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扔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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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完之後,張媽立刻把她兩腳的小紅繩解了下來,丟進了火盆裏,嘴裏念叨道,“燒了燒了,黴運都燒走,好運連連來。”
紅繩落進火盆裏,轉眼就燒成了灰燼,張媽見到,臉上總算露出了笑容,將火盆用腳踢到了一旁,囑咐連盼,“快進去。”
中午時分,飯菜都已經做好了,擺在廳裏,全部都用大碗倒扣著,揭開都還是溫的。
湯是滾燙的,顯然才剛剛煮好。
張媽衝連盼笑了笑,“都是小葵做的,她早上四點就起來熬這個湯了,說是對你傷口恢複有幫助。”
以形補形,醫院後麵不再對飲食有要求後,楊小葵幾乎每日都會燉豬腳湯來給連盼吃,今天也不例外。
大約是因為知道她今天要出院,所以飯桌上的食物異常豐盛。
都是楊小葵的拿手好菜。
嚴易坐在那兒卻沒拿筷子。
我不餓。”他坐在旁邊,態度很明顯,他不吃。
一小桌人在這兒,張媽和袁子晉都有些尷尬。
楊小葵被連盼辭退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的確是她犯錯在先,這沒什麽可說的。
不過後麵連盼出事後,楊小葵卻一直盡心盡力,每日熬湯做飯,按道理說,她已經不再是食園的人,再呆在園子裏是十分不合適的,但她這幅“隻想報答,不求回報”的姿態,又實在令人討厭不起來。
至少在連盼不在食園的這段時間,張媽和袁子晉對楊小葵的態度已經緩和了許多,不像之前那樣抵觸了。
張媽雖然之前也懷疑過楊小葵心懷不軌,但這一個多月來,楊小葵實在是老實地不能再老實,沒有任何異樣表現,連張媽也挑不出錯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楊小葵雖然沒笑,但她整日一副為連盼當牛做馬報答其恩情的姿態,多少也有些讓人動容,反而讓大家都不好說什麽。
因為知道嚴易不喜她,楊小葵是提前做好了飯菜讓張媽端到飯廳裏來的,包括連盼回食園,她都躲開了,人影都沒出現,也算是知情知趣。
飯廳裏的小桌上就圍了四個人。
連盼、嚴易,還有張媽跟袁子晉,兩個保安都盡職盡責守在食園門口,嚴易新配備的四個保鏢則站在飯廳外麵,分別守在飯廳的兩個入口處。
嚴易此言一出,張媽和袁子晉手裏的筷子頓時也楞在了半空,不知是要夾還是不要夾才好。
我想吃蝦。”
飯桌上短暫的靜謐卻很快被連盼打破,她用下巴點了點桌上晶瑩剔透卷成球狀的白灼蝦。
張媽見狀,正準備夾給她,嚴易已經先她一步,拿起了筷子,將蝦到一旁的小碟裏。
去頭掐尾,剝開蝦殼,沾上醬汁,這一係列的動作,他做得熟練無比——幾乎是幾秒之內,一個剝好的蝦仁就落到了連盼碗裏。
連盼用左手拿著小勺舀住了蝦仁,不太熟練地往嘴裏送。
她右手上的紗布和縫線都已經拆了,白皙的三根尾指上都圍了一圈紅印,好像帶的指環。
縫針的醫生是全國做再接手術的頂級專家,技術很好,疤痕非常細,而且也沒有什麽增生組織,如果打上粉底,恐怕外人都看不出來這雙手曾經做過手術。
但它到底還是比不上從前了,不然何至於要用左手吃飯?
