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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雪玢沒功夫看她唱戲,“大姑, 你慢慢在這兒傷心, 這天都大亮了,俺公公婆婆還在招待所呢,我跟相慶再不過去,他們該擔心了, ”

    她才不在這兒看朱大妮兒撒潑呢,直接走到鏡子跟前梳了梳頭, 又端了臉盆衝朱相慶道, “還不快出來洗臉, 一會兒大家都起來了, 用水管兒還得排隊!”

    父母一來就又是哭又是吵的, 朱相慶臉上也下不來, 恨不得拔腿就跑,“來了來了!”

    “這,”朱大妮兒還沒開始發功呢,兒子跟媳婦就出去了, 她愕然的看著門外, “老二,這是咋回事?!”

    “哼, 咋回事, 娶了城裏的媳婦, 翅膀硬了唄!我早就跟你說過, 相慶是個有出息的,叫你不要送給你兄弟,你就是不答應,現在好了,你還想指望他?我看是難嘍!”宋老二陰陽怪氣道。

    朱相慶是朱大妮兒跟宋老二的頭大小子,這莊戶人家種田下地,缺的就是壯勞力,宋老二怎麽舍得將兒子過繼出去?

    偏老婆朱大妮兒是個心大的,在生下老三宋來慶之後,就想盡辦法要把相慶送到鄭原給沒有孩子的弟弟家,還說什麽弟弟兩口子都是老師,拿著國家的餉,吃的是商品糧,相慶過去就是城裏人了,不但自己享福,以後還能孝敬他們,現在好了,指望他孝敬?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將這間小小的屋子照的亮堂堂的,那床上嶄新的被蓋,床頭被一層層紅漆刷的明晃晃的大箱子,還有玻璃鏡框,大暖壺,連門上都掛著繡花的門簾,“我看這小子現在過的就很不錯,是該孝敬孝敬咱們了!”宋老二心裏酸溜溜的。

    “待見兒,你看見了沒,剛才衛雪玢拿著塊香胰子出去的,她用那個洗臉,”宋招娣兒也沒有閑著,她指了指桌上玻璃鏡子前擺著的雪花膏,“一會兒她恐怕還得用這個擦臉呢!”

    她都二十了,還沒抹過這些呢,宋招娣兒手比腦子快,迅速的把自己頭上的辮子給解開了,“咱們早上出來的急,都沒有好好收拾收拾,來,姐給你梳梳頭!”

    那雪花膏旁邊的大紅塑料梳子,亮晶晶的上頭還印著花兒,宋招娣兒已經決定了,等將來她走的時候,一定得把這些都要走!

    她三下五除二的將自己的頭發又梳了一遍,把梳子往妹妹手裏一塞,“你自己梳吧,我得出去洗個臉!”

    衛雪玢跟朱相慶一道兒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宋老二跟朱大妮兒黑著臉坐在凳子上,一旁的宋懷慶則是一臉的不懷好意,而朱相慶最小的妹子待見兒,急的衝著衛雪玢直眨眼。

    最後的大招兒來了,衛雪玢看了一眼明顯被人動過的被褥,一笑,在床上坐下來。

    前世也是一樣,她的新婚頭天過的驚心動魄,從要被子,要衣裳,到磕頭,沒有一件如了朱大妮兒的意,也叫朱相慶在他們成為夫妻的第一天,就開始對她有諸多不滿。

    而最後這一件事,卻是衛雪玢為了朱相慶的麵子咬牙忍下,麵對朱大妮兒的哭罵,沒有反駁一句,也最終成了宋家人輕視瞧不起她的根本原因,到後來,她懷孕生子,再想跟婆家人解釋當年的誤會,卻沒有人願意相信了。

    “你還有臉笑?!我們老宋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才叫相慶娶了你這麽個娼/婦回來!”朱大妮兒已經是心如火燒,跳起來就衝到衛雪玢跟前要揪她的頭發,“走,我跟你見你媽去,問問她是怎麽養閨女的,弄出這麽個不要臉的來?!”

    “你幹什麽?”衛雪玢哪裏會叫一個老太太碰到自己,登時從床上站起來閃過到一邊兒,“朱相慶,你姑這是來尋仇?張嘴就罵人,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朱相慶也被母親嚇了一跳,趕忙過來攔住朱大妮兒,“娘你這是幹什麽?有話好好說,動啥手類?雪玢咋啦?”

