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廣運潭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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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管家,怎麽派頭就像位郡王!”後來的那人年紀不大,撇撇嘴不屑地說道,“如此說,隻要你們識相些、速速讓了地方,我們便不為難你們了,不然就顯得我們玉紅箋欺負下人了。”

    先來的那人接話道,“玉紅箋,你們在長安不會不知道吧?實話告訴你們,此刻坐在看台上喝茶的,便是我們玉紅箋的王蘇蘇小姐。”

    另一人道,“王小姐立意要參加八月的馬事大賽,耽誤了她練馬,不但萬年縣不會讓你們好過,她若是在長孫大人跟前說句不滿的話,恐怕你們回了家都不得安生!”

    李婉清帶來的家丁中有一人還要說話,卻發現六夫人婉清匆匆起身說道,“啊,原來是玉紅箋的王小姐到了,我們快些走!”

    上一次崔嫣和高堯騎馬時誤入玉紅箋,曾經鬧出了不快,想不到這一次又是玉紅箋。

    李婉清隻想快走、離開是非之地,她不想因為自己、而令高府與玉紅箋再有什麽糾葛。

    正說著,王蘇蘇已在眾人的簇擁下沿著石階走下來,到了樹下,綠蔭如蓋。她仰起臉來,看著頭頂的大樹,心花怒放地對手下道,“這裏倒比看台上更好些,但我不喜歡無關的人夾雜在這裏。”

    她的隨從馬上道,“是是是,小的方才已勒令他們快些離去,這是正要走呢!”

    說著再扭臉,有些不耐煩地對李婉清和雪蓮這些人道,“說了要走,怎麽還不起身?難道你們的管家大人沒有教你們做事要麻利些?”

    高府的家丁個個鐵青著臉,叉腰站在那裏不動,他們都知道兵部尚書府是不必懼怕什麽玉紅箋的,不知道六夫人因何如此忍讓。

    但李婉清已對雪蓮道,“我們快些給王小姐讓地方吧,我們也爭不到什麽名次,隻為湊個個熱鬧,在哪裏還練不得馬呢!”

    說著已上了馬,再衝著王蘇蘇嫣然一笑,說道,“王小姐,不好意思,我們不知你會來,多有打擾。”

    王蘇蘇見對方這位女子麵目清秀,但從著裝與隨從上一點看不出有什麽身份,因而相信了手下人說的,認定她們也就是長安城中某戶殷實人家的女子。

    恐怕她們所說的什麽“管家”,也是特別抬出來嚇人的。

    她笑了笑,對婉清回禮,“這位姐姐,其實我倒不大介意什麽,隻是……怕手底下的人在長孫大人的麵前多嘴……說我與身份不明的人在一起。”

    婉清笑著說,“王小姐不必為難,本來我們也要回城的,再說,我還怕萬一此事讓柳姐姐知道了,會責備我們。”

    說罷,招呼雪蓮及家丁,匆匆起身往望春宮方向而去。

    她們走遠後,最先跑下來的兩名隨從對王蘇蘇道,“王小姐,為什麽他們一見你便主動走了?而方才,小的都想去請差官下來趕走他們。”

    此時,看台上唯一一名萬年縣留守的矮個子衙役,親自帶著幾名民役,抬了茶幾、托著茶盤、水壺和幾隻矮凳子下來,在樹蔭之下擺好,並對王蘇蘇謙恭地說道,“王小姐,這裏有什麽麻煩麽?怎麽不讓人去叫我下來?”

    王蘇蘇的手下替她回道,“這樣芝麻大的小事,何勞差哥大駕,我們王小姐隻是報了報名字,便已將他們嚇跑了。”

    差官親自將茶倒了,躬身再對王蘇蘇道,“豈有此理!若他們敢怠慢了王小姐,王某可是斷斷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這便追上去問個究竟。”

    王蘇蘇在樹下坐了,說,“王大哥,算了,人都走了,何苦多事。今天天氣這樣好,而我卻是央求過長孫大人點頭,鄭嬤嬤才讓我們出來,不可因些小事誤了我練馬。”

    王姓衙役連連稱是,再揮退了民役,恭敬地對王蘇蘇道,“王小姐,小的方才所說之事,還須你在長孫大人麵前多多美言。”

    王蘇蘇道,“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你放心就是,你堂兄本就是在洛陽含嘉倉做事,隻不過是由掌鑰升個倉丞,我想長孫大人也就是點個頭的事情。”

    衙役滿心歡喜,再低聲道,“那就太感謝王小姐了!小的堂兄是個有能水的,也懂得知恩圖報,隻是苦於無人提攜,有王小姐看顧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蘇蘇笑道,“若說到感謝,我們還要感謝王大哥奉茶之意呢!”

    她手下跟聲道,“就是,方才離開的那些人,居然也想到看台上去喝茶,王差哥,你說可笑不可笑!”

    衙役正色道,“笑話!別說是眼下,就算是正式開賽,那些人也不會有資格到看台上去的,更不消說什麽喝茶了!以為這是在她家裏?!”

    又有些謅媚地對王蘇蘇道,“王小姐,有長孫大人的威嚴在,恐怕賽馬時你肯定要占到個先發的位置呢,到時小的一定在上邊為王小姐喝好!”

