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風水師的最後15天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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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上有些嘈雜。
榮明不喜歡坐飛,很多風水師其實都不喜歡坐飛,離開大地會讓風水師感到不安。榮明特意選了一趟慢車,他喜歡坐慢車,因為慢車停靠的地方多。
他坐在四個座位靠窗戶的一個,另外個位置上,有兩個女孩坐在一排,一個年男子坐在榮明身旁。上了火車,榮明便靠在椅子上,眯著眼休息。
兩個女孩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一看就是南方人,長得非常清秀。年男子留著小辮子,戴著一枚玉扳指兒,裏還拿著一把扇子,他穿著一身山裝,因為頭發有些花白,所以顯得很有一種古風感。
可能是畫國畫的吧,榮明心想。
風水師畢竟算是走江湖的人,走江湖的人對人的把握是很重要的,隻和這個年男子對視了一眼,榮明便覺得這不是什麽善類,因為這個男子的眼睛散發著一股讓人不舒服的氣。
車開動了,兩個年輕女孩似乎對穿著另類的年男子有些好奇,這是小女孩特有的天性。其一個問:大叔,您是做什麽的啊?
年男子故作神秘地笑笑,說我是研究易學的。
這讓榮明來了興趣,他心想在火車上竟然遇到同行了。
年男子跟兩個女孩聊了許多易學的常識,兩個女孩覺得非常精妙,其一個問這個男子:會不會算八字,自己很想算算八字。
年男子笑了一下,拿出紙筆,讓女孩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時寫上。他推算了十幾分鍾,在紙上寫出了這個女孩的四柱神煞和一些情況。
“姑娘,你是好命格,有個天乙貴人,說明人生總會遇到貴人。”男子說。
“真的嘛?我也覺得自己總能遇到貴人,大叔您也是我的貴人。”
榮明心裏冷笑了一下,心想這男子命理學的功底有點太水了。個天乙貴人怎麽就意味著總會遇到貴人呢?俗話說的好“個天乙交際花”女孩子的天乙貴人可不是越多越好,如果數量超過個或者更多,有可能會爛桃花,甚至可能導致這個女孩長大後情感方麵比較複雜。
不過榮明隻是眯著眼睛聽著,如果是之前的他,一定會當場指出這個男子的錯誤,不過經曆了墓地那個事情後,榮明想了很多,他的心其實已經死了。
“命帶魁罡,說明你以後可能會在單位裏成為管理者,有比較強的領袖力。”男子說。女孩非常滿意,似乎這些話都說到她心坎裏去了。
命帶魁罡確實利於事業上的領袖力,但命帶魁罡無論男女,性格往往剛直,對女孩而言,在感情問題上容易強勢,榮明想,如果是自己,會怎麽跟這個女孩講呢?或許自己會勸她溫和待人吧。
男子繼續分析著,他並不是每一處說的都不對,而是在一些命理學的問題上,似乎並沒有領會真正的含義,以及這個男子顯然把八字命理學當成了一種靜態的學問,實際上八字之學是一種動態學問,根據時間、親屬、地點等等變量,可以分析出動態的結果。
榮明想到自己,自己一個職業看風水,就別在命理學上班門弄斧了,畢竟自己也不是職業命理師,玄學五脈,術業專攻,每一門學問其實都博大精深。
“對了大叔,您懂風水麽?我一直覺得我家的房子有些問題。”男子給這個女孩看完八字後沒一會,另一個女孩問。
榮明來了興趣,他很好奇這個女孩所謂的家裏房子有問題到底是什麽問題。
“我給您畫一下。”說著這個女孩拿筆在紙上畫了一個簡易的平麵圖。榮明瞄了一眼她畫的圖,心裏明白了一些:這個女孩畫的圖特別像一輛推車,兩側的廂房很長,看她標的方向,她家南側是沒有房子的,進了小院子,便可以看到北方,而東西兩側的房子長度很長。
男子看了看,跟這個女孩說,自己對風水有一些研究,這個房子格局很好,坐北朝南,青龍白虎齊全,北高南低非常符合風水的規矩。