    “咋啦?大哥,你頭上都長綠毛了,還幫這女流氓說好話呢?呸,這種破鞋,給我我也不要,你還護著?!”宋懷慶已經二十二了,啥都懂了,他猥瑣的看著衛雪玢,“怪不得呢,漂亮的城裏閨女要嫁你這個山貨,原來是把你真當山憨兒哄了!”

    “啪!”衛雪玢一個箭步衝到宋懷慶跟前,照他那張臭臉就是一巴掌,“你說誰呢?”

    宋懷慶原想著衛雪玢做了這麽不要臉的事兒被自家抓住了,為了名聲還不是要被他們予取予求,沒想到這女人辣成這樣,“啊,我說錯了嗎?你敢打人?我揍你,我!”

    “你動我一下試試,我立馬叫廠裏的保衛科來把你送公安局去,你信不信?”衛雪玢一口啐在宋懷慶臉上,朱相慶這個兄弟最不成器,成天遊手好閑坑蒙拐騙,當年自己沒少為他跑派出所。

    “都住手!到底咋啦?!都給我好好說!”一間十平方的小屋子裏亂成一團,朱相慶氣的腦仁疼,別人結婚他也結婚,人家歡歡喜喜的,他呢,頭一天就打起來了,“你們要是不想呆了,都給我走!”

    “相慶啊,我可憐的孩子,是你不知道啊,這個臭婊/子她坑了你啊,我的孩子啊,”

    朱大妮兒本來不打算把事情鬧大的,畢竟丟人的是他兒子,而且她這媳婦都娶進家了,難道還打離婚不成?她們老宋家可沒有這規矩,她不過是想借這麽大個把柄,一次把這個粘牙的媳婦給治服了,叫她一輩子在自己手裏不能翻身才是最終目的。

    朱相慶被朱大妮兒哭的頭大,但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是真的傷心,心又軟了,“娘,你有什麽話好好說,要是雪玢做啥對不起你的事兒了,兒給你作主。”

    “是啊,你先說來也叫我明白明白不是,閻王還不收冤死鬼呢,咱們這可是新社會,真不行的話,還有公安局法院呢,政府給你作主,”

    衛雪玢態度十分誠懇,“但是吧,你雖然是相慶的大姑,可也隻是他大姑,我這個侄媳婦就算是錯了,有我媽,有我婆婆,有我單位管呢,你張嘴閉嘴的不要臉,婊/子的罵,太不文明了吧?可能你們南固就興這個,但是還有招娣兒跟待見兒呢,她們可是大閨女呢,聽見這種話,不髒耳朵麽?”

    朱相慶見朱大妮兒又要開哭,瞪了衛雪玢一眼,“你少說兩句吧,不就是我娘罵了你兩句嘛,又長不到你身上去,你還跟老人計較?”

    “是,我不跟老人計較,反正你也不會跟宋懷慶計較他罵你是個綠頭烏龜,”衛雪玢怪異的看著朱相慶,“噗嗤”一聲又樂了,“沒準兒人家懷慶心裏一直就是這麽想的呢!沒事兒,想想也長不到你身上不是?”

    “你這人,真是一句也不吃虧!”朱相慶都快被衛雪玢給逼瘋了,早知道她一結婚是這麽個脾氣,自己再難也不能答應娶這個攪家精來!

    宋老二在一邊聽了半天,知道這個媳婦是個厲害的,他在凳子上磕了磕煙袋鍋子,“好啦,有事說事,懷慶他娘,你來說吧。”

    他可丟不起這個人,這事兒啊,說著髒嘴!

    朱大妮兒也不囉嗦,拿手巾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走到衛雪玢坐著的床上,一把把她給推開了,把被子一抖,又掀了掀單子,“這是咋回事?這床上咋啥也沒有?俺也翻你門後頭的簸箕鬥兒了,啥也沒有,你當俺們跟相慶一樣,啥也不懂呢?呸,賤人,你就不是個大閨女!”

    朱大妮兒也是見過世麵的人,知道城裏人用那種皺紋的衛生紙,可是她在門後頭放簸箕鬥兒的地方看了看,裏頭幹幹淨淨的!

