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軍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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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女兒不等嫁出門,就先一步成了潑出去的水,怎麽都由不得容左右。

    他早該想到,司幽門的人都是一路貨色,換了個門主,非但沒有好到哪裏去,還把他的寶貝女兒給帶歪了。

    容深感無力,基本上是妥協地問了一句:“他打算什麽時候來提親?”

    “為什麽要提親?”

    “他把你……”容一時語塞,頓了半晌,才糊弄過去道,“你們都那樣了,他還沒跟你說過成親?”

    半半搖頭,直言不諱道:“睡過就該成親麽?”

    容本來想問:睡過不該成親麽。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女孩子,總歸還是要有個名分。”

    對於這個女兒,他經常不知如何作答。

    要說半半忤逆,半半還真的不忤逆。她從來都是大眼睛萌萌的,對容無比孝順。她之所以會這麽說,那完全是因為她真的不懂。

    就比如說現在,半半認為自己很有道理地反問道:“父皇睡了那麽多女人,怎麽不一一給個名分?”

    容再次語塞。

    還好,旁邊有宮人悄悄提醒,容這才想了起來,理所當然地說道:“男人和女人能一樣麽?”

    “男人和女人,怎麽就不一樣了?”

    半半這句話,在場所有人,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繼承了容的雄辯,再加上自身的無辜屬性,還真的所向披靡。

    她見容不說話,以為他心情不好,一邊乖乖替他捶背,一邊苦口婆心地開導道:“父皇你想呀,這成親究竟有什麽好?如果有一天,我改變主意,又不喜歡他了,他還得寫休書,還得把我送回來,那不是給父皇丟臉嘛。”

    然而,她的好心好意,完全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臭丫頭。”容抬,作勢要打。

    半半嚇得“哧溜”一聲,瞬間就跑得沒影了。

    她的動作過於迅捷,根本沒有人能追得上,更別提她的腦子。

    此番交談過後,容覺得自己的觀俱被顛覆,連個渣渣都沒能剩下。

    牛賀,白氏。

    近日,一直在宮專心修行的安寧,得到了一個不算太好的好消息。

    她撿著後宮八卦的邊角餘料,後知後覺地聽說到,右司馬率領牛賀大軍,在玄股大敗勝神那群好戰分子。勝神如今殘兵敗將,沒個十年八年,估計很難爬得起來。

    長生也因此,再次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熱議的焦點。有人說他百戰百勝,有人說他屢出奇兵,有人說他絕處逢生,有人說他背水一戰。

    還有人說,眼看著牛賀就要敗了,千鈞一發之際,長大將軍化身神龍,將勝神大軍從頭燒到尾,燒得敵人魂飛膽散,死傷過半。

    長生擅長火攻不錯,但他不是雍和,不能飛,也不能噴火。

    他如今被民間妖魔化,完全是因為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他的個人魅力,也因此得到極大的提升。

    一時之間,長大將軍的人氣再次暴漲。他人還沒到白氏,長府就已快被人擠破了。

    有人深挖曆史,放出消息來說,長生至今不足十歲,單身,戀愛史不詳,無婚史,預購從速。

    安寧聽罷,一笑了之。

    總之,她聽來聽去,大致算是總結出來——這場奇快無比的硬仗,雙方都打得很艱難。而左右戰局的關鍵人物,已經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了。

    這不,一大早地,就有宮女冒冒失失跑到安寧麵前,興高采烈對她說道:“公主公主,長大將軍的大軍已在城外十裏處,不到晌午就要進宮麵聖了。”

    牛賀子民聽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無一不振奮。

    要說這天大的好消息對安寧來說有什麽不好,那就是牛賀的對勝神敗了,這便意味著,她安寧心心念念的公子琰,被人打了。

    還好,她聽說燧皇臨陣換帥,最後吃敗果的人不是公子琰,而是太子琭。

    她不關心太子琭怎麽收拾爛攤子,她隻關心她的公子琰如今是否安好;就像牛賀人不關心敗軍之將如何,他們隻關心他們的大將軍幾時到場。

    國都白氏的百姓甚至在大軍凱旋之前,早早地就自發起來,灑掃街道,裝點鮮花,列隊歡迎。

    長生之於牛賀,無異於十年前,公子瑱之於勝神。

    所謂萬人空巷,大抵如是。

    為了表示自己的重視,安寧決定走個俗套,親自去宮門口迎接長生,順便找個空閑,把那個驚喜送給他,也算是了了他的一個心願。

    她在寢宮裏踱了兩步,習慣性地說道:“沐芳,你說我今日該穿什麽衣服去見他?”

