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又一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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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盜隨便看一看, 也可以看看兀兀舊文!  這怎麽行?他自己一月二十六塊, 衛雪玢二十二塊,要真是照著衛雪玢分配的,一個月光送出去的就得四十塊,他們怎麽生活?

    朱相慶可從來沒有想過要給朱學文跟王秀梅錢, 他們的工資加起來一百多塊呢!

    至於衛家, 哪有嫁出去的閨女一月給娘家十五塊的?朱相慶知道衛雪玢這是跟自己置氣,但他也知道, 如果他敢給朱大妮兒十塊,衛雪玢絕對會往娘家送十五的!

    “這可不中, 哪有出嫁的閨女給娘家恁多錢的?沒那道理,我去跟親家母說,”朱大妮兒不依了, 立時跳了出來, “我就不信了, 親家母還敢伸手接這錢!?”

    衛雪玢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媽有啥不敢接的?我媽還怕你這個這大姑了?你跟誰親家母呢?我家沒有姓宋的親家!朱相慶我告訴你, 你要敢隻給你姑不給我媽, 咱們這會兒就去廠部見你們廠長去,叫他來給大家評評理,到底該孝敬哪邊兒?”

    反正在朱相慶眼裏自己也是潑婦, 衛雪玢也豁出去了。

    “娘, 不, 姑, 姑你別鬧了中不中?”朱相慶真是怕死衛雪玢了,這人擺明了是嫌棄他家裏負擔重,不樂意跟他過,更倒黴的是他身體沒有恢複,他們兩個連房都沒圓,他在衛雪玢跟前說話一點兒也不硬氣。

    他看著衛雪玢,“那你說咋辦?我一個月多少錢你也是知道的,以後咱們這個家就由你來當,你說叫我給多少我就給多少,”

    朱相慶見朱大妮兒又要哭,忙又道,“但南固那邊不給真不行,畢竟家裏地少,懷慶來慶也大了,還有招娣兒跟待見兒,都要用錢類,不管怎麽說,一點兒不給也不中,我這人不抽煙也不喝酒的,沒啥別的愛好……”

    朱學文等著去車站呢,今天是星期天,他明天還要準時去學校參加升旗儀式,“家裏地哪裏少了?八畝地還養不活六口人了?我看是肯下地幹活的人太少!相慶,就算你認祖歸宗,”

    他見朱相慶要張嘴,瞪了他一眼道,“他們生了你沒錯,你孝敬你生身父母也沒有錯,但懷慶招娣兒都老大不小了,你二十那會兒,可是月月都往南固寄錢了吧?”

    朱相慶臉一紅,從他去當兵,每月除了買牙膏,除下的錢幾乎都給父母寄了回去,就聽朱學文又道,“但你現在也成家了,以後跟雪玢還會生兒育女,難道你不管老婆孩子,隻孝敬你爹娘,養你都已經成人了的兄弟姐妹?”

    “我,”朱相慶沒想過這麽多,衛雪玢又不是不掙錢,他們隻要節省一些,衛雪玢那二十多塊錢其實也夠他們一家子用了,但現在看來,以衛雪玢的刁勁兒,隻怕是不會肯的。

    朱學文看朱相慶的樣子,沒來由又是一陣兒氣,他快刀斬亂麻道,“既然你要認我不認親爹娘,那這事兒今天就定下了,你還是我老朱家的兒子,還認我這個爸,以後就照著我定的規矩來,咋樣?”

    朱學文一向好脾氣,但蔫人發起火來,還是挺嚇人的,朱相慶一縮脖子,看了看同樣可憐兮兮站在一邊不敢吭聲的宋老二一家,點點頭說,“爸說咋樣就咋樣,我聽您的。”

    “我跟你媽都有工作,掙的也不少,我們不用你給生活費,至於南固那邊,你一個月寄五塊錢回去,還有雪玢那邊,雪玢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論是閨女還是小子,都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雪玢娘家,也一樣,你們每月補貼親家母五塊錢,她一個女人家家帶著一大家子過日子,也不容易。”

    這樣一來,他們小兩口還能剩下三十八塊錢,除了吃喝,慢慢存著為將來生孩子做準備,“你別忘了,你身體還沒好全乎,該看病還得去看,這上頭的錢不能省!”

