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須彌六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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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寧心一驚,轉而一喜,默默念叨著,師父這人,還真是有通天徹地之能嗬。

    她想著,回去一定要仔細盤問他一番。

    他這個人,還真是,渾身上下,都是戲。

    也不知,他如今在哪裏,忙些什麽。

    長略成婚那晚之後,玉采便不像以往那般,欺瞞於她。至少在安寧心裏,是這樣覺得的。

    她隨他回了司幽門,發現他仍是行蹤不定。

    他回來時,總是一身的疲憊。

    單就這一點,他再不在她麵前掩飾。

    也就是這一點,讓安寧覺得心裏暖暖的。因為他,不再在她麵前強裝,不再將她當做外人。

    他將自己軟弱的一麵,徹徹底底地暴露在她麵前。她隻覺得,他們的距離,並不十分遙遠。

    安寧說:“湘君上神,給我講講你們六靈的事唄。”

    鳳離捂著嘴,尖聲尖氣道:“奴家也想聽。”

    廣州站在鳳離身側,默默看著他,老實敦厚,一言不發。

    事實上,啞巴確實隻能一言不發。

    湘君很配合。想來他也是無聊得快瘋掉了,借找個人說說話。

    他說:“那我便按照位分來,大致與你們說說吧。”

    “上神也有位分?”安寧好奇道。

    “沒有尊卑,哪兒來的秩序?”湘君這句話答得,頗有些盤古的口氣,一本正經,剛正不阿。

    他說得對,這世間的一切平等,都建立於尊卑之上。

    他說,排在最前麵的,是光靈羲和。

    羲和靈力最強,他掌管世間的日升月落,星辰變幻。

    但他常常不務正業。羲和做得最認真,也是最走心的一件事,便是每日變著法子,千方百計地追求女岐。

    說起不務正業,女岐也好不到哪去。

    木靈女岐,在六靈年紀最小,位分卻僅次於羲和。女岐掌管萬物生長,草木枯榮。

    女岐十分頑劣,時常變作小童,遊戲人間。她也因此,常常忘記自己的本職,以致於誤了農時。經年累月,大禍小災,惹了不少。

    然而,就是這麽個玩忽職守的女岐,盤古卻極為偏愛,隻因她,聰穎活絡。

    “就連盤古上神,也不能一視同仁?”安寧驚呼。

    “誰又能將一碗水端平呢?”湘君淡然答道,見怪不怪。

    他接著說,排在第位的,是風靈東君。

    東君是個工作狂,他不僅幹著自己那份工作,統管世間風雲變幻,還將羲和、女歧和湘君不幹的事,統統全包了。

    他這個人,無聊又無趣,除了工作,什麽都不知道。

    東君之後,便是水靈湘君本人,關於自己,他沒有多說。

    再之後,就是土靈太一。

    世間的土地山石,都在他的統轄範疇。

    太一看起來老實巴交,實際上最八卦。

    湘君說,太一的八卦精神,簡直深入骨髓,沒得救了。他竟然樂此不疲地編寫著什麽九州仙神榜,裏麵盡是些人間的奇人奇事,分門別類,應有盡有。

    更荒誕的是,太一竟然還安排須彌山腳的眾多小仙,幫他在人間分發那些個千奇百怪的榜單。

    安寧恍然大悟。

    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找太一聊聊,為何不將自己排進美人榜。

    她很想問一句,太一眼瞎嗎?

    湘軍自顧自說著。

    他們六靈當,最正經,最正常,最靠譜的,當屬排在最末的,暗靈常儀。

    常儀司世間審判之事,所以,整個鬼界,都歸她管。

    她跟東君差不多,隻知道工作,無聊又無趣。但是她隻幹自己那一份,奉公職守,不通情理,遠遠不如東君好說話。想找她代個班什麽的,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常儀整日冷冰冰的,人緣不好,也最不受盤古待見。

    安寧聽著目瞪口呆。

    在她的心目,想象裏,常儀才算得上是個標準的上神,奉公執法,秉公職守,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湘君卻說:“常儀做的這些事,找些度量工具便能完成。世間之事,豈是一句公平公正,便能說得清的。”

