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首富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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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說:“我明明看見了他,他走向我,對我笑,他還抱著我,與我說,'安寧,我來了'……他的聲音,直到現在還那樣清晰,好像就在耳邊……”

    直到後來,她在白氏遇見了景虔,才隱約覺得,那個人,可能真的不在了。

    作為常年累月留下的一個習慣,她吃飯仍需長生提醒。

    他見她遲遲不動筷子,不緊不慢地說道:“玉采已經死了。”

    她聞言一愣,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前幾天聽你提起過。”

    “安寧?”他皺眉喚她,欲言又止。

    “嗯?”她知他有話要說,淺淺笑道。

    “他已經走了一年多了……”

    她猛然驚覺,忽感時光飛逝,心下慨然,悲懷從起。

    這些都是後話。

    眼下,安寧吃下四隻鵝,又覺得神清氣爽,有必要找些事情做,最起碼可以消消食。

    她想起玉采的話,那人說過:“修行之事,如逆水行走,不進則退,故一日不可荒廢。”

    那時的她,少年心性,意氣風發,躊躇滿誌。

    那時的她,覺得活著的全部意義就是複仇。

    那時的她,還是個連靈性都沒有的小丫頭。

    他的出現,仿如暗夜裏的一街華燈,忽地照亮了她整個人生。

    她曾覺得,他就是她的方向,就是她一生的路。

    所以她認為,即使大仇得報,自己也不可荒廢修行。

    她須得拚盡全力,爭取在有生之年,與他比肩。

    她忽地想起什麽,邊走邊問身後那痛哭流涕的長生:“我睡了多少時日?”

    “兩個月零天。”他努力止住咳嗽,一邊拂袖拭淚,一邊不疾不徐地答道。

    “哦。”她點點頭,喃喃自語說,“那我須得夜以繼日,方能將荒廢的課業補回來。”

    “你說什麽?”

    長生覺得,安寧一定是瘋了,因為她號稱練功,實則坐在花園的石凳上,一呆就是天夜。

    她像神廟裏的雕像般,端正挺拔,紋絲不動。

    玉采生前,極少將自己的全部靈力展示人前,長生正好,就是這極少數人的一個。

    他生平第一次見到那般可怕的修為,那種強大的氣勢,幾乎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所以他大膽猜想,安寧師承玉采,她所學靈法,必然與世間普通靈法,不能相提並論。

    他以為,她所學的那一套,定然與眾不同。

    所以在最開始,她望著園的景致發呆,他隻安慰自己道,許是這靈法,就是這麽個修煉法。其餘的,並不做他想。

    但是,他陪她坐到第日晌午,終於再一次,壯著膽子猜測,她可能隻是在發呆,僅此而已。

    “公主?”

    “公主……”

    “安寧?”

    “安寧!”

    他喊了她幾聲,發現並無回響。

    他猶豫再,抬輕輕在她肩頭拍了幾下,她仍巋然不動。

    他坐於她身側,望著她長卷的睫毛,像是死透的飛蝶,在那雙桃花目上鋪了一層淡淡的影子般,紋絲不動。

    秋陽灑下的寒光,將她周身包裹。

    她的身子那樣單薄,空氣彌漫著濃重的悲哀,欲蓋彌彰。

    就在長生以為,她可能已經坐化時,她突然一口鮮血,從胸內噴薄而出。

    她覺得昏昏沉沉,耳邊好似有個聲音,在不斷回響——安寧,修煉靈法,當寧心靜氣,萬勿著了魔道……

    他的輪廓,分明方才就在眼前。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極緩慢,極認真地喊她:“安寧……安寧……”

    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他的相貌平平,卻那般真實,她絕不會認錯。

    他的聲音低沉,卻令人沉醉,她絕不會聽錯。

    她抬撫摸他的臉龐,卻被生生攔住。

    他的表情焦灼,她猛然驚覺。

    她低頭,看見長生握著她的,拂袖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跡,口好像還說著:“你這分明就是走火入魔。”

    她的心忽地一沉,瞬時落寞。她早應發現,那人的眼神深邃,永遠看不清神色,又怎會有這般焦灼的模樣?

    她反應過來,緩緩問道:“剛才是你在喊我?”

