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提前解雇(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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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盼隻覺得耳朵裏嗡嗡作響,她緩緩睜開了眼。

    滿屋子都是人,好多人眼睛都是紅的。

    她身子輕微一動,嚴易就發覺了,立刻湊上前來輕聲問她,“你醒了?”

    老太太見狀,立刻也止住了嘴,臉上勉強掛起了一個微笑,問連盼,“感覺怎麽樣?”

    連盼右手被夾板固定住了,她動也動不了,但是大概的情形她也能想象地到。

    那一瞬發生的太快了,連盼簡直都不敢去回憶。

    麻藥的效果在昨晚就褪去了,現在她右手的後三個手指處,都像針紮一樣疼。

    更關鍵的是,她動不了,也察覺不到自己的手指,連盼心底猛然一沉,“我……”

    一開口,嗓子就啞得厲害,她緩緩轉頭看了一眼嚴易,“我……手指還在嗎?”

    嚴易點了點頭。

    那還好。”

    她嘴唇幹枯,似乎終於鬆了口氣,嘴角微微扯出了一個微笑。

    古代可沒有斷指重接這樣的水平,指頭斷了,可就真要斷一輩子了。

    嚴易此生都未流過眼淚,就算是連盼昨天在樹林裏,昏死在他麵前,他渾身顫抖,臉色慘白,也不曾掉過一滴淚。

    但是現在……連盼躺在床上,對著這麽多人,露出了一個安撫的微笑,說自己還好的時候——這個從未哭過的男人,卻在一瞬間就紅了眼眶。

    他兩手握著連盼的左手,將頭埋進了她小小、肉肉的手掌之中。

    對不起……”

    如果殺人真的要下地獄的話,那就下地獄吧。

    他這輩子寧可下地獄,也一定要置左榮軒於死地!

    不知道是不是連盼的錯覺,她似乎察覺自己掌心有些濕意。

    是房間裏的濕度太強了嗎?

    這不是沒事嘛?”

    她故作輕鬆地抽出手來,摸了摸嚴易的頭,仿佛對方是一隻大型犬類似的。

    連盼一醒,大家便都默契地止住了訓斥的話題,一群人忙忙碌碌的,這個忙著給她倒水,那個忙著調整病房裏的加濕器強度。

    一時間,小小的房間裏人仰馬翻。

    嚴易調整了病床支架,病床傾斜之後,連盼被扶著半坐了起來,靠在床邊喝水。

    童童呢?”

    一覺醒來,連盼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好友,頓時出言詢問。

    如果劉小寶有事的話,她真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正說話間,張童就到了,聽見連盼的聲音,她立刻在外頭高聲應道,“我在這兒呢!”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劉誌康當然是立即請了假,在醫院陪老婆。

    張童從門外一進來,就立刻坐到了連盼床邊,仿佛怕她不信似的,她還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以做證明。

    劉誌康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偏偏這麽多人在場,他又不好說什麽。

    連盼右手上固定著夾板,張童看見,低頭說了一個“你”字,頓時泣不成聲。

    她也是後麵才知道,連盼居然隨身攜帶著一把小槍。

    那是真槍。

    如果不是她去找連盼非要討論論文的話,連盼根本就不會出門。

    就算連盼出門了,她身上帶著武器,或許也可以轉危為安,說到底,連盼還是因為顧忌她,最後才遭到了那個瘋子的酷刑。

    孕婦不能哭不知道嗎?”

    連盼本能想抬起右手拍拍好友,但是她胳膊略微扯動,才意識到自己整隻右臂其實差不多都被固定住了。

    右臂下方墊了一個坡墊,因為這個墊子的緣故,手掌的高度要比其他部位略高,是為了利於靜脈回流,促進傷口恢複。

    連盼手臂才微微一扯,嚴易立刻就站起來按住了她那隻手,連盼隻得尷尬地笑了笑,“差點忘了。”

    別欺負我現在不能用右手啊!別哭了!”

    她幾乎是訓斥一般地在罵張童,語氣故作輕鬆,看得令人心碎。

    兩個女孩子在這兒,互相責備自己,隻口不提自己的傷勢,老太太不忍再聽,直接由周嫂扶著出去了。

    隻有劉誌康和嚴易倆還呆在病房裏。

    這種事本來就是意外,誰都不想,誰也不會料到。

    嚴易一直在連盼這邊,劉誌康也是照料好了張童,才有精力過來這邊。

    謝謝嚴總!”

