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張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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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黃紙,貼在我眉心中間,上麵畫著歪七扭八的紅色符號,我喜歡畫畫,所以我爸一去鎮子上就會給我買些臨摹的書,有很多名家的作品,雖然都是印上去的,可還是能感覺到畫裏麵的精氣神,但我沒想到就這麽一張黃紙上,七扭八歪畫成的符號,竟然會如此的靈動。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神秘,莊嚴,還有發自內心的畏懼,同時,我聽到身邊有神秘的咒語不斷響起,我精神好了許多,扭頭朝著咒語響起的方向看去,就見這是一座破廟,四處漏風,殘破不堪,正是離我們家三裏多地遠,二郎山上的山神廟。

    我認得這個廟,去年跟爸爸上鎮子趕集,在廟外麵休息了會,我還進廟裏轉悠過,神像都看不清楚模樣了,殘破的不成個樣子,我楞了下神,不知道怎麽就到這破廟裏了,接著就看到一個四十多歲,平頭,穿著道袍的一個男人,手中拿著一把銅錢串起來的劍,站在神案後麵比比劃劃,跟耍大刀的似的。

    道袍是青色的,扣都沒係好,腳下穿著三接頭的皮鞋,離譜的是,雙手上還帶著露出半截手指頭的手套,後來我才知道那叫半指手套,男人其實蠻精神的,用我們老家的話講,大眼睛,雙眼皮,一看就是講究人,就是臉上的神情,總是給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銅錢劍看上去挺酷,外麵的陽光射進來,映射在劍身上閃閃發光,尤其是劍把後麵還掛著個穗子,我正盯著他看的出神,他見我醒過來,眼睛頓時一亮,擺了個特酷的造型,手中的銅錢劍向前一掃,香案上的點著一根白色的蠟燭,被劍鋒掃的東倒西歪。

    隱約的我見到銅錢劍的劍鋒之上,凸顯現出金色的符號,跟我腦門上盯著的類似,卻又有些不一樣,燭火在劍鋒掃過之後,嘭!的燃燒起來,一張巴掌大的畫著詭異符號的黃紙出現在劍尖上,男人呼喝了聲,手腕一抖,把銅錢劍回收,黃紙經過蠟燭的火焰,嘭!燃燒起來,火苗子噌的一下整的挺老大。

    男人左手急忙捏了個手決,朝著銅錢劍一指,銅錢劍嗡!的聲,整個劍身不停顫抖,抖動中黃紙變成了黑灰,卻是凝而不散,還在銅錢劍頂端,男人劍尖回收,一字一聲喊道:“急急如律令!”朝著香案上擺著的一個酒杯裏麵一指,黑灰落到酒杯裏麵,發出嗤……的聲響。

    酒杯中不知道裝的是水還是酒,紙灰落進去的一刻,酒杯裏的液體開水一樣翻滾起來,冒出一個大大的氣泡,轉瞬即逝,啪!的一聲裂開,歸於平靜,做完這一切,男人把銅錢劍往香案上一放,拍拍手,拽了拽身上的道袍,朝著門口喊道:“老薛,事辦完了,進來吧。”

    我扭頭去看,我爸從門外走了進來,頗有些討好的問道:“張師傅,沒事了吧?”

    “有我在,能有什麽事?你家孩子吃了鬼食,喝下這杯酒就沒事了!”說著話,端起酒杯朝我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像是個實誠人……我有點懵,扭頭去看我爸,男人一下抓住了我下巴,我一張嘴,酒杯裏的液體就灌了下去。

    是酒!因為太嗆人了,火辣辣的不說,裏麵還參雜著特別苦的味道,熏得我眼淚都掉下來了,剛想吐出來,男人一拍我脖頸子,咯!我就咽了下去,那滋味……就別提了,跟吞了口燒著的炭火一樣,順著腸胃就進了肚子,接著肚子裏就跟開了鍋一樣,咕嚕嚕……翻騰個不停,那氣放的一個接一個的,那味道大的,自己差點都被熏暈過去。

    “老薛,快帶你家孩子找顆樹後麵解決去。”男人捂著鼻子就往外走。

    我爸臉都熏綠了,強忍著拽起我就往外跑,我肚子開始還是咕嚕嚕的直響,很快就有點絞痛,強忍著跑了出去找了個旮旯……後麵的事就不說了,反正挺痛快,痛快的同時差點沒虛脫了。

    半個小時後,我爸扶著我回到破廟,男人眯著眼睛靠在山神廟的牆根嗮太陽,也沒站起來,懶洋洋道:“老薛啊,你家小子的事還沒完,你先帶家去喝點稀粥,下午我找你去。”

    “行,行,謝謝張師傅,你看我來的急,啥也沒來得及準備,也不能讓你白忙活,你給開個數,我回家好準備去。”

