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雪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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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巧芸在心裏已經給朱學文跟王秀梅扣上了不懂事不明理的帽子了, 先不說這些親戚原就該他們做老的來打發, 就人家衛雪玢說的,人家娘家說啥也不要, 你們婆家就敢啥也不給, 也真夠實誠了。
衛雪玢壓根兒就沒有打算跟朱相慶去招待所“招待”他的那對極品爹娘,她趁著朱相慶跟何巧芸說話的功夫,連等朱相慶都沒有等, 直接出了家屬區,往街上去了。
這會兒機械廠的家屬區還沒有多大, 工人們住的也挺簡陋的, 不像十年之後, 洛平機械廠因為轉型生產摩托車,迎來了一次大輝煌, 不但職工的工資福利都成了整個洛平的頭一份兒, 更是把現有的家屬區擴建, 在後頭建起了好幾幢四層的樓房, 衛雪玢記得,朱相慶跟她離婚之後, 就跟“真愛”郭梅香搬進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新房裏。
不過衛雪玢既然打定主意要跟朱相慶離婚了, 這些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她信步出了機械廠, 沿著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點點尋找三十多年前的記憶。
這個時候的洛平還沒有大發展起來, 說白了, 總共也就一條東西長街,兩條南北大道。
東西街上,從東到西並排著機械廠、市醫院、中學、小學,還有市裏的政府機構,而南北兩條路上,則是衛雪玢曾經工作過的供銷社,百貨大樓,國營飯店,衛生學校,汽車站火車站還有幾家規模不能跟機械廠相提並論的工廠,就像衛雪玢的二哥,就在最靠城邊的鋁製品廠上班兒。
衛雪玢一路慢悠悠的走著,不自覺就走到了前世她下崗前工作的菜組前。
衛雪玢記得她結婚沒多久,因為一床被麵兒被趙敏給揭發挖公家牆角,供銷社的處理結果就是將她分配到下屬的菜組來賣菜。
因為自己被“下放”的,朱相慶還狠狠的跟她吵了一架,根本不聽她解釋自己是被人誣陷,而是大罵她貪小便宜偷吃還不知道把嘴擦幹淨,鬧的被單位處分,叫他跟著丟人現眼。
其實在菜組也沒有什麽不好,這會兒還是計劃經濟,不像以後瓜果蔬菜可以自產自銷,也可以自己租個攤位來回販運,每天早上五六點鍾菜市場就開始熱鬧了,而且攤主們個個服務熱情,甚至連菜都提前處理一下,盡量給顧客提供方便。
這個年月的菜組則不一樣,她們這些職工是要提前到單位卸菜的,但卻是要到七點半左右才會開門做生意,而且因為是公家大鍋飯鐵飯碗的關係,服務態度啥的根本談不上,說不許挑那就是不許挑,顧客想買到好一些的菜,那是要看菜組職工的臉色的,而且到了下午,大家也會留一兩個人值班兒,其他人早早就下班回家去了,不像其他地方,要堅守崗位到六點鍾。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一時間有個在菜組賣菜的老婆的朱相慶反而成了香餑餑,也是因為這個,朱相慶再不罵她丟人現眼了,兩人的關係反而得到了緩和。
這會兒正是職工們下班回家順便來買菜的時候,衛雪玢站在電線杆子後頭看著裏頭熱鬧的景象,被分配到菜組賣菜的供銷社職工,普遍文化程度跟年齡相貌都比不上在供銷社裏賣糖煙酒跟針織百貨的,但她們心眼兒更實誠一些,在衛雪玢最落魄的時候,過來關心她,陪著她,大罵朱相慶狼心狗肺的,就是這些曾經一起扛過菜,卸過肉的同事們。
衛雪玢下崗之後,菜組沒多久也關門大吉了,在菜組工作的多半是沒有關係沒有門路的,陸續都回了家,不過大部分都做回了老本行,租個攤子,或者推個三輪車繼續賣菜,叫衛雪玢說,日子其實過的比在單位裏賣菜還好呢!