    昨天的事的確可以稱得上是驚心動魄,張童後來跟他說起,讓他後怕不已。

    整件事,確實談不上要責備誰。

    沒辦法怪張童,更沒辦法怪連盼。

    如果不是連盼處處護著張童,他們倆的孩子或許早已夭折了。

    現在連盼手受了這麽大的傷,劉誌康覺得自己不論說什麽都顯得很多餘。

    嚴易就是遷怒於他,他也無話可說。

    畢竟張童性格一直都有些跳脫,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說實在的,太平年代,大家每日生活不過是上班、上學,根本不會料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張童也是被醫生勒令在床上躺了一天,這會兒才有空過來。

    能恢複嗎?”

    她也不懂這些,隻是小心拉著連盼的另外一隻手問她。

    如果是別人,斷指再接或許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是連盼……

    張童每次想起她這雙猶如天賜恩物一樣的手,心裏就仿佛被人揪扯住了一般。

    連盼的食園才剛剛起步,從前她還跟她開玩笑說過,說自己將來要收一百個弟子,讓大家一起喊她連大祖師爺呢。

    現在……

    她一邊說,眼淚一邊又往外冒,或許是孕婦情緒敏感,眼淚根本就止不住。

    連盼隻得用左手替她去擦眼淚,“沒事的。”

    劉誌康相對理智一點,在旁邊道,“我上網查過了,嚴總送醫很及時,應該沒什麽問題的。”

    就是不知道能恢複到幾成。

    張童說左榮軒的匕首極其鋒利,這原本不是什麽好事,放在斷指這裏,反而是好事了。

    刀越鋒利,切口越平整,越利於恢複。

    複原個80%至少是沒問題的,不會影響日常生活。

    不過連盼的手是天才級廚師的手,並不比一般人,劉誌康也不敢多說,隻能這樣安慰自己老婆。

    這個時候,誰也不想說不好聽的話,生怕一說出口,就成了真。

    兩個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充其量隻是比旁人更要好一些,誰也未曾料到竟會遭此橫禍。

    兩人之間的情感,已經可以用生死之交來形容了。

    劉誌康的神色也很凝重。

    說實話,不管是嚴易還是劉誌康本人,兩個男人對於各自妻子的行為,至少從前都不算是特別認同的。

    嚴易覺得連盼身邊很多人都是奔著她的手藝而來,不算百分百誠心,有些人甚至是盯著“嚴易未婚妻”這樣的身份而故意和連盼結交。

    他在的圈子都極其勢力,人們以身份量人,他早已習慣。

    其實劉誌康的想法也差不多。

    雖然張童是在連盼的幫助下才進入廣元工作,繼而認識了他,算起來也算是兩個人的紅娘了。但是劉誌康其實始終也覺得張童跟連盼不是一個圈子的人。

    從前在學校的時候兩人或許還有說不完的話,但在劉誌康看來,自連盼跟嚴易在一起後,其兩個女孩的生活就已經明顯分層了。

    他的想法十分現實,兩個不同階層的人,其實是很難做朋友的。

    好比嚴易參加他的婚禮,旁人都隻會認為是嚴易紆尊降貴。

    往後的大家差距會越拉越大,女人們會越來越敏感,直至失去共同話題。

    但是在這一刻,兩人似乎都覺得自己錯了。

    生活裏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沒什麽是不可能的,最起碼,他們倆的老婆都是這世上少有的赤子之心,兩個姑娘如此為對方著想,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這份感情,已經直接牽扯到了下一代。

    兩個男人站在病房裏呆了一會兒就都出去了,把空間留給了兩位姑娘。

    他們隻需對視一眼,心裏便大約已明白對方的想法,這是同屬於男人間的默契——就算天塌下來,自己頂著,也不想讓自己心愛的人感受到一絲異樣,不願她們見到這個世界的種種不美。

    劉誌康走到走廊裏點了一隻煙,他遞給嚴易一隻,嚴易伸手接過,低頭猛吸,吐出了長長一口白煙。

    此時,他不再是廣元的董事長,劉誌康也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工程部小經理,兩個人都是芸芸眾生中最為普通的一員。

    說到底,大家都隻想好好過好這一生罷了。

    如果這件事還不能證明兩個女孩子友誼的深厚,那恐怕世上再難有友誼這個說法了。

    我聽說……左榮軒被關押了?”

    劉誌康後來特意去查了律法,斷指屬於十級傷殘,隻能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同行的張童如果真的算起來,連輕微受傷都談不上,充其量隻是驚嚇。

    法律隻能保證絕大多數人的公平,卻很難做到真正的公正。

    真TM畜生!”

