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灩湫”對上學之前的記憶並不深刻，隻記得她那時候住的地方很大很美，每次去別的房間都要跑很久，而自己則被父母寵得猶如公主般幸福快樂。那時候她不覺得這種生活有什麽特別之處，因為她從出生起就如此，已經習以為常了，直到爸爸開始晚歸，媽媽愁眉不展的時候，她開始注意到周圍的不同，第一次產生害怕的情緒。

    某一天，他們全家搬到了一個很小的屋子裏，媽媽說以後就住在這裏了。看著一眼望盡都沒她房間大的屋子，“楚灩湫”想反抗，卻又不敢在麵色難看的父母和外婆麵前說什麽，隻好默默地接受，隻是心裏總會回想之前住過的家，也讓她意識到究竟什麽是窮富之別了。

    總是滿身酒氣的爸爸讓“楚灩湫”陌生不已，也讓她生了反感，因為外婆在做家務時愛自言自語，從隻言片語中她知道如今這一切都是因為爸爸造成的，但他不想著去解決反而一直喝酒，這樣的爸爸她不喜歡，更不想靠近。已經很久沒看到媽媽笑了，學校裏有同學欺負她，考試不好被老師罵，這些她都不敢說，因為沒有一件事情能讓媽媽笑，她隻好自己憋在心裏。

    外婆去世是“楚灩湫”第一次感受到人真的會死，以前聽媽媽說爺爺奶奶去世了，她心裏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反正本來就不怎麽見麵，對她來說都一樣。但這次不同，外婆一直陪在她身邊，可死了她就再也看不到外婆了，那還有誰能陪她？還有外婆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後悔什麽？選擇什麽？“選擇”，是她做過的選擇題嗎？那本來就有對也有做錯的時候啊。

    沒有外婆之後，“楚灩湫”覺得這個屋子其實也不算小啊，自己還嫌有些空蕩蕩的呢，沒人陪著她也沒人和她說話了，讓她總會感到害怕，忍不住想將自己蜷縮起來。

    此後，她的記憶中便隻剩了父親的酗酒暴躁、哭喊叫罵，媽媽的奔波疲憊、冷漠寡言。她漸漸地也不再說話，不哭不笑，不吵不鬧，記得曾聽其他家長誇別人家孩子乖時就是這樣的，自己照做的話媽媽應該會喜歡吧。

    小學畢業後他們又搬家了，搬回了外婆的城市，也是媽媽生長的地方。雖然這裏的條件更差，樓房更加破舊，但“楚灩湫”很高興，因為這是外婆的家，她很想很想外婆，隻是怕媽媽傷心一直不敢提。最主要的是，她可以換所學校了，原先學校的同學總罵她是“被打回原形的窮丫頭”，是“賭鬼的女兒”，她討厭聽到“賭鬼”這兩個字。

    雖然換了新的學校新的同學，但“楚灩湫”的學習成績仍然墊底，尤其是選擇題，幾乎全軍覆沒，像英語這種除了選擇題就剩作文的卷子，她隻能得個位數。

    原本她的成績一直很好，也許是外婆臨終遺言的印象太過深刻，也許是父親酒醉後總是念叨“當初不該選擇這條路”，“不該再遇見他”，也許是媽媽的冷淡算默認了她後悔當初選擇父親的決定，也許是……很多很多，讓“楚灩湫”漸漸意識到這些“選擇”至關重要，會影響一個人甚至一群人的一生，一招不慎就會落得像她身邊人這般追悔莫及的下場，永遠活在痛苦中。

    楚灩湫”害怕了，害怕一切的選擇，甚至連卷子上的選擇題都會讓她覺得恐懼，尤其看著紅x越來越多，這更加堅信了自己無法也不能做出任何正確選擇的信念。她隻要安靜地呆著然後默默接受就好，隻要不主動選擇，哪怕將來錯了也錯不在自己，她就不用像他們那樣受著痛苦的折磨了。

    原本過得還算平靜，但高二開學沒多久，變故發生，唐斐彬當眾宣布“楚灩湫”是他的女朋友。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她很開心，並沒有反駁，更不會反對。雖然在之後兩年的時間裏，貼上某人女朋友標簽的“楚灩湫”與以前相比並沒有什麽不同之處，但她覺得很滿足，甚至會為他們之後的生活做一些規劃，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家安置打理得很溫馨舒服，讓自己的孩子不再像自己這般處處小心翼翼，總是縮在角落裏看著別人歡笑。

    可惜這種想象也隻能成為幻想，高考前夕唐斐彬正式宣布他們分手了。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解釋，隻一句“我們分手吧”，“楚灩湫”比當初知道自己成為他女朋友時更加震驚。她有太多太多話要說，有很多疑問要問，隻是多年的習慣讓她選擇了接受，於是點點頭，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怎麽會忘了自己不適合做選擇的呢？這兩年曾經幻想過的生活，哪一樣不是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出來的？雖然隻是在心裏偷偷想象，但也是自己太得意忘形了，果然，她連想都不能想，以後還是安分地等著別人的選擇吧。

    楚灩湫”之後的路走得很平靜順利，大學讀了個不入流的學院，畢業工作沒多久便接受相親，被男方挑中之後，緊接著結婚生子，過起了普普通通的生活。兩人都屬於搭夥過日子的類型，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話都不多，她曾經幻想過的婚後生活一樣也沒有實現，每天隻是麻木地機械生活，沒有喜怒哀樂，直到她四十歲時在睡夢中離世。

    她這一生的遺憾有太多太多，但在這萬種遺憾中，若說最重要的，則是想問問唐斐彬為什麽會和自己分手，明明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也沒有給他添過麻煩，而他又沒有喜歡的人，甚至到自己死時他也沒結婚，更沒聽說他有除了自己之外承認過的其他女朋友，或許，他是不是在等自己呢？這是“楚灩湫”唯一一次的自戀和奢望。

    接收完記憶後，楚灩湫有些疲憊無力，不僅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精神和心理方麵的消沉頹廢，這應該是原身的情緒，自己可不能受她影響，必須得趕緊平複下來。

    她可真行，這樣都能睡一節課。老班是怎麽想的，說什麽要平等尊重不以成績排座位，那也不能給我安排個這樣的同桌吧，我可絲毫沒有感受到這是對我的尊重。”同桌薑慧見楚灩湫從上課開始就一直睡覺，到現在下節課馬上要開始還沒睜開眼，不由轉身對坐在後麵的徐悠悠說道。

    她最起碼很安靜，不會搗亂打擾你。再忍一個月吧，馬上就期末了，等下學期開學便直接按照文理重新劃班，估計以後你想見她也見不到了。”徐悠悠勸道，隨後一轉，“也說不定你倆特有緣，日後還會是同桌，你要按班主任所說，以一顆包容之心來對待同學。”

    可別，讓胸懷寬廣的人去盡情地包容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們和同桌有說有笑的樣子，我現在就想時間趕快到下學期，這樣我連期末考試和家長會都省了，多好。”薑慧雙手合十，激動地憧憬著。

    少做點夢吧。”徐悠悠被她的樣子逗得直發笑。“老趙來了，快坐回去。”

    哎呦，不是吧，又提前來，估計放學還得再拖堂，這魔頭，可憐我那肉汁飽滿的大包子啊……”看著老趙夾著書冊走進來，薑慧忍不住小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