隻是這會兒她還沒有到菜組去,跟曾經的同事也都不熟,實在不好貿然過去打招呼,但以後日子還長,衛雪玢不急在這一時,她默默的看了一會兒比記憶裏年輕了許多的老同事們,心情不錯的繼續往前逛。
就這麽一圈兒走下來,衛雪玢估了一下,連半個小時都用不了,完全不像以後,新區開發,洛平城足足擴大了四倍不止,甚至將城南的洛平的母親河洛水河都包括了進去,修成了橫穿整個城市的濱河公園。
因為今天是她結婚的第一天,衛雪玢不好在供銷社門前久留,,而是隨便在一家賣水煎包子的攤子前坐了,叫了四隻水煎包,自己盛了一碗綠豆稀飯,準備把自己的午飯先給解決掉。
“哎哎哎,延亭,這不是雪玢姐嘛?快來快來!”
衛雪玢一隻包子還沒有塞進嘴呢,就被一個喊聲給嚇的一哆嗦,她放下包子,抬頭一看頭頂上高大的身影:不認識!
“哎?雪玢姐?你咋在這兒類?”
隨後推著車子過來的小夥子衛雪玢認得,是自己的表弟韓延亭。
“瞧你,把人給嚇的,”韓延亭身後還跟著個嬌小漂亮的姑娘,衛雪玢也認識,自己曾經的表弟媳婦,丁芳。
“哪是我嚇類?是華鎮嚇類好不好?”這個鍋韓延亭不認,他在攤子前利落的紮了車子,“姐,你咋在這兒?我還以為我看錯了類!”
衛雪玢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裏清醒過來,“啊,是延亭啊,好久沒見了哈,快坐,吃啥,姐請你們。”
“啥‘好久不見’?你結個婚結傻啦?前兒個我跟我媽還去家了類,我媽一早不是給你繡了個門簾?”韓延亭不客氣的一拉身邊的小姑娘,在衛雪玢對麵坐下,“來十五個水煎包,哪用你請客,今天我請華鎮跟丁芳!”
他一指大鐵鏊子旁邊的湯鍋,“華鎮,去給咱盛三碗湯!”
說完拉著丁芳在衛雪玢對麵兒坐了,“姐,這是丁芳,我對象兒,幸虧華鎮眼利,我都沒看著你!”
“姐,”對麵兒的小姑娘長的很漂亮,膽子似乎也不大,她有些害羞的叫了衛雪玢一聲。
“嗯,”衛雪玢卻沒有什麽心情跟丁芳拉話,垂頭喝了一口碗裏的綠豆小米兒稀飯,裝作擦鼻涕,拿手絹連眼裏的淚都擦幹了。
衛雪玢的母親李蘭竹有認的幹姐妹叫文菊,而這個韓延亭,則是幹姨年過近四十才生下的孩子,今年才二十二歲,接了他爸的班兒,在鹽業局上班。
隻是這個表弟在三十歲的時候,上街買麵條,出了車禍沒有搶救過來,而現在衛雪玢對麵的這個姑娘丁芳,她未來的表弟媳,卻在丈夫屍骨未寒的時候,匆匆再嫁了,嫁人的理由更是叫衛雪玢至今都無法理解。
衛雪玢記得很清楚,丁芳在知道丈夫出意外的時候大哭,說她就如一隻小雞一樣,被韓延亭護在翅膀底下這麽多年,韓延亭沒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活,
所以,丁芳將才幾歲的兒子留給公婆,帶著一半家財,嫁人了!
完全不顧曾經視她為女兒的公婆已經年逾七旬,有沒有能力帶拉扯一個幾歲的孩子長大。
衛雪玢可以接受丁芳再嫁,但無法理解她一邊哭喊著沒有韓延亭無法活下去,一邊在表弟去世幾個月後,便拋下才幾歲大的兒子再嫁!
現在多年不見的舊人就坐在麵前,衛雪玢怎麽也熱情不起來。
華鎮端著湯也過來了,他衝衛雪玢咧嘴一笑,“我遠遠的掃一眼就,就看見雪玢姐了,這可不是我眼尖,是咱們雪玢姐,可是俺醫院的一枝花,想看不見都不中!”
韓延亭把湯小心的在丁芳跟前放好,又囑咐她小心燙著,“啥叫你們醫院一枝花?俺姐是人家商業係統一枝花,”他衝身邊的丁芳討好地一笑,“當然,機械廠的一枝花,自然是俺家芳芳啦!”
