了我,我一直都隻記得這件事。”她抱著雙腿,低下頭枕著自己的手臂,放輕了聲音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你說你是我的無妄之災,我從來沒那樣想過。在皇宮的時候,皇上下了那樣一道聖旨,所有人都覺得我一定很害怕,就連慕容伯伯都以為,我這個小姑娘一定很害怕。”

    “可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我並不是像他們所說的那樣,隻是個倒黴透頂的小姑娘,因為倒黴所以要一個人到陌生的地方。我認識你,我對你並不是一無所知的。隻要想到這一點,我就一點也不怕了。可是……”

    她吸吸鼻子,心裏的委屈泛濫,眼淚就又掉下來:“我想著,你是好人,跟你的身份背景沒有關係,我一直是這樣想著的。可你覺得我不懷好意,你根本就不歡迎我。”

    也許是因為那緩慢的酒勁這時候終於才一股腦的湧上來,聶霜紫覺得自己清醒又迷糊,隻知道自己在說一堆東西,卻漸漸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她雖然愛哭,但很少有哭的這麽厲害的時候。從前再難過,也隻是掉了眼淚又隱忍的擦幹,絕不會哭的梨花帶雨,眼淚水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可隔著一道門,她卻忍不下來了,把頭深深的埋進臂彎裏,哽咽道:“你說回到自己的地方,什麽叫回到自己的地方?兩個人認識了就是認識了,難道日後在街上看到,還能裝作不認識嗎?在這裏,如果連你都變成陌生人的話,我就會害怕。王爺,你知不知道,你說那些話,讓我很害怕。”

    怎麽能不害怕呢?他是這座墨王府的中心,如果他對她設了重重防備,在這裏,她就隻會是寸步難行。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任性又難看,但一點辦法也沒有,心裏的委屈爆發出來了,就止也止不住。她也從來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常常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炸毛。在相府的那些時候,之所以能處處隱忍,是因為除了忍以外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她用了那麽長的時間,才看清在那個家裏沒有人會護著她,才學會一步步堅強。

    可是這個人,在這個門裏麵的這個人,紅塵樹下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吸引她,初初相遇的時候就救了她。雖然總是一副沒什麽人情味的樣子,但在那個夜晚,煙花璀璨,她問是不是討厭她的時候,他會淡淡的說不討厭。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挺喜歡他。

    她從來沒想過要依賴誰,但這個人,她很想依賴他。所以當他說不要靠近他的時候,她很難過,她真的很難過。

    修長的指尖在即將接觸到那扇門時停住,蘇垣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說她害怕。隔著一道門,這個總是厚著臉皮跟他說笑的女人,哭著對他說害怕。

    他想,她大概是真的傷心。之前在郊外的樹林裏,雖然她也哭了,但那時的眼淚更像是故意哭給他看的,不過是孩子氣的玩鬧。現在她卻躲在門外,根本不願意他看到。

    “害怕的話,就離本王遠遠的。”伸出的手又慢慢收回來,蘇垣斂下眸子,淡漠的道:“那些害怕本王的人,他們都離本王遠遠的。”

    聶霜紫的眼淚一停,整個人僵了半晌。夜風嘩啦的吹過,院子裏的樹葉欶欶作響,她眨了眨眼睛才尋回一絲清醒,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竟舉步往外走去。

    走了兩步,她停下來扶著一旁不知名的花樹,卻沒回頭道:“王爺,你放心,我爹給我的東西,我不會用在王府任何一個人的身上。你不想要我來煩你,那我,我就不來了。”

    她安安分分的,不在他麵前晃,那他是不是就會高興些?

    這句話用完她所有勇氣和力氣,話未落下她就拔開腿往外跑,跑到院門口時卻被門檻一絆,狠狠的摔在地麵上。

    耳邊聽到吱呀的開門聲,她心裏一慌頭也沒敢回,爬起來還沒站穩就連忙連滾帶爬的跑出了雲暉院。

    房門打開,燭光漏出來傾斜到院子裏。蘇垣站在房門口,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單薄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遠。

    他沒見過她生氣的樣子,第一次看到,卻是生自己的氣。

    “蘇垣你這個笨蛋!”

    從雲暉院往紫苑閣跑,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幾次,最後一次實在是沒力氣爬起來了,聶霜紫咬牙,舉起拳頭就狠狠捶了一下地麵,捶完之後又立馬痛的連連抽氣。無語地看著自己發紅又發疼的手,頓了頓,低下頭來罵道:“阿紫你這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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