    我爸是個實誠人,見我沒事了,那份感激就甭提了,找人辦事沒有不花錢的道理,那男人嘿嘿一笑,從懷裏掏出個香囊一樣的東西,卻比香囊小,上麵用金線繡著八卦,挺好看的,扔給我爸道:“做事做周全,裏麵有道淨身符,你給孩子戴在身上,以後他就看不到那些玩意了。”

    香囊扔給我爸後,頓了下,道:“給我一千塊錢吧,我買酒喝。”

    一千塊錢可不是個小數,我爸算是護林工人,每個月也就五百來塊錢,男人一張口就是一千,等於我爸的兩月工資了,我爸卻一點猶豫都沒有,滿口子答應下來,客氣了幾句,背著我往家走,那男人連起身都沒起身,懶洋洋的朝我爺倆揮了揮手。

    回家的路上,我好奇的問我爸:“爸,他是誰啊?”

    “他是個道士……”

    我爸也不知道男人是誰,隻知道他姓張,是個道士,兩年前來到二郎山的山神廟,住下就不走了,開了塊地,自己種些菜,,一待就是兩年多,誰也不知道他從那來,更不知道為啥要留在這,我的事太急,去鎮子上請跳大神的來不及,王大夫就讓我爸來找這位張道士。

    山村裏的孩子沒有幼兒園上,那段時間最喜歡蹲在家裏看牡丹牌的二十一寸彩電,沒幾個台,信號也不太好,可隻要有台,基本上都會重播老版的西遊記,我對孫悟空的七十二變相當羨慕,那是我偶像,同時痛恨唐僧的懦弱和無能。

    西遊記裏,道士大多不是什麽好路數,比如騙孫悟空上天的太白金星,用金剛琢打孫悟空的太上老君,虎力大仙,鹿力大仙,那哥三,還有蜘蛛精的結義兄弟,那個滿身是眼睛的都是道士,所以我對道士的印象不怎麽好,沒想到今天碰到了一個真道士,而且跟電視裏演的太不一樣了。

    我對那位姓張道士充滿了好奇,胡思亂想他咋就跟西遊記裏的道士不一樣呢?想著想著昏沉沉就睡了過去,期間好像被我媽扶起來喝了點小米粥,其餘的就記得不太清楚了。

    下午三四點鍾我醒了過來,胸前已經戴著那個小小的香囊了,被一根紅繩係著,掛在脖子上,我坐起來,看見我爸爸和媽媽正在紮紙人,紙人都很小,半米左右高度,紮了四個,兩個童男,兩個童女,鼻子,嘴的都有,就是沒畫眼睛。

    張道士坐在我家坑頭上,哧溜哧溜……的喝茶,一邊喝茶一邊指點我爸爸媽媽怎麽紮紙人,見我醒了,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表,道:“時辰差不多了,讓薛偉披麻戴孝,三步一磕頭,給老太太上墳去。”

    我能醒過來,還好的這麽快,在我爸媽的眼裏,比跳大神的可神多了,對姓張的道士奉若神明,二話不說,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披麻戴孝,整了個一身白,很快我就在全村人嫌棄,還有些驚懼的目光下出了家門,走出院子就磕頭,三步一磕的朝我奶奶墳堆上趕,這一頓磕,腦瓜子都磕破了,想偷懶都不行,隻要我一偷懶,一邊的張道士就給我一腳,讓我重磕……

    那時候我心裏暗想,道士果然都跟西遊記裏演的一樣,沒有一個好東西……

    下午四點左右出的門,磕到我奶奶的墳頭,天都黑了,我差點沒累虛脫過去,可當我路過別人家墳頭的時候,看見人家墳頭上麵供著的糖果,忍不住心裏害怕,怪不得奶奶兜裏有那麽多的糖果,感情都是從別人家墳頭上抓來的。

    到了奶奶的墳頭,張道士先讓我們全家磕頭,接著燒紙,燒了紙人,恍惚中,我模模糊糊看到奶奶很狼狽的在石碑上坐著,看著我微微的笑,當紙人燒完之後,張道士又燒了一道黃紙,那道黃紙燃燒成灰,到了我奶奶手裏,奶奶很高興,不停的對著張道士鞠躬感謝。

    張道士從懷裏掏出個鞭子來,對著天上猛地一甩,啪!一聲脆響,大喝了聲:“鎮天!”接著又朝地上甩了一鞭子:“鎮地!”然後又朝我奶奶的墓碑上甩了一鞭子,喊了聲:“平安!”

    我奶奶就在這三聲鞭響中身影漸漸消失,我對張道士甩鞭子什麽的不感興趣,可我對他畫在黃紙上怪異的符號實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問道:“你黃紙上麵畫的是什麽?真好看啊,你能教教我嗎?”

    張道士的眼睛眯了起來,瞧著我道:“孩子,那不是黃紙,那是符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