榮明笑了,他笑出聲了。
男人愣了一下,冷冷地斜了榮明一眼。
“怎麽?我說的不對麽?”男人問。
榮明剛想說一下自己的看法,但他忽然覺得沒必要多管閑事,便衝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想著別的事情所以笑了,跟你們聊天的事情沒什麽關係。”榮明客氣地說。
男人勉強接受了這個借口,他繼續給那姑娘講道:“你們家,最好在南側開一口池塘,這樣可以有水,風水風水,家裏有水便會平安。”
女孩挺高興地笑笑。
榮明心裏已經有些生氣了,風水大忌便是建好房子後,再挖門前池塘,這可能會讓這個家庭出人命,不過自己到底該不該管這閑事呢?這男的也就是跟這姑娘說說,這姑娘聽完其實回去也不一定就會挖池塘。
榮明覺得自己能乏力的,他一直被其性格的弱點所牽累,一方麵榮明是非常渴望被人認可的人,他非常在意別人的看法,而另一方麵他又有一些自視甚高,他覺得別人都不如自己。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性格,比如此時此刻,自己到底該不該指出這個男子所說的錯誤呢?說了吧,這兩個姑娘不一定會信自己,而自己又不想和這個男子辯論什麽。
哎……榮明心歎了口氣。
他想到那個墓地的事情,當時自己的心態已經失衡了,自己迫切希望通過這個墓地的項目得到天下聞名的美譽,其實與錢無關,在這個墓地項目之前,自己賺的錢已經足夠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了,但自己卻一直渴望能有更大的名氣……為虛名所累……
榮明覺得自己真的不如師父灑脫,師父有著精妙的風水之術,卻心甘情願過著寧靜的教書生活,自己在修心的問題上到底是比不了師父的。
為什麽,自己這麽在意虛名呢?榮明想起許多以前的事情,自己的學生時期,自己初到北京的闖蕩,自己的老母老父,以及自己的愛情……自己的愛情……
風水師,該有愛情麽?
問100個風水師,會有100個不同的回答。
那個剛才跟男人谘詢八字的女孩說自己餓了,問男子要不要一起去吃飯,男子愉快地同意了,她又問自己的夥伴,另一個女孩說自己還不餓,於是那個女孩和那個男子走向餐車車廂。
隻剩下了榮明和那個女孩。
榮明覺得,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如果自己沉默不語,會有巨大的虧欠之感,他長舒了口氣,指著桌上的圖,跟女孩說:“這是散財亡人向,也被稱為推車屋,形狀如同推車,從住進去算起,財運便會漸漸衰敗,而且人丁會開始稀薄,得病的得病,過世的過世。”榮明的語氣很輕,聲音很緩。
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說的挺準,真的是這樣,我們搬進去第一年爸爸的小廠子就開始虧錢,然後奶奶和一些長輩相繼過世。”
“不要挖池塘,而是把兩個廂房的長度變短一些,然後在南側修南房,讓整個院子像北方的四合院的感覺一樣,這樣會有40年上下的不錯的光景。”
“那40年之後呢?”女孩問。
“那麽久遠的事情,又有誰能知道呢?天道深遠。”榮明說。
女孩點了點頭。
“好像跟剛才的大叔說的不太一樣呢?”女孩問。
“看法不同吧,說出來也是供你參考。”榮明說罷,又眯上眼睛休息起來。
女孩拿出一瓶飲料,遞給榮明。
榮明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睜開眼睛,看到遞過來的飲料。他笑了一下,接過來,喝了。這算不算用風水術換了吃喝呢?榮明胡思亂想著。
之後整個旅途非常平靜,吃飯回來的男人繼續跟兩個小姑娘胡吹亂侃著,榮明就當聽相聲一樣聽著他“精彩”的玄學課。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到站,榮明拿著行李走下了火車。相比於北京的車站,這裏確實是個小站,但讓榮明非常親切,他有多久沒回來了?十年?二十年?