張媽看的心裏一酸,迅速低頭扒飯,不忍再看。
其實嚴易是很想直接給連盼喂飯的,但連盼堅持要自己來,旁邊又有兩個長輩在,他也不好強硬攔她,隻得沉默地坐著替她剝蝦仁。
嚴易不吃,張媽和袁子晉見連盼這幅樣子,自然也吃不太下,隻有事件的主人公自己是個例外。
連盼看上去胃口似乎好的很,半點也沒受手傷影響,一口一個蝦仁,簡直都不帶停的。
豬腳湯。”
她又報了菜名,嚴易立刻替她盛了一碗湯。
或許是用勺舀湯不甚方便,連盼直接用左手端起了碗,咕隆咕隆,一口氣就將湯喝幹了。
湯喝完後,白瓷小碗裏剩了一塊燉得軟爛軟爛的豬腳,上頭肥厚的蛋白皮層在微微顫動。
連盼用勺子扒了扒這塊肉,卻沒能成功將豬腳舀進勺子裏。勺子又小又滑,豬腳卻是一大塊,不太好操作。
嚴易在一旁看得心裏微微一痛,正要替她去夾,卻見連盼迅速拿了一根筷子,一筷子直接戳進了豬腳的中央,她表情滿足,回頭一看,見嚴易正盯著她,眼底是顯而易見的心疼。
別呀,這樣吃蠻好的!”
連盼叉著一塊肥厚的豬腳,跟吃糖人似的,用筷子叉著圍圈咬,又招呼張媽跟袁子晉兩人,“都吃,都吃,要吃飽。”
張媽跟袁子晉兩人望著她的動作,都隻是低頭哎了一聲,說是在扒飯,其實也沒吃多少,隻是在她麵前做了個樣子。
嚴易坐著沒動,他根本就吃不下。
你也要吃。”
連盼卻用勺子舀了一個剝好的蝦仁,直接一勺塞進了他嘴裏。
他被塞得措手不及,隻得吃了,但除了這幾個,後麵都沒吃。
一頓飯在這種靜謐的氣氛之下,吃得很快,大家都沒怎麽說話,連盼喝了幾大碗湯,直接喝飽了。
我先去睡一會兒。”連盼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示意自己酒足飯飽了。
張媽留下來收拾碗筷,嚴易則帶著連盼回了南風院。
晚夏之時,院子裏南風陣陣,徐徐吹入碧紗帳中,柔和又舒服,房間裏很陰涼,正適合小憩。
扯下帳子後,連盼躺在床上和衣而臥,不一會兒呼吸就漸漸均勻起來,臉蛋都睡得粉撲撲的。
旁人都替她擔心地要死,她自己倒是沒心沒肺的,嚴易盯著她的睡顏,頗有些無奈。
水榭旁吹來的南風極為柔和,嚴易坐在椅子上刷了一會兒郵件,不知不覺也有些困意襲人,他合上電腦,幹脆也躺在連盼身旁,同她一起午睡。
這一個多月近兩月以來,他神經一直緊繃,時刻擔心連盼的傷勢,如今連盼傷勢緩和出院,嚴易心裏這塊石頭才總算是落了地。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連盼這直接是連骨頭都給斷了,休養周期當然是被無限延長,未來一兩年內恐怕都要一直做康健。
不過沒關係,他有的是時間。
連盼住院那段時間,嚴易一直都是睡沙發,腿從來也沒伸直過,沙發墊子軟,對骨骼也不好,總之,他睡得其實很不舒服。
長時間睡沙發,再切換到床上,他頓時覺得渾身舒展,再加上連盼輕微的呼吸聲在旁邊,嚴易一下子就沉入了夢鄉。
等醒過來的時候,床鋪已經空了,連盼不知去了哪。
因為沒了客人,食園的大廚房頓時空了許多,不像以前那樣,總是堆滿食材。晚夏的蟬貼在樹皮上,發出陣陣聒噪的吵鬧聲。
連盼坐在廚房裏的大案桌旁,盯著案桌上的一塊大圓木砧板和菜刀發呆。
良久,她似乎終於下了一個決定,站起身來,拿起了砧板旁的菜刀。
說是拿,其實還是和普通人拿刀的姿勢大有不同,她右手隻有拇指和食指在用力,後麵的三個指頭幾乎都隻是一個擺設,因為根本費不上力。
砧板上放著兩個土豆,刀很鋒利,但把這兩個土豆對半切這樣簡單的動作,對連盼來說,卻都異常困難。
指頭剛接上沒多久,一是不靈活,二是使不上力,如果強行要抓,傷口立刻就會感覺刺痛。
勉強將土豆切成了兩半後,連盼換了一把較小的刀,用兩個指頭加三個大傷初愈的手指,抓著這把小刀切土豆。
很難切薄,或者說……連切整齊都很難做到。
連盼正在努力和這把小刀做鬥爭間,廚房門突然開了,楊小葵手裏捧著一個棕黃的南瓜站在門口。
她似乎沒料到連盼還會回到廚房來,臉上的表情很驚訝,好一會兒才勉強恢複了正常表情,衝連盼道,“連小姐,你來啦!”
