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 各睡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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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謝廣不在,令史的女兒和她娘,兩人坐在院子裏說體已話,這是陳小旺在牆後麵偷聽到的:

    女子說,謝老爺是西州大都督的舅子,連西州長史都敢不尿。招待好、拉住了謝老爺,就是她們一家人的倚靠。

    但她娘說,隻是這位謝大老爺手摳得很!每次隻拿些牛蹄、馬扇子骨,我好酒、好菜、好女兒地供奉著,他也不肯吐些錢給我們花。

    她女兒道,“娘你真見識短,我爹在世時,家中可有此時硬氣?你再看看陳興旺和坊正對我家卑卑下下的樣子,豈是幾個大錢能換回來的?”

    她娘說,隻是我們一時再沒大錢了。

    最老的婆子就把碎金拿出來說,“以前我們總不敢拿出去換錢,萬一有人問了不大好說清。但這回也沒什麽好怕了,隻說是謝大老爺給的便是。”

    蘇殷吃驚地問道,“雖說她家曾是兵曹的令史,花出金子來也不正常。”

    高峻說,“我找人驗過了金子的成色,斷定是沙丫城金礦上流出來的。”

    赤河黃金,就像和田美玉,因其品質純粹而出名。沙丫城金礦自從歸入西州之後,所淘之金都要鑄錠、全數上繳西州府的。這樣的未鑄散金,市麵上本不該有。

    金礦上也有嚴密的戒備和章程,赤河北岸二十五裏的淘金場外邊打了密實而堅固的木柵,外圍還有彼此遙遙可見的戍點,每點六人日夜輪換值守。

    再外圍還有阿史那社爾的守捉。

    陳國軍是金礦的管事,品階才是個從九品下階,而整座金礦,就布置了三十人規模的下戍九個,每戍有正九品戍主一人。可見西州對金礦的防範有多重視。

    金礦內有建於高處的一座熔金爐,用於將淘出來的散金鑄成錠子,出礦便是成品,各個環節都有人監督、每天散金、金錠出入庫都要過稱、有清楚的帳目可查。

    高峻說,所有的礦工收工出礦時,都要脫衣、赤身接受檢查、邁高板凳,一絲不敢馬虎。

    蘇殷有些外行地問,怎麽還要邁高板凳呢?

    隻聽高峻說了一句是防止夾帶,她便一陣大窘。問道,“那麽,金子怎麽到了令史家了?哦,我明白了,那是蘇伐用於賞賜奸細令史的……可蘇伐怎麽得到的!”她叫起來,翻著眼睛想也想不出。

    如果這些金子是西州占據沙丫城之前蘇伐拿出來的,倒還勉強可以理解,但高峻就怕不是這樣子。

    一個龜茲王,總不會小氣到拿些剛淘出來的散金賞賜給人。

    高峻說,“當時我心一軟,就把陳國軍升到金礦去。現在看越發不穩當了,我懷疑這事有個三、五成與陳國軍有關!”

    西州出錢雇人地淘金、鑄金,然後龜茲城再分去一些!再被蘇伐拿來賞賜奸細,這種事想想都窩囊,跟瞪著眼睛讓蚊子吸血,而不知狠拍它一下有什麽區別?

    “和郭大人提過嗎?”蘇殷問。

    “已稟報了郭叔叔,他也隻是秘密派人盯住金礦的外圍,也沒有確切的消息傳過來。此事有些難,因為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查。腳步稍微重上一點兒,草叢中的蛐蛐連叫都不叫一聲了。”

    高峻對她說,“你有時間別總想織綾場的圖樣子,一位西州司馬,總該替我想想金礦上的法子。”

    蘇殷嗯了一聲,兩人之間好像就沒有什麽適合談論的話題了。

    高峻在燈下看她,此人此衣,仿佛就是一本用白綢麵兒精細裝幀的書,考究的讓人不由猜想裏麵的內容,想翻一翻。

    他肆無忌憚地打量她,蘇殷赧然垂目,嬌羞地問道,“說,在黔州的那天夜裏跑進去的黑衣人是不是你?”

    高峻道,“當然是我,又何必瞞你。”

    “但是,那夜你對我施了什麽手法,竟然一動也不能動?”她一邊說,一邊發現高峻眼睛直著,從桌子上伸過兩隻手來,要握她的手。

    蘇殷慌忙把手縮回來道,“你別,萬一再對我施過什麽手法,我對柳妹妹就分辯不清了……”

    高峻泄氣道,“你堂堂一個西州司馬,怎麽還這麽怕她?!那就什麽也不說了,我們睡覺。”

    蘇殷回道,“那也是各睡各的,你不怕她?急了眼你一個大都督都下跪,何況我呢。”

    高峻道,是誰這麽詆毀我,我在她麵前下跪,好像你沒碰到過吧?

    蘇殷起身道,“樊鶯,我說出她來你敢怎麽樣她?我知道,你也有幾分怕她的,就告訴你你也不敢如何。”

    一邊說一邊起身往她臥室裏走去,高峻起身跟著,兩人一個門裏、一個門外,蘇殷深情地看了看他,柔聲道,“因為你們,你、玉如、樊鶯,我才從絕望透頂的惡夢中醒過來,在黔州最無助的日子,我以為自己是個天底下最不祥的女子,故太子那麽深厚的根基都倒了!”

    “柳妹妹就比我強,因而你才比李承乾強,直到現在我也沒聽說你敗給誰過,而李承乾一敗塗地。”

    高峻好奇地聽她娓娓道來,奇怪的道理從她口中吐出來,卻是鄭重而不容懷疑的樣子。

    “柳妹妹人最漂亮,聰慧,但心思也最純粹,她一定也看出了我身上的不祥。我在接近你時,每次都看到了她眼睛裏的擔心。我知道這不是妒忌,她不會妒忌我。心思純粹的人在認真看一個問題的時候看得才最準。”

    “她是怕我給你帶來黴運,一個真正的女人是懂得依靠的。而我當初就不大懂,認為故太子的任性是他自己的事。經曆了磨難之後我懂了,懂我今後要依靠的也是你,因而更加信賴她。”

    “不過,我看到柳妹妹正慢慢地接納我,那是不是說,我身上的不祥之氣正一點點消失呢?”

    高峻說,“哪有!我看你身上一點點不祥之氣都沒有了!有香氣!雖然你這是一派胡言,但我也相信了。知道這次去台州時,我嶽父嶽母大人怎麽說你嗎?”

    這回輪到蘇殷好奇了,“怎麽說我?”

    “他們說,你在未出閣時,任性而且倔強,動不動就給他們吃閉門羹。可如今再看,本都督府上這些人裏,最通情理的人非你莫屬,在這方麵你比柳玉如都強上了兩分。”

    蘇殷聽了,看樣子對自己到西州以後的表現也有些滿意。但一轉眼,便揚手將一件什麽東西朝高峻擲過來,“要你恭維我。”

    高峻隻覺的真有一縷香氣撲麵飛來,伸手一接,卻是她拂馬鞍子用的那條手帕。再抬頭時,她已經把臥室的門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