    他總是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有主見的人,往往比常人更容易偏執。

    在安寧的慫恿下,湘君終於開始講自己的故事。

    事情發生在幾百年前。

    那時的俱蘆,還是九州第一強國;那時的俱蘆,還自有一片江湖。

    湘君與那女子,在俱蘆的江湖相識。

    準確地說,他是無意間,溜達到了俱蘆,在一個叫百裏門的江湖世家裏,遇見了一個,叫百裏星望的少女。

    湘君喜愛星望,星望心,卻隻有無繼塘的大弟子,林懷穀。

    一般這種死去活來的愛恨情仇,都由一段糾結的角戀開始。

    水靈湘君,也未能免俗。

    不過他的段不俗。

    他靈咒一念,輕而易舉,便抹去星望腦,所有關於林懷穀的的記憶。然後,他化作少年劍客模樣,拜入百裏門,與星望成了師姐弟。

    星望與湘君朝夕相處,漸生情愫。

    二人成親之際,林懷穀卻半路殺出。那時的星望,已經根本記不得懷穀。

    百裏門本來就與無繼塘有嫌隙,百裏老爺子見狀,命人將這砸場子的林懷穀暴打一頓,掃地出門。

    然而,不知林懷穀施了什麽妖法。

    成親當晚,星望與懷穀攜出逃,俗稱私奔,留下穿著喜服的湘君,獨自一人,獨守一夜。

    湘君不甘心,裝成林懷穀的模樣,聯通無繼塘,將百裏門滿門滅掉。

    隨後,他又扮作受害者,千裏疾馳,冒死給星望送信。星望見到他時,他已氣息奄奄,昏死過去。

    星望趕回,百裏老爺子留著一口氣,告訴女兒,縱是無力報仇,也斷不可再與林懷穀來往。

    星望含淚起誓,勤學苦練,為滿門報仇,百裏老爺子終於瞑目。

    後來,江湖千夫所指,痛斥百裏星望。因為百裏老爺子屍骨未寒,她竟穿上喜服,與湘君成了親。

    再後來,星望建苦集教,教有湘君扶持,發展極快。苦集教因此,一時崛起,江湖地位顯赫。

    那些自稱正義之師的江湖君子,見苦集教勢頭太盛,人人自危,便找了個由頭,揪著星望的過去不放,將苦集教歸為邪教,將她稱為女魔頭。

    於是,苦集教終於眾望所歸,一路披荊斬棘,連滅江湖各大名門正派。

    林懷穀以正道盟主身份,隻身前往苦集教和談。

    星望見了仇人,佯裝餘情未了,假借親熱之名,將匕首插入林懷穀的胸膛。

    林懷穀沒有躲,他說自己來,隻是為了告訴星望,自己查出了當年將百裏門滅門的真凶。

    他說,真凶確實是無繼塘,但還有一人,星望絕對想不到。

    垂死之際,他摟住星望,告訴她,那個扮作他的凶,正是星望的夫君。

    星望不信,林懷穀說:“我對你,問心無愧,以死為證。”

    他說的對。

    他身為武林盟主,地位尊貴,完全沒必要隻身犯險。

    他來苦集教,原本不是為了談和,他隻是想告訴星望,自己清清白白。

    若要挑撥星望與湘君,他斷然不會,以死為證。

    湘君看著星望,還有倒在血潑的林懷穀,無言以對。

    星望將匕首拔出,對準湘君刺去。

    湘君一動未動,匕首在臨近他胸膛一寸之處,卻生生變了方向。

    星望握著匕首,胸口殷紅,倒在湘君懷裏。

    她說:“我恨你,卻更恨自己……這十五年,原來我恨錯了人……”

    湘君滿目淚流,抱著星望,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聽到星望斷斷續續說道:“也……愛錯了人……”

    這是她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原來這些年,她恨錯了人,也愛錯了人。

    她不該恨林懷穀,卻無法恨湘君,所以,最後那一刀,她終於刺向了自己。

    直到星望斷了氣,湘君才反應過來,她說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她終於,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自己。

    他匆忙趕到鬼界,隔著奈何橋,大聲喊星望的名字。星望轉頭看著他,決絕地,將那碗湯喝下,轉身離去。

    後麵的事,就是鳳離告訴安寧的那個樣子。

    聽到這裏,鳳離已經泣不成聲,他邊哭邊說:“這個林懷穀,也太可憐了吧,老婆被你搶了,還白白為你背了一輩子黑鍋,最後連小命也搭進去了……”

    “死人妖,少說兩句。”安寧聞言,連忙打斷他。

    “人家都是實話實說。”

    “誰願意聽你的實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都不約而同地,不再理會講故事的湘君。

    湘君兩眼空洞,喃喃說道:“她若是原諒我了,為何還會喝下那晚孟婆湯……”

    “你傻呀,她不喝湯,就得跳進途河,”鳳離捂著嘴,尖聲尖氣地歎道,“那就是變成孤魂野鬼,不得超生,在河裏受盡煉獄之苦,直到魂飛魄散。”

    廣州本在一旁整理麻將,聽鳳離這麽一說,上一頓,側頭看著他,一言不發。

    安寧呢,話是聽進去了,卻沒有仔細掂量,什麽叫受盡煉獄之苦,什麽叫直到魂飛魄散。

    “我是須彌上神,眾生的生死,不過我一句話的事。”

    可能在湘君眼裏,隻要星望主觀上不喝那碗湯,不願忘卻前塵舊事,她要起死回生,那不過就是湘君去閻羅那兒打個招呼,分分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