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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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結婚頭天五六點就來敲門,還男男女女一大群跑來,擱誰身上誰都不受,何巧芸立馬把罪魁禍首定在了朱大妮兒一家身上,“我一看他姑啊,就是個刁嬲的,不過你也別往心裏去,不過是個姑,還能管到你這侄媳婦頭上?真要說話不好聽,咱也不跟她一般見識,一年才能見幾回不是?”

    何巧芸寬慰著衛雪玢,這誰家沒有幾門麻纏親戚,“唉,這人一成家啊,可不像當閨女的時候那麽自在了,光婆婆家的那一攤子事兒,都能頭疼死,”何巧芸也是有感而發。

    衛雪玢點點頭,“可不是麽,巧芸姐你評評理,我正經公婆都走了,他們還一直住在招待所不肯走,也不是咱們小氣,可不說吃,就住,一天就得五毛錢啊!我都應了相慶了,一個月除了孝敬爸媽五塊錢,也給他姑五塊錢,求的不就是個天下太平,可……”

    “啥?給他姑五塊?你傻呀你,”何巧芸一巴掌拍在衛雪玢胳膊上,“我知道你們小兩口都有工作,又沒有啥拖累的,手裏鬆,可再鬆也不是這麽個鬆法兒,你們將來不要孩子啦?朱相慶他姑又不是孤老兒,有男人有兒女的,憑啥管你們要錢?還五塊?!”

    何巧芸麵也不揉了,一擼袖子就往外走,“我去跟相慶說,就沒有這道理,那可是五塊錢,我在廠裏當天天工,一個月也才十塊錢!”

    這會兒一斤肉也不過是六毛錢,還是最好的裏脊!有錢也不能這麽嗑蹭的!

    衛雪玢沒打算叫何巧芸幫她去跟朱相慶鬧,收拾渣男得自己慢慢兒來,何況真鬧開了,叫大家知道朱相慶其實是姓宋的,他破罐破摔沒什麽,硬賴上自己不肯離婚就麻煩了,“姐,你別去,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家人我惹不起,相慶又跟他姑親的很,我隻當花錢買清靜了,隻求他們收了這錢,以後別總來煩相慶,你不知道,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要一個月給十塊呢!”

    “啥?一月十塊?啊呸!多大的臉啊?!”何巧芸簡直出離憤怒了,她轉頭看著眼眶含淚的衛雪玢,“雪玢姐跟你說,你要是一直這樣可真不行,這開頭人家是給你做規矩呢,你要是怯了,以後可就叫人給壓住了,到那個時候,可不是五塊十塊的事兒了。”

    衛雪玢點點頭,“巧芸姐我知道你是把我當妹子才這麽跟我說的,可我是新媳婦,那邊人多勢眾的,我也不好跟他們鬧,他們隻認錢不要臉,可相慶還得在機械廠為人,我不為自己,也得為相慶想想,頂多以後我們省著點兒,隻當花錢買清靜了。”

    “不過話說到這兒了,我倒想起來一件事兒,”衛雪玢拉著何巧芸,小聲道,“姐,就按你剛才算的,相慶應該手裏存了些錢的,可這錢都哪兒去了?現在我們結婚了,我可不能再慣著他大手大腳的毛病了,所以我才想著把他的工資給管起來,但又怕他花成習慣了,一不叫他花,他忍不住。”

    何巧芸點點頭,雖然她沒看見朱相慶有什麽格外的花銷,但朱相慶說他沒錢,結婚都得出來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你說的沒錯兒,這男人啊,就跟小孩兒一樣,得咱們女人管著才中!”

    衛雪玢抿嘴一笑,“姐你叫苗師傅跟車間裏的大哥們都打個招呼,別借錢給相慶唄?這俺家要真是用錢,我回娘家也能周轉一些,不用麻煩廠裏同事,大家也都不寬裕不是?而且這樣一來,相慶也沒有辦法再跟我說他欠了誰的錢了。”

    這個衛雪玢還真是精明,這啥話都叫她說完了,朱相慶真是娶對媳婦兒了,何巧芸鄭重的點頭,“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話給老苗帶到了,相慶有你照顧著,他爸媽又都是吃國家飯的,哪兒還會有什麽花銷?就該這樣!”

    怕衛雪玢擔心,何巧芸拍著胸脯道,“你隻管放心,回頭我跟咱們這塊兒人都說一聲,誰敢借給朱相慶錢,那你就管借不管還!”

    “謝謝你,巧芸姐,我也不是非要管著相慶,隻是這以後的日子就靠俺倆四隻手努力幹了,不算的細一些,真有啥事,不是還得麻煩親戚朋友?”衛雪玢不好意思的又跟何巧芸解釋了一回,生怕她覺得自己太厲害似的。

    衛雪玢的觀點何巧芸是完全讚同的,雖然她心裏隱隱覺得衛雪玢應該不是怕朱相慶亂花,隻怕另有人亂花,但她也不覺得衛雪玢做的有什麽錯,這朱相慶的工資,除了他爸媽,誰也不能再伸手兒,衛雪玢看的有道理。

    “那姐,我走啦,等以後我們開火了,請你跟苗師傅過來坐,”衛雪玢目的達到,也不耽誤何巧芸做飯,起身回自己屋去了。

    “你咋才回來?都不看看幾點啦?”朱相慶衝衛雪玢晃晃手上的表,“這都晌午了,咱咋吃飯?”