    劉誌康咬著牙,他雖然極其不甘心,但作為一個普通小市民,在這樣的事情上卻無能為力。

    嚴易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他望病房裏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他活不過今年。”

    這很輕的聲音裏有一絲難以掩藏的狠決。

    劉誌康聞言一愣,繼而猛抽了一大口煙,“連孕婦和手無寸鐵女孩都不放過的人,死有餘辜!”

    等到晚上的時候,食園上下基本都知道這件事了。

    袁子晉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聞言哭得比張媽還傷心。

    他是看著連盼上車的,自認為責任深重。出租車在食園門口其實停了有幾分鍾,但袁子晉卻沒發現異常,一想起這個,他就後悔不已。

    兩個二十出頭,嬌滴滴的小姑娘,竟然遭遇這樣的不測,袁子晉來醫院的時候,腦袋一直垂著的,都不敢抬頭看人。眼睛也是紅紅的,想來是哭過了。

    連盼看得好笑,“袁叔,這不關你的事,福禍難料,你不必自責。”

    張媽紅著眼,握著連盼的手唏噓不已,“好好的,怎麽就發生這樣的事了呢?”

    不過斷指已經接上了,最惡劣的情況他們也沒看到,大家的情緒總算也不再像之前滿屋子哭喪似的了。

    嚴易還坐在床邊,連盼往外瞟了一眼,有個人影瑟瑟縮縮的,躲在門外。

    進來吧。”

    她看了一眼門角。

    楊小葵小心翼翼扯著自己的衣角進了病房,“連小姐……”

    她臉上還帶著口罩,不過腦袋上的紗布已經拆了,看來之前磕傷的傷口已經恢複。

    楊小葵聲音小,說話就跟蚊子哼似的,嚴易一聽見就煩,頓時皺眉走到了一旁,不欲參加食園的討論。

    張媽。”

    連盼開口喊了一聲,張媽連忙點頭,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了一個透明的文件夾。

    文件夾裏裝著一份文件,上麵還蓋了章。

    張媽替連盼取了出來,遞給了楊小葵。

    這是你的離職證明,已經加蓋了公章。一年試用期未到,我提前解雇你,算食園違約了。”

    違約金三千。

    文件夾裏隱約可以看見一遝紅色的鈔票。

    楊小葵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雖然連盼之前也不是沒暗示過她這件事,但或許是連盼從前對她一直頗為縱容,處處替她著想,甚至都沒說過她什麽重話。

    楊小葵心裏一直都抱著一絲僥幸,認為連盼並不會真做什麽。

    何況她也沒犯什麽大錯,連盼一時上哪兒再去找她這樣天賦異稟的廚師去?

    現在連盼的手出了這樣的事,難道不該指著她來撐起食園的門麵來嗎?

    楊小葵錯愕的神色落在連盼眼底,她眸中神色更為複雜。

    這就是她收的好徒弟。

    連小姐……”

    連盼用目光指了指文件夾,“你自己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她語氣依舊溫和,仿佛就在問她今天是否吃過飯一樣。

    然而溫和的語氣,帶出的確實一個不容置疑的決定。

    很多事情,不是發脾氣就能解決的,她也不想多發脾氣。

    我……”楊小葵泫然欲泣,“我沒地方去……”

    白悅欣答應幫她找醫生的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希望她留在食園,沒想到連盼現在人都已經這樣了,還惦記著這件事。

    楊小葵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還是當著這麽人的麵。

    那就不是我關心的範疇了,不過……”連盼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銳利,顯然是看穿了她的謊言,“以你現在的手藝,不會缺去處的,別給我丟臉。”

    她做人說話一貫如此,給人留三分情麵,不會將醜話說到底。聽得懂的人自然聽得懂,聽不懂的人,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楊小葵還想再辯解點什麽,護士來尋訪,看見屋子裏烏壓壓一大片人,頓時不悅道,“病人要靜養,靜養是什麽意思,要我查字典告訴你們嗎?一群人擠在這兒,病人都喘不過氣了,還怎麽恢複?”

    張媽連忙扯著袁子晉和楊小葵還有食園一大幫子人都出去了。

    隻留下嚴易一個人陪在病房裏。

    從昨天到現在,兩個人都是粒米未進。

    連盼一直在掛營養液,她是前一天手術的,今天才被允許進食。

    不過隻能吃冷的流食。

    即使是超VIP病房,醫院的食物,也實在是難以下咽。

    人都走了,連盼也不必多做偽裝,想起自己的手指,她根本也吃不下。

    晚上老太太又來探望,一問才知道兩人從事發到現在,居然都沒有吃飯。

    糊塗!真是糊塗!”