華鎮顯然被韓延亭最後一句話給惡心著了,翻了個白眼兒,低聲對衛雪玢道,“姐,你咋自己在這兒吃飯類?你不是昨天結婚了嘛?咋啦?誰欺負你啦?”
韓延亭“華鎮華鎮”的叫著,衛雪玢想起來了,這個華鎮是她媽李蘭竹上班的醫院的同事,不過不是醫生,而是在院辦工作。
她動了動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沒想到驚動了身邊人,一個帶著迷蒙的聲音,“你想幹啥?”
這聲音,衛雪玢一激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識的伸手,果然,拽住了垂在床頭的電燈繩,一拉,屋時登時亮起昏暗的光,“這,這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你咋啦?”朱相慶還以為自己的新娘大半夜發癔症呢,從床上坐起身,伸手去推她。
衛雪玢本能的一揮手將朱相慶的手打到一邊,“別碰我!讓我想想……”
衛雪玢腦子裏就是一團亂麻,她是在市醫院病床上合的眼,當時床邊隻有過來看她的好友海明香,她記得當時她唯一的想法是終於解脫了,以後再不會那麽累了,可怎麽一睜眼,居然跟朱相慶躺在一起?
朱相慶有些不高興了,他知道自己娶的這個媳婦是個潑辣的,也十分不喜歡她跟誰都大說大笑那麽隨便,可又什麽辦法呢?誰叫他複員分到了洛平機械廠,在這裏無親無故的,不找個本地媳婦怎麽紮根?
這個衛雪玢雖然性子潑辣,但有一份正式工作,家裏兄弟姐妹是多了些,卻個個都有工作,家裏還出了大學生醫生,比較下來,跟他還算是般配。
“你別生氣,我今天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嗯?”想想剛才的事,朱相慶有些心虛,忍著脾氣哄衛雪玢。
衛雪玢抬起頭,看著眼前隻穿了件白背心兒的男人,藍花短褲的男人,是朱相慶沒錯,而且還是二十多歲時的朱相慶,依然是那雙水靈靈桃花眼,白淨淨的麵皮,衛雪玢記得他以前在廠裏,外號是叫“奶油小生”的,“朱相慶?!”
“啊,怎麽啦?”
這女人不但不聽哄,還提名帶姓的叫自己,朱相慶不高興了,“大晚上的你想吵架?我可跟你說,不管怎麽樣,咱們可是結婚了,也登記了,你要是鬧,可不光丟我一個人的人!”
衛雪玢閉上眼無聲而笑,她懂了,這是老天看不過眼,叫她又回來了。
“丟什麽人?我咋聽不懂呢,你說說,我再決定鬧不鬧,”衛雪玢的目光落在朱相慶那條藍花短褲上,那短褲是的確良的,還是她在供銷社裏便宜買的布頭兒給他做的呢!
被衛雪玢這麽直接的盯著那個地方,朱相慶心裏真發毛,他拉了床上的花工緞被子蓋住腿,“我不是說了麽,你家要求那麽多,我連著忙了好幾天,今兒總算是跟你拜了天地了,能不累麽?”
“你不懂,這男人一累啊,什麽都弄不成了,你再等等,反正咱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難道我就不想生兒子了?”朱相慶十分不想提剛才的失敗經曆,偏衛雪玢這麽不依不饒的,可這種事怎麽說他也是理虧的那個,更怕被衛雪玢給鬧出去,無奈之下,隻得再次委曲求全,小聲安慰妻子。
就算是一生過去了,衛雪玢也忘不了自己這個窩囊又委屈的新婚夜!
想想當初的她,為了朱相慶的麵子,新婚夜朱相慶石更不起來,她不但不敢抱怨,還得積極的幫他隱瞞著,甚至之後求醫問藥,都要對外說是她的身子不好,不過這一回,她絕不會再這麽“賢惠”好說話了。
“你很累?今天沒幹啥啊,咱們又沒有請客擺酒,從三角場俺家走到機械廠你就累著了?是不是你的工傷沒好啊,不行,明天咱們得去醫院複查一下,放心,我叫我媽給你把內外科都請過來!”衛雪玢譏誚的一笑,仿佛在看一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