案桌上放著兩個土豆,切了一半,土豆切得厚的厚,薄的薄的,看上去比一個新手都不如。
楊小葵目光掃過,心中有些了然,連忙放下了南瓜過來,似乎準備幫忙,“連小姐要吃土豆嗎?我來替你切……”
不用了。”
她一靠近,連盼就直接砰的一聲把刀給拍在了砧板上。
聲音不大,但拒絕的意思十分明顯。
楊小葵隻得訕訕地收回了手,抱著南瓜去水管下衝洗,臉上表情倒是半點也不見生氣,還笑了笑,“行,連小姐你繼續切,如果需要幫忙就叫我……”
南瓜皮硬,其實不大好削,楊小葵洗好南瓜後,便站在水池邊開始削南瓜皮,一邊削,目光卻一邊往連盼這邊瞟。
但是她一進來,連盼就已經把刀放下了。
沒看見連盼笨拙的樣子,楊小葵心裏覺得有些可惜,隨之又有些得意。
長得好看有什麽用?現在連個土豆絲都切不好,以後食園還不是要靠她?
現在倒是會耍脾氣,以後有的求她!
一旁的水池裏用不鏽鋼盆泡著幾叢菠菜,綠油油的,上午的菜沒見菠菜,此刻楊小葵又抱了南瓜進來,廚房裏還有個砂鍋在燉,連盼頓時明白了她的意圖。
你要做金碧糕?”
金碧糕也曾是連盼拿手的糕點之一。
金碧糕,顧名思義,菜裏有金色和綠色這兩個顏色,取的是南瓜打泥和菠菜打泥,再堆在米粉泥上,堆成一個小小的山頭形,寓意金碧輝煌。
南瓜金黃,是為金,菠菜顏色碧綠,是為碧,山頭底下是五穀磨成的粉泥,寓意五穀豐登,是道十分吉祥的宮廷菜。
要說這道菜好吃到哪裏去,倒也不至於,因為菠菜和南瓜都屬於清淡之物,五穀粉更是沒什麽滋味,因此一般情況下,這道菜都是個擺設,主要是為了報菜名的時候好聽。
宮中過年,每年這樣的菜多半都會被賜回禦膳房,賞給宮人們吃。菜送到各宮之中,再賜回,金碧糕早已冷了,吃起來滋味更加寡淡。
但是禦賜之物,菜品是必須要吃完的,不可浪費。所以每次這個金碧糕賜回的時候,連盼都會用高湯再澆上一回,稍微燜一燜再吃,味道很好。
沒料到的是,這種吃法竟然被皇後娘娘知道了,所以後麵禦膳房裏再做金碧糕都會用高湯燜過,再用高湯墊底再呈給貴人吃。
這無疑給金碧糕又增加了難度。
做糕不算複雜,但是熬高湯卻要很久,旁邊的爐子上砂鍋已經汩汩燒了半天了,估計熬的就是蒸糕要用的高湯。
怎麽想起做這個來了?”