    “不然呢。”說話時,他正仔細擦拭她的嘴角,他在儀容儀表這個問題上,看來真的是分外考究。

    她心悔恨,因為這才分別兩年不到,她已分辨不清那人的模樣,那人的聲音。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長長久久地將那人記在心裏,縱是兩人相隔千裏,她對他的記憶,也不會模糊分毫。

    然而眼下,她竟將長生錯認成了她的師父。

    她突然覺得,自己還真的是薄情寡義,水性楊花。

    長生見她可憐,好心提點道:“此法行不通,不妨換個思路試試,比如先喝點酒。”

    安寧一聽有酒喝,瞬間兩眼放光,轉過頭來。

    她此前致力於修行神**,竟不知他是何時離開,又是何時回來。

    她隻記得,自己剛在此處坐定時,石幾上空無一物。此時,那裏卻赫然擺著幾個酒壇,還有兩個銀樽。

    她見狀,暗自感慨,沒想到自己練功,原是如此投入。

    他將酒壇抬到一個恰到好處的高度,略略傾斜,壇美酒涓涓流出,落入銀樽。那聲音,甚是悅耳,連同他倒酒的動作,都顯得嫻熟而風雅。

    他一邊倒酒,一邊說道:“我曾聽你父皇說過,你小時候就喜歡喝酒。”

    她已有很長時間滴酒未沾,此刻聞著酒香,都覺心滿意足。

    她深吸一大口氣,直到肺裏滿滿的都是酒氣,才戀戀不舍地將氣吐出,漫不經心地問道:“他連這都與你說?”

    他聞言,極力為自己與知生皇美言道:“並非是刻意與我說的,大抵他常常對人提起,而我又恰巧在場,無意間入了耳,便記在了心裏。”

    此言一出,果然起了些許效果。

    她眼眶濕潤,似乎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然而,直到他將兩隻銀樽斟滿,她卻仍是沒有半點回應。

    他端起一隻酒樽,雙遞給她。

    他那一臉的悲痛欲絕,縱是躲在慘敗的水粉之下也呼之欲出,那模樣,直比她還逼真千倍萬倍,看著便讓人覺得,此人重情重義,感人肺腑。

    她伸,許是頭暈眼花,距離一個沒把控好,堪堪錯過他的好意,將酒壇攬入懷。

    她雙將酒壇舉過頭頂,遂又將頭仰起,露出雪白的脖頸,連同那半藏在薄衫裏的鎖骨,若隱若現,令人浮想聯翩。

    長生見她這放浪模樣,平平端著酒樽,愣了半晌。

    他以為,她是打算整壇飲下。

    他以為,她喝酒,從來就是這麽個喝法。

    他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原來知生皇所指的喜歡,竟是這麽個喜歡法。”

    有辱斯,這四個字的分量,他在心裏掂量了好一會,終於沒能說出口。

    她將酒壇傾斜,這番又是角度沒把控好,好好一壇酒,生生墜在地上,白白便宜了那許多黃葉。

    枯葉染酒醴,忽然有了光彩,回了生氣。

    直到壇一滴不剩,再也沒什麽可以流出,她才緩緩放下那空壇子,慢慢說道:“盡是些陳年舊事,老生常談。”

    她愛喝酒,可是她不喝酒。

    她曾經遍嚐天下美酒,可是如今滴酒不沾。

    她狠心將酒戒掉,隻因幾年前,有人多說了一句話。

    那夜在流風回雪閣,她喝得爛醉如泥,鬥膽調戲玉采未成,又賭氣淋了一路的雨。

    雖說他也陪她淋了雨,但那人身強體壯,健碩著呢。

    他倒是若無其事,她卻傷了寒。

    夏日炎炎,她躲在厚厚的被褥裏,隻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發絲也不如往日般光潔,那模樣,可憐兮兮的,像極了隻迷路的野貓。

    她頭疼腦熱,渾身酸乏,噴嚏一個連著一個,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誰啊,這般念叨著我。”她嘴上嘟囔著,就看到那人端了個碗,款款而來。

    她本在兀自鬱悶,又氣又悔——一邊氣著那玉采不解風情,一邊又後悔,自己一時衝動,淋了雨,到頭來還不是自己遭罪。

    眼下見了他,模樣嚴肅,態度誠懇,她頓覺神清氣爽,病也好了一大半。

    “安寧,趁熱喝了吧。”他將碗端到她身前,低聲說道。

    她像得了寶似的,一把搶過那碗,看也不看,就往嘴裏灌。

    許是喉嚨幹渴,她一口氣喝下一大半,隻覺過癮,並未覺察出不對。

    待到再細細品味第二口,她才反應過來——這分明,就是一碗白得不能再白得白水,他竟然還好意思,擺出一副關懷備至的樣子,言之鑿鑿地說什麽,趁熱喝了。

    這人也未免,太沒有誠意了吧。

    她皺了皺眉,嘟著嘴,小聲抱怨道:“沒有藥還沒有酒嗎?”

    說話時,又將那碗遞回玉采。

    “你都醉成那樣了,還想著喝酒。”他口雖在責怪,語氣卻輕柔得厲害。

    她一聽,擠出一臉不懷好意地笑來,幽幽問道:“我到底是醉成哪樣了啊?”

    “你不記得了?”

    她搖搖頭,表示自己全然不記得昨夜發生的事。看來還真的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他見她裝傻,也陪著打哈哈道:“那聽為師一句勸,把酒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