    朱大妮兒一聽每月隻給他們五塊錢,頓時不願意了,他們一大家子才五塊,朱相慶跟衛雪玢兩個小年輕每月就握著三十八?“你們倆太年輕,掙的多隻怕也存不住……”

    “大姑你放心吧,我在娘家啊,外號就叫錢匣子,這錢隻要進了我的手裏,誰也別想摳出去,”衛雪玢笑眯眯的走到桌子前,從朱相慶中山裝上頭的口袋裏拔出鋼筆,找了張信紙,刷刷刷的將朱學文剛才的話寫了下來。

    這會兒還不興什麽協議合同,但她可是三十年後過來的,啥也比不了這白紙黑字兒管用,“相慶你看看,你要是同意爸說的,就叫大姑父在這上頭簽個名兒,摁個手印兒,以後啊,也不用擔心萬一那天我一生氣,不肯給錢兒了。”

    朱相慶想說沒必要,但抬頭正碰上衛雪玢冷冷的目光,朱相慶沒來由打了個寒戰,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如果自己跟宋老二不簽,衛雪玢一定還會鬧著去民政局的。

    朱學文也沒有想到衛雪玢會來這一出兒,但人家說的可是省得將來人家反悔了不給,他能說什麽?“我先簽,不但以後你們不用給我跟你媽養老錢,就算是以後我們病了躺倒了,你們也不用給我們拿錢,我們兩口子有存款,也有公療門診。”

    宋懷慶在旁邊看了半天戲,心裏真是把宋老二兩口子跟朱相慶給恨死了。

    當初若是宋老二他們送到鄭原的是自己,現在進工廠娶城裏閨女的就是他了,他一定會好好孝敬舅舅妗子,才不會像朱相慶一樣,簡直就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舅你說的這叫啥話,你有錢是你的錢,我哥該給的孝敬是他該給的,你們把他養大,又供他讀書,難道還不襯他每月五塊錢?”

    要是他,每天給朱學文兩口子十塊也是心甘情願的,宋懷慶私下算著,舅舅妗子手裏的存款隻怕都得有兩三千,那將來可都是自己的。

    隻可惜,這些將來都是朱相慶那信球貨的!

    宋懷慶話說完,朱學文兩口子沒怎麽著呢,朱相慶又滿臉通紅了,“懷慶說的對,我跟雪玢每月也給爸媽寄五塊回去,這是應該的。”

    凡是朱相慶不願意的,都是衛雪玢支持的,反正她沒有打算跟朱相慶好好過日子,朱相慶的錢給養了他六七年的朱學文跟王秀梅,比叫朱大妮兒這幫子蛀蟲花要強的多,“中,這個我也樂意,這事兒交給我了,每月我準時往媽那兒寄錢!”

    隻要不是給自己的,每一分朱大妮兒都是心疼的,但她想反對也沒有人肯聽她啊,無奈之下,朱大妮兒隻能又拿手巾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她心疼啊!

    衛雪玢沒功夫理朱大妮兒,她把筆遞給朱相慶,“你叫姑父來簽字,簽完了還得送爸媽去汽車站呢!”

    鄭原離洛平也就兩百多公裏的路程,但現在的交通發達程度跟三十年後不可同日而語,從洛平到鄭原汽車要跑上四個多小時。

    “姑,姑父,您來簽個名兒,”朱相慶有些不敢看宋老二,明明是親生父親,偏得喊“姑父”,他恨不得抱著宋老二哭上一場。

    宋老二用手將煙袋給摁滅了,“好,我簽,其實照我的意思,你們小兩口才成家,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俺們雖然日子過的艱難些,但隻要家裏有糧,日子都能過的下,不能再跟你拿錢了,”

    “爹,”朱相慶眼眶一紅,眼淚就掉了下來,“這是俺該給的,您一定得拿著,懷慶招娣兒都大了,用錢的地方更多,是俺不孝……”

    王秀梅快被朱相慶的眼淚惡心死了,她瞪了朱學文一眼,“這就是你招到家裏的好兒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欺男霸女搶來的呢!”

    結婚第一天,王秀梅跟衛雪玢就給朱相慶上了一課,原來這有些女人,尤其是所謂的有文化的女人,還真是沒有幾個好東西,精的出氣兒冒泡兒的,偏他連還嘴都不敢,“您來簽吧,”

    朱相慶默默的握了握宋老二的手,暗暗下決心,等他出頭的那一天,一定要叫衛雪玢她們好看,一定會好好報答自己的親生爹娘!

    這該簽的人都簽完了,衛雪玢把協議書疊好裝在自己口袋裏,笑著扶了王秀梅的手臂,“媽,時候不早了,我跟相慶送您跟爸去車站。”

    王秀梅點點頭,看向宋老二一家,“你們呢?準備住到啥時候?”