    老太太氣的拿著拐杖就要去打嚴易,連盼驚得連忙去攔——她的手臂是被固定在床架上的,這麽一扯,病床微微晃動,嚴易嚇得不輕,連忙起身按住她,“你別動!”

    奶奶打不疼我的。”

    他低聲解釋了一句,嚴老太太在一旁,氣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一個個的,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是想氣死我嗎?!”

    嚴青站在一旁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吃飯能恢複嗎?!都要吃飯!”

    病房裏放著一個保溫桶,上麵印著食園的標識,老太太掃了一眼,“誰拿來的?”

    張媽前麵帶過來的。”嚴青聞言,立刻上前揭開了桶蓋,一股山藥粥的清香從桶中傳來。

    這不是……?”

    嚴青一聞到香氣,頓時有些詫異。

    她是知道連盼在食園找了個幫手的,卻沒想到這人功夫這麽厲害,一碗山藥粥,簡直學得惟妙惟肖。

    老太太臉色極其嚴肅,“盛出來,一人一碗。”

    嚴青愣了楞,“哦”了一聲,依言倒出了兩碗。

    連盼這會兒隻能吃冷食,明天才能吃熱食,所以這第一碗,嚴青先遞給了自己的侄子嚴易,連盼那碗則是先放在旁邊涼著。

    嚴易在老太太有如尖刀一樣的目光下接過了碗,卻沒有吃,他就這麽僵硬地把碗端在手上。

    我會看著你們吃了再走的。”老太太語氣不容反駁。

    一碗粥從熱端到了涼,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鍾,老太太果然就一直盯著兩人。

    嚴易用勺子舀了一點粥,喂給連盼。

    一想到這碗粥是楊小葵做的,連盼的嘴根本就張不開。

    然而老太太說的根本就沒錯,至少老人家根本不在乎這粥是誰的手藝,隻在乎他們兩個有沒有好好吃飯。

    在監督的目光下,連盼艱難地吃了半碗粥,剩下半碗被嚴易喝掉了。

    老太太今年快八十歲了,按老話來說,早已是熟透的瓜,不敢輕易再奔波,否則保不準什麽時候就從藤上掉下來了。

    奶奶,您別擔心,我會好好吃飯的。”

    看見老太太眼圈微紅,連盼隻得出言安慰。

    隨即又補充道,“阿易也是。”

    她完好的那隻手扯住了嚴易的胳膊,嚴易隨即沉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做出了承諾。

    我爺爺……”

    爺爺這幾天沒來,顯然還不知道消息,老太太聞言點頭,“你放心,親家那邊,短時間不會收到消息的。”

    連盼這才稍微鬆了口氣,“那就好。”

    老太太一走,嚴易立刻出言道,“明天我叫周嫂過來替你熬粥。”

    雖然這粥他吃進去了,但連盼的介懷,嚴易比誰都清楚。

    連盼手指受傷,楊小葵現在手藝同她越像,對連盼來說,刺激就越大。

    醫生白天拿烤燈來替連盼照手指的時候,說連盼恢複地很好,但也沒有明說大概能恢複到什麽程度。

    像連盼這種純粹靠一雙手來掌握食材、調料細微毫厘差別的人,她比誰都害怕未知的未來。

    嚴易甚至已經在心底做了決定,準備用點手段直接把楊小葵給弄出J市,讓她再也不要出現在連盼麵前——但連盼聞言,卻隻是疲倦地搖了搖頭,“明天再說吧。”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楊小葵又殷勤地提著一個新的保溫桶過來了。

    她自己過來了不說,還把她父母和弟弟都帶過來了。

    楊小葵的母親提著兩隻雞,楊小葵爸爸則提著一隻鴨,把病房裏搞得雞飛狗跳。

    連小姐,聽小葵說你生病了,鄉下人沒什麽好東西,送你兩隻雞補補身體。”

    楊小葵母親神色諂媚,他父親也是在旁邊一臉討好的樣子,補充道,“這是正宗的土雞,吃了對身體好的。”

    楊小斌沒說話,就一直沉默地站在病房角落裏。

    顯然,這一家人還不知道連盼在昨天就把楊小葵給開除了。

    幾人眼中的貪婪是這樣明顯,連盼看著簡直都想笑。

    難道真以為她手指受傷,她辛辛苦苦開起來的園子,就要拱手讓人了嗎?