火車站外,有一些等著接站的人。在人群,榮明一眼就看到了她,有多久沒見了?十年?二十年?
田淳就站在那裏,站在一輛小車的外麵,她穿著一件非常奢華的衣服,燙著一個比較時髦的發型。她老了許多,或者說,已經不太像榮明記憶的能田淳了。
看到榮明走過來,田淳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直到走過來的榮明跟她打了個招呼。
“淳兒。”
“啊,明子啊,老沒見啊。”田淳衝榮明熱情地笑著。
這不是那個曾經跳芭蕾、彈鋼琴一心成為知名演員的田淳了,她有著一股榮明說不清的陌生感,仿佛這個人隻是披著田淳外表、叫著田淳名字的另一個人。
歲月,無情地將一個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又不依不饒地繼續打磨一番,將她原本柔軟的少女心磨成粉碎,並重塑為一顆散發著土腥味的名為“成人之心”的東西。
田淳拿出一包煙,遞給榮明。
“明子,這趟辛苦了,抽著,上車吧。”
那是一包華,榮明接過煙的時候,心裏五味陳雜,他已經多久沒抽過煙了?十年?二十年?自從和田淳分後,自己就把煙戒掉了,他現在還記得當時田淳說的分原因,有一條便是每天都能從榮明身上聞到巨大的煙味。
榮明接過煙,放入兜,他坐進車,這是一輛奧迪a8,在這個小縣城,這樣的車其實不多。車上有一個0歲上下的小夥,是司,田淳和榮明坐在後排。
“點上啊。”田淳看榮明並沒抽,於是從自己兜裏拿出一包已經打開的華,拿出兩根,她把兩根同時放入自己嘴,同時點上,將其一根遞給榮明。
榮明接過煙,吸了一口,一陣咳嗽。
“抽不慣?”田淳問。
“戒了挺久了。”榮明說。
田淳抽了口煙,笑了一下:“沒想到你這個煙鬼還真能戒煙。”
那一笑的樣子,讓榮明覺得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田淳,隻是此時的田淳穿著名貴的衣服、抽著煙,如同一個久經沙場的老油條一般。
榮明美好的回憶正被一點點地撕碎,那個榕樹下穿著一身雪白舞裙,滿臉通紅輕聲細語的田淳不見了;那個吃包子都會一口口抿著吃的田淳不見了;那個見到男孩裸露上身都會生氣地說“耍流氓”的田淳不見了……
“這次,真謝謝你來幫我,明子,錢不是問題,幫我們選個好地方,規劃規劃,這一趟肯定不虧了你。”田淳說。
榮明尷尬地笑笑。
他默默拿出那張地圖,遞給田淳。“需要去這個地方看看。”
“哦,這裏啊,好像是張家有個廠子在這兒,沒事問題不大,大不了盤下來就行,一點小錢而已,咱先去給你接風,你也好久沒回來了吧?”田淳問。
“嗯,很久了。”榮明說。
“那你孩子多大了?”田淳問。
“未婚,無子。”
田淳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不會還惦記我呢吧?”田淳問。
榮明茫然地看了眼田淳,沉默了許久,笑了一下。
“怎麽會。”榮明輕聲地說。
田淳似乎也感覺到有些尷尬,她也沉默了下來。
車緩緩地開著,奔向田淳指定好的飯店,縣城裏最好的飯店,也是田淳自家的飯店。
車停了,榮明看了一眼飯店的名字:九把火。
他看了一眼飯店的位置,粗看飯店處於整個街道的南部正,坐離向坎,對麵的是一家ktv,叫“金寶”,可能這家為了風水考慮,在東北方引出了一條人造河。他笑著搖了搖頭。
“咋了,這風水有問題?”田淳問。
“你這飯店開了多久?”
“五年有了,怎麽?”
“這店裏,估計死過小夥子吧?”榮明問。
田淳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真神了!”田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