    宋老二幹幹一笑,“南固太遠,車票不好買,俺們又沒啥正經事兒,準備明個兒再走。”

    “呃,對了媽,還有件事我忘跟您跟爸說了,這不,這個月我跟相慶結婚,相慶還該著外頭二十塊錢呢,”衛雪玢看了一眼宋老二,摟了摟王秀梅的胳膊。

    “說起來相慶你也夠會花錢了,結個婚我給你爸給你拿了一百塊還不夠,還出去借二十?”王秀梅嘖嘖嘴,“叫我說,以後你們小家你也別管了,就交給雪玢當,不然的話,隻怕連老婆都得叫你賣嘍!”

    何巧芸在心裏已經給朱學文跟王秀梅扣上了不懂事不明理的帽子了,先不說這些親戚原就該他們做老的來打發,就人家衛雪玢說的,人家娘家說啥也不要,你們婆家就敢啥也不給,也真夠實誠了。

    衛雪玢壓根兒就沒有打算跟朱相慶去招待所“招待”他的那對極品爹娘,她趁著朱相慶跟何巧芸說話的功夫,連等朱相慶都沒有等,直接出了家屬區,往街上去了。

    這會兒機械廠的家屬區還沒有多大,工人們住的也挺簡陋的,不像十年之後,洛平機械廠因為轉型生產摩托車,迎來了一次大輝煌,不但職工的工資福利都成了整個洛平的頭一份兒,更是把現有的家屬區擴建,在後頭建起了好幾幢四層的樓房,衛雪玢記得,朱相慶跟她離婚之後,就跟“真愛”郭梅香搬進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新房裏。

    不過衛雪玢既然打定主意要跟朱相慶離婚了,這些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她信步出了機械廠,沿著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點點尋找三十多年前的記憶。

    這個時候的洛平還沒有大發展起來,說白了,總共也就一條東西長街,兩條南北大道。

    東西街上,從東到西並排著機械廠、市醫院、中學、小學,還有市裏的政府機構,而南北兩條路上,則是衛雪玢曾經工作過的供銷社,百貨大樓,國營飯店,衛生學校,汽車站火車站還有幾家規模不能跟機械廠相提並論的工廠,就像衛雪玢的二哥,就在最靠城邊的鋁製品廠上班兒。

    衛雪玢一路慢悠悠的走著,不自覺就走到了前世她下崗前工作的菜組前。

    衛雪玢記得她結婚沒多久,因為一床被麵兒被趙敏給揭發挖公家牆角,供銷社的處理結果就是將她分配到下屬的菜組來賣菜。

    因為自己被“下放”的,朱相慶還狠狠的跟她吵了一架,根本不聽她解釋自己是被人誣陷,而是大罵她貪小便宜偷吃還不知道把嘴擦幹淨,鬧的被單位處分,叫他跟著丟人現眼。

    其實在菜組也沒有什麽不好,這會兒還是計劃經濟,不像以後瓜果蔬菜可以自產自銷,也可以自己租個攤位來回販運,每天早上五六點鍾菜市場就開始熱鬧了,而且攤主們個個服務熱情,甚至連菜都提前處理一下,盡量給顧客提供方便。

    這個年月的菜組則不一樣,她們這些職工是要提前到單位卸菜的,但卻是要到七點半左右才會開門做生意,而且因為是公家大鍋飯鐵飯碗的關係,服務態度啥的根本談不上,說不許挑那就是不許挑,顧客想買到好一些的菜,那是要看菜組職工的臉色的,而且到了下午,大家也會留一兩個人值班兒,其他人早早就下班回家去了,不像其他地方,要堅守崗位到六點鍾。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一時間有個在菜組賣菜的老婆的朱相慶反而成了香餑餑,也是因為這個,朱相慶再不罵她丟人現眼了,兩人的關係反而得到了緩和。

    這會兒正是職工們下班回家順便來買菜的時候,衛雪玢站在電線杆子後頭看著裏頭熱鬧的景象,被分配到菜組賣菜的供銷社職工,普遍文化程度跟年齡相貌都比不上在供銷社裏賣糖煙酒跟針織百貨的,但她們心眼兒更實誠一些,在衛雪玢最落魄的時候,過來關心她,陪著她,大罵朱相慶狼心狗肺的,就是這些曾經一起扛過菜,卸過肉的同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