    沒有回答。

    她頓時恍然,想起早在一年之前,沐芳就已經出宮嫁人了。

    一時感慨萬分,不禁搖頭苦笑。

    還好,想到長生馬上就要回來了,她再次歡喜起來,心情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待她梳洗打扮,穿戴完畢,大軍已到了宮門口。

    她飄飄忽忽,趁著眾人皆注目之時,擠過人群,來到了迎接大軍的最前列。

    她的身邊,赫然站著一國之君,知生皇建業。

    她料想自己方才一不留神,飄得遠了些,正合計著稍稍往後退兩步,卻被麵前的景致給鎮住,一步也無法動彈。

    她的麵前,哪裏有凱旋的常勝將軍,鐵騎力士,分明隻有滿目素縞,全城默哀。

    那些將士,無一例外地,皆是素服麻衣著身,執銳端立,神情哀慟。

    列隊的開頭,一副上好的棺材,平置於青天白日之下,赫然醒目。

    安寧極目遠眺,望穿了整個人群,也沒有看到長生的影子。

    在她心,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為了緩和氣氛,她幹笑兩聲,扭頭對著身後的孔倉輕聲問道:“不是凱旋麽,怎麽搞的跟哀悼似的?”

    孔倉不答,滿臉的沉痛溢於言表。

    她不依不饒,轉過身去,麵對著孔倉,又問了一句:“表叔,長生呢?”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周遭毫無聲息的死寂,卻顯得尤為刺耳。

    她的舉動,成功引起了為首那人的注意。

    建業並未轉身,隻是努力控製著情緒,哽咽說道:“皇姐,有個人想見你。”

    他的臉上掛著標誌性的悲天憫人,看上去特別真切。

    說罷,他點了點頭,從對麵的列陣,站出一個將軍模樣的男子,朝著安寧慢慢走來。

    那人平平端著一張疊好的絹布,從頭大腳,亦是一身素縞。

    他的腳步沉緩,就好像好那薄如輕雲的絹布,有著千斤之重。

    他走到安寧麵前,對她行軍人之禮,跪地說道:“末將是右司馬的副,右司馬臨走時,托末將將這封信交給公主。”

    “臨……走?”她反複掂量著這兩個字,緩緩從那副將接過絹帛。

    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不知從何處摸來一根火把,將絹帛當場燒掉,看也未看。

    灰黑瑣碎的布屑,不知藏著怎樣不可言說的秘密,飄散在溫溫潤潤的東風裏,成了永恒的秘密。

    她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那是他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

    副將似乎料到如此,平靜問道:“公主為何不看?”

    “如此不仁不信之人,他的東西,有何可看?”

    她的語氣淡然,神色淡然,好像她的絕情絕義,也是這般理所當然。

    副將又問:“何謂不仁?”

    安寧答曰:“棄我於不顧,是為不仁。”

    副將再問:“何謂不信?”

    “說好要等,自己卻先走了,是為不信。”

    她冷笑,扭頭就走,留下滿城的素縞,灑脫之至。

    副將目送安寧離去,仍單膝跪於地上。

    建業見狀,伸攙扶。不料剛一俯身,竟不能自已,撲通一聲雙膝著地,放聲痛哭道:“哀哉痛哉,孤失右司馬,如喪考妣。大業未成,右司馬何忍舍孤一人,獨自先去?長途漫漫,自今日起,孤與何人同路?”

    他兀自聲淚俱下,左右見者,皆受其感召,痛哭流涕。

    於是乎,建業與長生二人,將明君賢臣這出戲演的,到死都尚未落幕,著實是感人至深。

    所謂死而不已,恐怕不過如此。

    戲足至此,眾人難免不當真。

    真也好,假也罷,長生是真的死了,建業也是真的將他厚葬。

    但凡厚葬,免不了加官晉爵。長生的仕途已經走到頂了,官沒法加,隻能進爵。

    此人沒有子嗣後代,這進爵一說,也應該隻是走走過場,虛得很才對。

    但不知誰人那麽多事,竟從民間找來個唱戲班的打雜少年。那少年也不知何德何能,竟然繼承了長大將軍的家業爵位。

    少年十一二歲,見人就卑躬屈膝,點頭哈腰,一副膽小怕事、欠了人幾百吊錢的窩囊模樣。

    要知道建業十歲上下時,已經繼承了牛賀的大統。

    這人與人之間,還真的沒得比。

    剛入宮時,那少年許是以為自己犯了什麽事,嚇得腿都軟了,一屁股跌坐在宮門口,匍匐在地,一步也不肯往前走,愣是被人抬進了大殿。

    他這副模樣,和那個故去的長生,真是連一毛錢都沾不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