這個糕,中午都沒放到桌上給大家吃,估計是高湯還沒熬好。
楊小葵此刻早已將南瓜切好,正在拍泥,聞言道,“嚴先生愛吃這個,我聽張媽說,中午他都沒吃飯……”
楊小葵久在食園,尤其是這段時間,連盼一直住院,大廚房完全任她使用,楊小葵在這兒感覺異常放鬆,反倒是連盼,多時不歸,竟成了客人一般,廚房裏許多東西原先的擺位都已變了。
楊小葵一心拍泥,看見連盼手上功夫已大不如從前,心裏自然對她也沒有多大尊重,幾乎是下意識就說出了心聲,等到她意識到言語不妥時,連盼神色早已變化。
楊小葵一回頭,就對上了連盼異常冷淡的眸光。
她眼神慌亂,不敢與連盼對視,片刻之後卻又抬起頭來,理直氣壯道,“我隻是想為連小姐分憂……”
連盼聞言,臉上早已是滿臉寒光。
若是此刻她還不明白楊小葵的小心思,那她可真是個大傻子!
千算萬算,連盼真是沒料到楊小葵打的居然是這種心思!
她居然在惦記嚴易!
難怪之前嚴易踹了她一腳,連胸骨都踹青了,也沒見一貫記仇的楊小葵有任何說法;難怪連離職報告都給了,也趕不走她,原來她竟還是個癡情種!
不勞你惦記,既然我已經出院了,就不麻煩你再做這些端茶倒水的事了。”
連盼從兜裏掏出手機,片刻之後,四個保鏢立刻出現在了廚房門口。
楊小姐欠我的十萬塊錢,就算做這段時間的飯錢,現在外頭高級護工也不好找,這個錢不算虧待你,食園廟小,請你令謀高就吧!”
楊小葵聞言,臉上頓時一驚,連南瓜泥也顧不上拍了,頓時跑到了連盼跟前,一張臉幾乎都快要湊到連盼身上了,一旁的保鏢立刻上前,十分不客氣地將拉開。
兩個一米八多的壯漢拉著楊小葵,跟拎小雞仔似的,楊小葵離連盼大概十厘米左右便不得前進,和連盼連發怒都溫和有禮的態度不同,保鏢們可根本就不講以理服人這一套。
保鏢動作粗魯,楊小葵又在掙紮,幾番動作之下,她臉上帶著的口罩很快就被扯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連盼的錯覺,雖然楊小葵左臉上胎記依然在,但胎記的顏色好像變淺了一點。似乎由青黑色變成了青灰色。
口罩一掉,楊小葵立刻張牙舞爪起來,整個人也有些瘋狂,拚命彎腰想去撿地上的口罩,連盼見狀,往後退了一步。
她腳尖輕輕往前一伸,動作很輕,腳尖稍微晃動,便將楊小葵的口罩踢到了一旁。
楊小葵手指拚命往前伸著,眼看就要觸到口罩了,沒料到連盼卻故意將口罩給踢開了。
口罩就是楊小葵的命脈,她雖然醜,卻極其在意容貌,平常口罩根本不離身,連睡覺也會帶著。
連盼此舉,無聲無息,直接就踩中了楊小葵的死穴。
把她扔到園子外麵去。”
連盼淡淡開口吩咐保鏢。
撿不到口罩,楊小葵眼睛都紅了,整個人像個瘋子一樣,對著連盼大吼,“連盼,你別以為你仗著嚴先生的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你現在手也廢了,你要是趕我走,食園你就永遠也別想再開起來了!”
或許是兩者力量太過懸殊,連盼淡淡坐在案桌旁,風淡雲輕的態度,極大地刺激了楊小葵,楊小葵整個人幾乎有些癲狂起來了,忍不住破口大罵。
連盼,你真TM虛偽,你還以為你是從前那個大廚嗎?你現在就是個廢人!廢人!廢人!嚴先生是不會喜歡你這個廢人的!”
連盼樣樣都比她強,楊小葵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麽可以罵人的詞語,最後隻得落在了連盼的手上上,連個土豆都切不好,那她就是個廢人!
令人意外的是,她這樣破口大罵,連盼神色卻始終沒有變化,聞言隻是看了一眼保鏢道,“我改主意了,不要把她扔到門口,免得髒了我的地方,把車子開遠一點,扔得越遠越好。”
保鏢聞言,點頭稱是,扯著楊小葵迅速就消失在了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