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房姑姑的臉色也跟著晦暗不明起來：立春和白露都是在大洪寺附近收的丫頭，在官府那兒備了案的。小說眉山先生查過了，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孩子。除了霜降，還有個小滿，是內務府選的宮女。穀雨是徐太妃賞的，清明是皇後娘娘賞的。頓了頓，蓮房姑姑才吞吞吐吐地說道：除了奴婢和範非霜降，這幾個丫頭跟著公主的時間太短了，也不大敢用她們。

    連玥差點被麵條給噎著，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正主子沒開口，奴才倒提起來了，這不，人家要把端午和重陽要回去了吧

    她眼巴巴地看著歐陽鐸，喂，太子殿下，您剛剛可是誇下金口了呀。

    歐陽鐸知道連玥在看他，心裏覺得好笑，硬是忍住沒看連玥，弄得連玥心裏老大失望了。

    姑姑若是信得過，本宮那裏倒還有幾個丫頭。

    蓮房姑姑雙眼頓時亮起來了：太子爺這話說的，公主殿下如今除了太子爺和聖人，這宮裏還能信得過誰呀

    連玥的心都提起來了，歐陽鐸你答應了不把端午和重陽還給慶城公主的

    是有些拳腳功夫在身的兩個丫頭，原先本宮準備了四個，都是要跟著太子妃的。後來想著，太子妃成日在本宮身邊，這事兒倒是可以拖一拖，分了兩個給了太子妃的妹子，剩下兩個來，拳腳功夫倒是要弱一些，要緊的是對主子忠心耿耿。都是專門訓練的，也沒有個名字，想來蘭章喜歡節氣，本宮今兒個取了，一個叫大寒，一個叫小寒，姑姑聽著如何

    不怎麽樣。

    婉轉如同鶯啼的少女聲乍起，歐陽鐸的身子都繃起來了，連玥也跟著緊張起來了，來了來了，小姑子要出場了。

    蓮房姑姑連忙起身朝著少女行了禮，又嗔怪道：殿下起身總該穿件大衣裳，總歸要見客

    少女滿不在乎，笑得沒心沒肺：我親哥哥親嫂嫂，這有什麽我這身衣裳又不是不能見人了。

    連玥很是吃驚，一張嘴巴幾乎都要塞進去一顆雞蛋來，這少女的眼睛，跟重陽好像呀

    她忽然能夠明白為什麽歐陽鐸要她走到哪裏都帶著重陽了。

    畢竟如今看來，慶城公主還是誠和帝心坎坎的，這皇城之，慶城公主想要什麽，誠和帝都會想了一切辦法給她拿到手。將一個和慶城公主有幾分形似的重陽帶在身邊，靠著重陽那雙眼睛，也是她的護身符了。

    隻是這重陽雖然一雙杏眼和慶城公主有幾分相似，卻終究隻做到了皮囊的相似而已，神韻連慶城公主的一分都沒有達到。

    十幾歲的少女，皮膚嫩白得能掐出水來，標準的鵝蛋臉，額頭頂勾出一個美人尖。一頭鴉青的頭發，鬆鬆綰了個發髻，用一支竹簪子插了，還有些碎發半墜不墜，一副慵懶至極的樣子。

    一雙水霧迷蒙的杏眼，像是沒有睡醒，氤氳著水汽，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又天真又誘人，讓人止不住想要將這樣一個美人擁在懷，不忍高聲與她講話。

    時下女人都喜歡卻月眉或者柳葉眉弦月眉，慶城公主卻修了一雙遠山黛，倒是給原本柔弱的氣質添了那麽一種百折不撓的韻味。

    更妙的是，那頰邊竟然生了一對梨渦，慶城公主一抿嘴笑，可愛醉人的梨渦便若隱若現。

    隻是美不足的是，這慶城公主果然身子極弱，嬌小的身子裹在一襲寬大的家常道袍，這道袍過於寬大，衣袂飄飄的樣子，卻並不顯得慶城公主仙氣縹緲，反而讓人有一種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尷尬感。

    慶城公主笑顏盈盈，扯了自己身這身衣服在幾個人麵前轉了一轉：好看麽我自己親手做得的，別看是粗布，這粗布也是我親手織的。這天下能夠穿得慶城公主親自織的布做的衣裳的人，可隻有本宮一個。

    小嘴一嘟，十分驕傲得意的樣子，又很是惹人憐愛。

    她衝著蓮房姑姑嘟起了小嘴巴：姑姑倒是說說，我這衣裳怎麽見不得人了

    看得出來，蓮房姑姑對慶城公主很是寵愛，甚至都到了溺愛的地步了：見得見得。我們殿下的手藝沒得說，再過幾年，連最好的繡娘也要不過殿下了。隻是殿下歇晌剛起，穿這身衣裳會著涼。又一疊聲高喊，清明，還不快給殿下拿件厚實的衣裳來。

    你是我的嫂嫂慶城公主毫不客氣，已經爬了美人榻，擠進了歐陽鐸和連玥的間，一雙並沒有穿羅襪的蓮花足趿拉著大紅色繡萱草的繡鞋，鞋跟沒有完全提，露出蓮花瓣般粉嫩的足跟，伸出美人榻外蕩啊蕩，蕩得鞋尖鑲嵌的珍珠顫巍巍的。

