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長子長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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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見眾人噤聲,指著公子琰的鼻子,憤憤罵道:“你這逆子,整日不想著家國社稷,反倒沉迷於男女飲食之事,成何體統?”
公子琰垂頭,洗耳恭聽。
滿朝武,也是有樣學樣,垂頭端立,戰戰兢兢。
縱是再愚鈍之人,此時也已經聽出些名堂來——燧皇這哪裏是在罵公子琰?他分明是借著公子琰,打眾臣的臉。
這麽大的醜聞,如此昭然若揭地呈於朝堂之上,太子如何失德姑且不論,單就說這失德的背後,還不是燧皇本人識人不明,用人不慧,管教無方?
這哪裏是彈劾太子,分明是聲討燧皇。
他雖嘴上數落公子琰,內心卻還是讚歎,還好有老六,給他找了個台階下,還陪著他不辭辛勞,演了這麽一出大戲。
他二人這般一唱一和,使朝臣噤若寒蟬,清楚地認識到,太子還是太子,燧皇還是燧皇。
於是乎,此事不了了之。
關於太子琭的指控,也隨著龍顏一怒,漸漸沒了聲息。
太子琭此前被禁足時,還大罵公子琰不厚道。後來,當他聽說公子琰於朝臣麵前,力排眾議,為他說話時,又不禁感激涕零,暗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不,他剛剛重獲自由,就忙不迭地趕去見公子琰,又是討好巴結,又是掏心掏肺,金銀珠玉,奇珍異寶,美色美酒,自不在話下。
按照宮人的說法,一時間竟分不清誰是太子,誰是庶子。
公子琰倒是高風亮節,錢財悉數退回,女人照單全收,一如既往。
子車騰呢,雖在大殿上一語不發,實則也是憋了一肚子不滿。
他說:“我就搞不懂你,大費周章地傳出流言,到頭來卻替他說好話,盡做些無用功,累得慌。”
“沒辦法,時沒到,老家夥壓根就不想廢太子。”說話時,公子琰倚在座上,甚為愜意。
好似這一番無用功,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他見子車騰負氣,耐心解釋道:“他就是找個台階下,不找我,也得找別人。”
“話是沒錯,但你這心也真夠大的,還曬太陽呢。”
“我也是被逼無奈呀,”公子琰滿麵春風,眉眼含笑道,“他如果想廢太子,早就廢了,也犯不上弄死二哥。”
“難道大好的會,就這麽錯過了?”說起公子瑱,子車騰心有不甘。
“不然呢?”
“今後怎麽辦,公子可有主意?”
公子琰搖頭,心平氣和地說:“他對太子這麽器重,我也是始料未及。”
他顯然也沒想到,即使數罪加深,自己還是未能如願扳倒太子琭。
“那咱們就沒轍了?”
“有。”
“怎麽說?”
“等。”公子琰神色悠遠,惜字如金。
“等什麽?”
“等人。”
“什麽人?”
“長略,一定還有會。”對於鬼才的信任,他從不掩飾。
子車騰卻不然,他皺眉問道:“他把老婆孩子都送回娘家,自己跑了,這小子靠得住嗎?”
在他看來,長略是公子琰喝花酒時撿來的,這種交情,多半不靠譜。
公子琰卻淡然答道:“我看上的人,一定不會錯。”
“你看上的女人,都快跟別人跑了。”子車騰不以為然,好意提醒他,眼光這東西,很難得有個準頭。
“那不正合你意嗎?”
子車騰聞言一愣,旋即了然。
原來,安寧十歲生辰那日,子車騰裝醉,意圖棒打鴛鴦,公子琰對此事心知肚明,隻是一直沒拆穿罷了。
子車騰歎了口氣,一邊感慨他的老謀深算,一邊為旁人鳴不平道:“放著大庭氏那麽端莊的女人不要,非喜歡個黃毛丫頭,你這脾性,實在讓人看不透。”
他口的大庭氏,是當年甩了公子琰的未婚妻,大庭雲。
大庭雲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在周饒大名鼎鼎的,神滸雲老板。
她與公子珮的母妃,也有幾分親緣,算得上是根正苗紅的皇家貴族。
公子琰當年沉迷酒色,不學無術,雲老板一怒之下,悔婚出逃。
她本來隻想刺激刺激他,一番用心良苦,盼著他能回心轉意。那意思不過就是,你再這般沉淪,老婆都很人跑了。
然而,她身為大家閨秀,公然悔婚,在勝神也就沒了出路,從此隻得隱姓埋名,浪跡他鄉。
後來,公子琰確實發奮圖強了,雲老板卻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他二人打小便相識,雲老板一直愛慕著自己的未婚夫君。其實,無論公子琰如何,她對他,從來都是一心一意。
她可能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這激將法是起了作用,卻連帶著將自己的一輩子也搭進去了。
她此前隻盼著他好,卻從未想過,這男人好與不好,都不是自己的。
不過公子琰對她,除卻兒女之情不談,其他方麵,也算照拂有加,仁至義盡。
他擔心雲老板在周饒困窘,替她張羅了酒肆神滸,令她生活富足,衣食無憂,在物質方麵,與此前並無太大差別。
然而,物質上的補足,終究抵不了精神上的虧欠。
雲老板不求富貴,隻想留在他身邊,榮辱與共。但這對二人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
公子琰說:“我對她的不忍,就是對安寧的不忠。”
他以為,收了雲老板做妻妾,他與安寧的十年之約,才真的成了笑話。
但是,大庭氏這一百多年的一心不二,苦苦相守,總有人看不下去。
子車騰一個沒忍住,為她鳴不平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她跟了你那麽多年,真能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況且她端莊秀麗,溫婉賢惠,對你又是言聽計從,就差把你捧到天上去。這麽好的女人,到哪兒去找?”