    愛咋吃咋吃?我還給你做一頓?衛雪玢白了朱相慶一眼,“咋吃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說咋吃就咋吃唄?”

    朱相慶被衛雪玢噎的直瞪眼,“咱們都說好了,以後好好過日子的,你為啥還這樣?跟吃了槍藥一樣?我問你,你去跟巧芸姐說啥了?跟我學學,”

    “這有啥好學的?不就是你欠了人家的錢,我過去道個謝嗎?真是呸了,你在外頭戳巴叉,我還得過去給你擦屁股,”衛雪玢冷哼一聲,一點兒好臉兒也不給朱相慶,她走到床邊直接去扯躺在床上的朱相慶,“起來,誰叫你躺我床上了?髒不髒?”

    朱相慶差點兒沒被衛雪玢從床上扔到地上,他趔趄一下才站穩了,“衛雪玢,你怎麽這麽野蠻?!我髒,我有你嘴髒?!”張嘴閉嘴的屁股不屁股的,哪像個女人?

    反正衛雪玢也被朱相慶“嫌棄”慣了,她白了朱相慶一眼,“放心,我嘴再髒我也髒不過你的心,不過嘛,大家都活了二十多年了,估計誰也改不了了,我是不想改,你是改不了,就這樣吧,後天上班,咱們各開各的介紹信去怎麽樣?”

    朱相慶被衛雪玢動不動就一副要離婚的模樣氣的頭疼,但他是絕不能跟衛雪玢離婚的,“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就問你咋吃飯?!”

    “這不早就說好了?先去你們廠食堂吃半年,等天冷了再開火?”衛雪玢記得婚前他們是這麽商量的,“那咱們就去你食堂吃就行了。”

    以後去吃食堂沒問題,可是今天呢?

    朱相慶尷尬的咳了一聲,“我說的是今兒個,我姑跟姑夫都在呢!這麽些人咋去食堂?”衛雪玢闖了一回民政局,朱相慶再不敢叫“爹娘”了。

    “你這又要去哪兒?”今天是他們結婚第一天,新媳婦老往外跑,像啥樣子?

    朱相慶攆到門口,“我的意思是咱們一道兒去跟大姑姑父吃頓飯,總不能把人扔在招待所不管吧?”

    他飛快的鎖了門,去追衛雪玢,再咋說,衛雪玢也是他媳婦,這新媳婦第一天咋不得陪著公婆吃頓飯?

    “相慶?”何巧芸正好出來洗菜,看到一前一後出來的小兩口兒,也聽到了朱相慶那幾句話,她連菜盆帶裏頭的幾根黃瓜一起墩到水池子上,“相慶,你這是去哪兒?哎,你可真夠孝順了,還得請你親戚們吃飯哪?跟姐說說,那都是哪兒來的親戚啊,你爸媽都走了,他們還在招待所裏頭住著?”

    “住咱廠招待所?誰啊?鎮闊氣?”這時候正是做中飯的點兒,隔壁小媳婦蔣春燕挑了簾子探頭出來,“相慶哥家啊?那就不稀罕了,人家相慶是省城人,爸媽都是老師,手裏有錢!”

    她看了一眼已經走到巷子口的衛雪玢,撇撇嘴揚聲道,“衛雪玢可是嫁了個好婆家!”

    衛雪玢可不願意聽別人這麽說,鞋在自己腳上穿著,腳下的泡也就她知道,她站住身子轉頭道,“瞧春燕姐說的,相慶家裏條件再好,我也沒花過他一分錢,俺家條件再賴,也把我養這麽大,還安排了工作,該陪送的一點兒沒少!”

    她回頭看著朱相慶,“我可沒覺得他哪一點兒比咱們洛平人強了?!”

    “奏是,雪玢這話兒一點錯也沒有,”機械廠的工人們陸續都回來了,正聽到衛雪玢的話,紛紛附和道。

    何巧芸跟衛雪玢剛才一席話,已經對朱相慶多少有些意見了,“可不是麽,相慶我跟你說,你可別覺得自己是大城市來的就瞧不起咱們洛平人,這幹革命不問出身,都是在為四化做貢獻類!何況人家雪玢家可也都是讀書人,高中生一抓一大把,還出了大學生類!”

    “奏是,人家嫂子也是大學生類,女大學生啊!也是個大夫!”這說的是衛雪玢的三嫂鬱靜。

    朱相慶被眾人說的頭都抬不起來,隻得小聲道,“我沒有看不起誰的意思,雪玢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