    楊小葵和她之間,還差了十萬八千裏!

    叔叔阿姨,謝謝你們的好意,不過我現在暫時還隻能吃些清淡的,吃不了這些。”

    嚴易抬頭看了一眼病房外的兩個保鏢,兩人上前,直接把楊曉的父母“請”了出去。

    兩人不但沒覺得尷尬,還百般感激地祝福連盼,說有空下次再來探望她。

    楊小葵提著保溫桶,又來到了病房裏。

    張媽在一旁也有點尷尬。

    昨天連盼已經把楊小葵給解雇了,但是楊小葵說自己暫時沒地方去,大家總不能立刻就把她趕出食園,因此楊小葵便還是暫居在食園裏。

    雖然這樣很厚臉皮,但是她一大清早就起來了,又是生火又是熬粥的,忙活了一上午,說是要拿過來給連盼吃,張媽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好把她也帶了過來。

    何況要真論手藝,外頭的人,說真的,也比不上楊小葵做的。

    連小姐,你別誤會……我知道我現在已經不是食園的人了,我也知道我之前做錯了事,你們對我都有看法,我沒別的意思,大家都在幫忙,我也隻是想盡我一點力,讓連小姐吃得好一點……我找到房子後,立刻就會搬出食園的……”

    楊小葵小心翼翼將保溫桶放到了連盼的病床旁。

    連盼盯著她的眼,楊小葵目光躲閃,垂下了眼眸。

    連盼心中有些了然。

    不過她隻以為楊小葵是貪圖自己的食園,倒沒想到別的。

    聞言,連盼微微笑了笑,“也好,反正你欠了我十萬塊,我們就按食園的市場價來算吧,不會叫你白做的。”

    她在白做這兩個字上微微頓了頓,加重了語氣。

    張媽為人精明,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一眼楊小葵。

    這個丫頭……難道是看連盼臥病在床,開始打食園的主意了嗎?

    連盼語言中的諷刺這樣明顯,楊小葵臉色發白,咬了咬嘴唇,最後才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嚴易聞言眉頭輕皺,他顯然不太讚同連盼的決定。

    不過兩個人相處到現在,嚴易也早已摸清楚連盼的性格,她不喜歡別人對他橫加幹預。

    他一直遵守著之前對連盼的承諾,並不對連盼食園的事過多指點。

    但是楊小葵這件事,他實在是不太理解連盼。

    先別說楊小葵這個人到底居心何在,就算楊小葵真是個好的,看見一個手藝和自己七八成像的人,每天送來各種食物,連盼的心底恐怕也並不會舒服。

    你還留她做什麽?”

    食園的人走後,嚴易皺眉問她。

    這個她,當然指的就是楊小葵了。

    連盼坐在病床上,也沒看他,眼神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麽,聲音聽上去略有些涼意,“留她伺候我,不好嗎?她欠我的錢。”

    說到底,她不在乎自己吃什麽,隻是想讓嚴易多吃一點罷了。

    這個世界上,至少目前為止,跟她手藝最像的人,也隻有楊小葵了。

    但是如果楊小葵想肖想更多,那絕對是沒門!

    或許是手指被斬,連盼想起自己之前苦苦哀求左榮軒的樣子,臉上是少見的冷淡神色。

    她很幸運,從小到大,一直都有人保護她。

    從前在城隍廟附近乞討,因為她年紀小,大家隻會派給她最輕的活兒,後來去了宮裏,師傅更是將她保護地滴水不漏,從未讓她接觸過任何肮髒事。

    到現代,連大爺窮得一件衣服補了又補,也還是把她當個寶一樣地養的肥肥胖胖,嚴易也是——差不多都快把她當女兒寵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丟了。

    她見過很多糟糕的事情,卻一直對這個世界充滿愛意,正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

    可是……直至此刻,連盼突然才意識到,這些人,隻是上天賜給她的寶。而原本真實的世界,壓根就不是這樣的。

    是有人好到極致,但也有人惡到極致,這些東西,都是沒什麽道理可講的。

    惡人不會因為她哀求就對她網開一麵。

    或許就是因為她看上去很軟和,所以總是有些人就特別沒顏色,總是要跑上前來作死。

    她長了一張娃娃臉,平常看起來就是人畜無害的樣子,此刻就算說這樣的話,聽上去也是無辜而可憐,並不會讓人覺得惡毒。

    嚴易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毫無原則地點頭稱是,“對,該她伺候你。”

    她現在哪怕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立刻照做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