    “嗬嗬,”前世朱大妮兒也是拿這個來壓她的,而她,顧及朱相慶的臉麵,愣是被朱大妮兒罵的流著淚,也沒有說出事情的真相來,換來的也不過是朱相慶的一句“別跟咱娘計較,她老了不懂事,但是好心!”

    而且事後多年,朱相慶也從未對當年的事替衛雪玢跟朱大妮兒解釋過一句,那些年隻要衛雪玢做什麽事不合朱大妮兒的意,都會被她指桑罵槐說什麽不檢點,下賤,破鞋一雙!

    “你們懂?那你跟我說說你們懂啥?你們想在床上找啥啊?我這可是我媽準備的全新的單子被子,有啥髒東西?”衛雪玢裝著一臉懵懂,好奇的看著朱大妮兒,“大姑,你這到底是鬧啥?”

    “相慶?你姑到底在這兒鬧啥呢?咱們就在床上睡了一覺,這床上到底該有啥啊?”衛雪玢似笑非笑的看著朱相慶,一個連事都成不了的男人,還指望能在床上製造出點痕跡來?

    朱相慶被衛雪玢的笑刺的滿臉通紅,他一拉朱大妮兒,“娘你別說了,這事兒你別管,跟你沒關係!”

    “噗……”宋懷慶在一邊又笑開了,他一指朱相慶,再指指衛雪玢,“娘,你還沒明白過來?我哥跟我嫂子,早就,”他把兩個食指往一起對了對,“這城裏的閨女就是跟咱們那兒的不一樣!嘖!”

    對於衛雪玢來說,跟朱相慶結婚的十年猶如跗骨之蛆,是她一輩子都無法走出的陰影。

    兩人離婚之後,單位改製衛雪玢被下了崗,一個人帶著兒子的貧困日子她還能熬,圍繞著她的目光裏,同情唏噓好奇厭惡,甚至是幸災樂禍她也可以裝作看不見, “潑婦”,“不賢惠”,“沒文化”,“不孝順”這樣的字眼她也可以當自己是聾的。

    她也曾很努力的生活,努力笑對每一個人,希望讓時間來證明她並不是一個壞女人,可是她的努力趕不上朱相慶成功的速度,她努力的打工掙錢,倒騰著做各種小生意,而朱相慶卻從機械廠,到二輕局,才調到國企大廠當總工,成為大名鼎鼎的專家,他跟小三郭梅蘭生活幸福,有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兒……

    大家都說朱相慶是自打娶了郭梅蘭以後才交了好運,說看看朱相慶就知道,娶一個賢惠的女人對一個男人來說多麽的重要,沒想有想起來,朱相慶南固老家的三處宅子,都是她衛雪玢一手幫著給蓋起來的,沒有人會提起,朱相慶進京上的那四年大學,是衛雪玢給供出來的!

    最讓衛雪玢難過的是,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都被娘家人指責不夠溫柔賢惠留不住那麽出息的女婿;

    辛苦撫養長大的兒子,也開始責怪她對爸爸不好,對奶奶不好,才叫爸爸娶了阿姨,甚至在他成年之後,也頻頻往已經當了總工的朱相慶那邊跑,因為朱相慶承諾,會給他買一套婚房。

    她這個年紀越來越大,掙的越來越少,越來越不能給親人們幫忙的女人,也漸漸的被他們劃出了親情範圍,即使是在她乳腺癌複發,轉移的時候,大家也都在各自為生活奔忙,連到醫院探望她一眼的時間,都吝於施舍。

    而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自己的姐妹,他們沒有一個人感覺到愧疚,因為在他們心裏,早就對自己下了定義,一個不合格的妻子,一個不稱職的母親,一個不盡職的姐妹,

    這樣的女人,簡直就是衛家的恥辱,他們怎麽對待她,都是應該的。

    衛雪玢默默擦幹臉上的淚水,現在好了,她又回來了,前世的日子她過的夠夠的,在她最初知道自己得了乳腺癌,她就想明白了,也對所謂的親情絕望了,隻是一向要強的她不願意向任何人承認而已。

    而在彌留之際,衛雪玢終於將深埋在心裏的悔恨說了出來,從此再無遺憾。

    沒想到就這樣,衛雪玢居然從回到了跟朱相慶結婚的當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