    一張鵝蛋臉擱在小榻幾，大大的杏仁眼眨巴眨巴地看著連玥，一雙小梨渦若隱若現，像是小貓咪一般俏皮可愛。

    連玥下意識地伸出手捏了捏慶城公主還有些嬰兒肥的粉腮，笑道：還不快聽姑姑的話，多穿件衣裳。話說出口，連玥自己都嚇了一跳，剛見麵，她卻好像對這慶城公主有一種莫名的親切熟悉感。

    慶城公主歪了歪腦袋，嘟著嘴，有些埋怨連玥：新嫂嫂好壞，把人家好不容易梳起來的頭發都給打亂了。

    連玥盯著慶城公主亂糟糟的發髻，噗嗤一笑，幹脆將慶城公主的發髻徹底打亂了：坐過來，我給你重新梳頭發。

    歐陽鐸對這樣和諧的姑嫂畫麵十分滿意，蓮房姑姑更是高興壞了，都不用吩咐，自己去偏殿拿了梳妝匣子，站在一邊給連玥打下手。

    連玥是不會梳那些複雜的古代發髻的，想了想，幹脆學了迪斯尼動畫魔發緣裏頭的女主角，給慶城公主這頭瀑布一般的長發編了個魚骨辮，間穿插著各色珠花，把個小公主打扮得越發俏皮可愛起來。

    外間的立春白露和範非，聽說裏頭太子妃正在給慶城公主梳頭發，都丟了手的活兒來圍著看。

    連玥利落地編完辮子，小丫頭們都看直了眼，連蓮房姑姑也嘖嘖稱：太子妃真是長了一雙巧手，這樣好看的發式，想來必是太子妃自己琢磨出來的。

    連玥臉有些發紅，笑道：不過是家常發式，想著簡單，偶爾偷個懶是了。

    慶城公主對著小巧的菱花鏡左右看了看，忽地笑道：回頭嫂嫂把這法子交給我，省得每天早要被姑姑梳發髻，頭發都要揪疼了。渾身都是小女兒家的俏皮，一點都不像傳言的那般固執。

    連玥是越看越喜歡，真像一個好看的洋娃娃呀。

    索性拉了慶城公主起來：梳了這樣好看的發辮，再配這身家常道袍不好看了，走，我們去裏頭看看你有什麽好看的衣裳。

    慶城公主歡呼雀躍，拉著太子妃跑，把個歐陽鐸完全丟在了腦後。

    蓮房姑姑怕歐陽鐸惱了慶城公主，留在後頭解釋：殿下在大洪寺也沒有個能夠說得話的人。丫頭們都是年間才來的，和公主殿下也沒有什麽話說，奴婢老了，範非更是隻懂得哄著殿下玩鬧。自從太子爺成了親，殿下沒有一刻不是在念叨著太子妃。要不是因為想要早點見到太子妃，瞧瞧太子妃是不是真的對太子爺好，公主殿下也不會從大洪寺回來。

    說著話，蓮房姑姑的眼圈兒都紅了：當初要不是為了太子爺太子爺，真是沒想到，殿下竟然和太子妃這麽投緣。

    這也是她們姑嫂的緣分。歐陽鐸看了看仍在晃動的珠簾，想到俏皮靈動的蘭章和靈慧機敏的連玥在裏麵頭對頭說著悄悄話，心底一片溫暖。

    姑姑，本宮想要蘭章出宮。他的病情已有所好轉，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九歲的幼妹為他犧牲自己的懦弱太子了，他不能看著這樣可愛的蘭章繼續生活在這看不到敵人的黑暗，他不敢想象，十年前蘭章流落街頭的慘相會重演。

    蓮房姑姑遲疑道：出宮建府太子爺，這會引來禦史們

    本宮知道。歐陽鐸神情淡淡的，眼底卻有著和慶城公主一樣的執著堅定，蘭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是我天啟的公主，本該隨心所欲地活著。本宮也知道，那些禦史台的臣們整天都盯著皇宮內院，一有什麽動靜個個摩拳擦掌，好像不做一個撞柱而亡的禦史，無法留名青史。好，本宮今日給他們一個機會。既然不能讓蘭章現在開府，讓她住到太子府總可以了吧本宮是蘭章的兄長，兄長和嫂嫂留自家妹子小住，誰敢說閑話

    蓮房姑姑囁嚅著幹澀的雙唇，半晌，才輕歎道：不妥，禦史們會把矛頭轉向太子爺的。太子爺，您如今瞧著剛剛有起色，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可不能被這個拖累了。算您不怕，可公主殿下何其聰敏，怎麽可能會讓太子爺冒這樣大的風險

    姑姑無需為此擔心。歐陽鐸起身踱步到門前，看向庭一株芙蓉樹，神情鬱鬱，不過是權宜之計，頭三個月，誰也不敢說閑話。等三個月過去，誰又知道事情會發生什麽樣的轉機本宮既然已經決定要奪回本該屬於本宮的一切，不能夠再讓蘭章以身涉險。這件事情本宮已經決定了，即便是蘭章，也無法改變

    蓮房姑姑盯著歐陽鐸的背影，眼神閃了閃，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果真是母子倆，一樣地倔強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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