“她見著我,像見了鬼一樣,大氣都不敢喘。”公子琰說得極為平靜。
雲老板若是聽到這話,可能再過一百年,也未必能想通。她從來不曾知曉,把自己放得低些,在這個男人麵前,也成了罪過。
這道理,女人都想不通,何況不懂女人的子車騰?
他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不知所以然,繼續感慨:“你也算閱女無數,怎麽就著了那丫頭的道了呢?”
“安寧可不是普通的小丫頭。”說起安寧,他的語氣又溫柔了起來,“她比誰都懂得分寸,知道什麽時候該清醒,什麽時候該糊塗。”
安寧的聰明,與知生皇的風雅一樣,都是不偏不倚,恰如其分。她的聰明,多一分就心深沉,少一分則愚不可及。
正是這種倒糊塗不糊塗的味道,才讓公子琰覺得新鮮。
子車騰搞不懂,隻能口是心非道:“對對對,你看上的人,怎麽著都是你有理。”
比如安寧,比如長略。
其實在子車騰心裏,長略可能真的,不那麽值得被器重。
至少眼下,他就很有可能跑路了。
話說此時,長略已經有了兩個兒子。
長子長庚,時年五歲,幼子長循,歲有餘。
大好的年華,薑魯育帶著長庚與長循,回了娘家,獨守空閨。
長略隻說要出遠門,至於去哪裏,他沒說,魯育便沒問。
所以,當薑彰問閨女:“你夫君去哪兒了?”
魯育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明白。
薑彰見她這副德性,以為鐵定是被長略甩了,連聲歎氣,也不揭穿,隻怕在女兒傷口上撒鹽。
魯育倒是心寬,每日帶著長庚長循,悉心教導,全然沒有一絲萎靡。
薑彰越是見她這樣,就越是擔心——好好的閨女,嫁了人才沒幾年,怎地就成了這副模樣?之前那個潑辣凶悍的丫頭呢?
於是,他開始變著法子給閨女找樂子。
一日,薑彰對魯育說:“長庚年紀也不小了,爹給你做主,訂個娃娃親吧。”
魯育心想,五歲小兒,虎頭虎腦的,怎麽就年紀不小了呢?
嘴上卻應和著:“不知老爹看上的,是哪家的小丫頭?”
“巢皇的閨女,跟長庚差不多大,前兩天他才提過。”
“半半呀。”魯育看著薑彰,一臉嫌棄。
聽說半半四歲多那時,成天還隻會說“半半”、“半半”。容此舉,莫不是怕她太過愚鈍,日後嫁不出去?
“你可別瞧不起人,半半現在鬼精鬼精的,跟以前可大不一樣了。”
“那也不成。”
“為什麽?”
“與我們長家的家規不合。”
“什麽家規?”
“凡長略子孫,不得與權貴攀親。”
魯育說得鄭重其事。薑彰聽得,卻差點沒以頭搶地。
早知長略有這些臭規矩,魯育還一一恪守,薑彰當初是怎麽著,也不該同意這門婚事。
也不知這長略到底有什麽本事,竟能將魯育治理得服服帖帖。
這個問題,薑彰百思不得其解。
長庚的娃娃親,也就此作罷,沒了下。
牛賀,白氏。
長生出征,已走了多日。安寧的生活,突然變成了從未有過的安寧。
她閑來無事,開始認真探索,自己這名字,到底是誰取的,這般貼合實際。
她想問問當事人,卻發現,那些所謂的當事人,如今都已作了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