    一個隨從附和說,“那是,試問在第四組,還有誰能排到我們王小姐的前頭呢?”又問,“咦?不知剛走的那位女子在第幾組中。”

    另一位隨從說,“這還用猜?隻是一個什麽管家家眷罷了,難道還能排到第三組去?!”

    王蘇蘇起身道,“還是抓緊練一練吧,不然一天光景又快浪費掉了。”

    衙役慌忙道,“王小姐且慢,小的看這廣運潭邊濕滑得很,又高低不平,萬一王小姐有什麽閃失,便是我的過錯了。反正時候尚早,你且再歇一歇,小的去拉些民役來,把這裏墊一墊、平一平,很快便好。”

    說罷,不等王蘇蘇答言,王衙役便匆匆跑回去,不一會兒,拉了十幾名民役來,推車、拿鏟地開幹。其實也無須多大的工程,隻是個講究,因而很快就好了。

    王蘇蘇十分滿意,騎馬去了潭邊,而王衙役則畢恭畢敬在樹下候著,派人再回茶坊去提來熱水,自己站在樹下為王小姐喝好。

    他全神貫注,連身後萬年縣姚縣令,帶著他的捕頭兄弟趕來視察工程,王衙役也沒有絲毫察覺。

    捕頭姚從名在馬上喊了幾聲,“王七!王七!我哥哥到了,你在幹什麽?”王衙役渾然不知。

    姚捕頭跳下馬跑過來,在這名衙役的屁股上狠踢一腳,罵道,“你耳朵聾了是怎地?不去抓緊修繕看台,卻跑到這裏來,誤了太子爺的賽事,我把你一腳踢回家去!”

    王七知道姚氏兄弟與玉紅箋的關係,本來堂兄謀取含嘉倉倉丞一事,王七打算求姚捕頭到玉紅箋過話,但偶遇了王蘇蘇,這一環節就可免了。

    隻是環城的賽道上處處須人來盯,用人很多,每一處的看台及其設施隻能分派一名衙役負責。麵對姚捕頭的指責,王七隻好道,“捕頭你有所不知,方才玉紅箋的王蘇蘇小姐練習騎馬,遭到不明身份的什麽管家家眷在這裏欺地方,已被小的趕走了,不然小的豈會在這裏!”

    他指指廣運潭邊騎馬的王蘇蘇那些人,對捕頭說道,“不信,捕頭自去問,看小的說沒說謊!”

    姚縣令道,“原來是王小姐在這裏,隻是有什麽人敢這樣大膽,你可細問過麽?”

    王七回道,“小的未細問,隻聽說她們是什麽坊的……什麽姓高的管家家裏人……”

    “你說什麽坊區?”姚捕頭狐疑地問道,“姓高的管家?”

    王蘇蘇的一位隨從正好在樹下,恰是最先跑下來的那個年輕人,聽捕頭動問,他馬上回道,“姚捕頭,小的聽得很清楚,他們說那位管家姓高,永寧坊的……”

    姚捕頭一聽身子在馬上晃動,連忙用手扶牢了馬鞍子,變了臉色對他哥哥姚縣令道,“哥!永寧坊!高管家!!”

    縣令姚從利起初沒有回過神來,但從兄弟的變顏變色上,立刻回想到上次的事情。永寧坊姓高的管家,除了兵部尚書府的管家高白,還能有誰?!

    但姚縣令絕不會像他兄弟那般穩不住窩子,和顏悅色地再問王七,“嗯,不錯,不知你是如何趕她們走的?”

    王七有些得意,以為自己對此事的處置得到了縣令大人的讚賞。

    他回道,“開始小的在看台上、並沒有下來,看到王小姐同那些人分辨了半晌,這才趕過來對那些人嚴加申斥,將她們趕走了。”

    年輕的隨從又插話說,“她們竟然還想到看台的茶坊裏去喝茶,又占在此處樹下,妨礙王蘇蘇小姐。”

    姚縣令問,“你把她們趕去了哪裏?”

    “回大人,她們大概是去了……望春宮。”

    姚縣令不再理會王七,而是吩咐他兄弟道,“我說在出城的路上未曾遇到她們,怎麽辦?望春宮本官又不便去,不將今天的事理清楚,恐怕你我兄弟還會有大麻煩!”

    他兄弟出主意,“哥哥,難道他們真去了望春宮?我們隻好在望春宮的宮門外候著,等她們出來,再好好做個分斷、將此事解釋清楚。”

    衙役王七道,“何勞縣令大人和捕頭大駕,小的這就帶人去蹲守,一但這些人出來,小的立刻將他們鎖來見縣令大人!”

    捕頭張嘴欲罵王七,但被他兄長製止,縣令搓著手說,“這事有些難辦,怎麽總讓本官趕上這樣的棘手之事!”

    姚縣令倒不怕什麽王蘇蘇,怕的是王蘇蘇身後的長孫衝。兵部尚書府的高管家也是不惹為妙。而且他應該走得越快越好,隻當不知有這件事情。

    姚縣令說走就走,一刻不停,對他兄弟道,“本官要再往後麵視察一番,你就留在這裏,一定抓機會大事化小、處置妥當,不然你就別給本官回衙!”

    說著匆匆帶人往前馳去,一拐彎子看不見了。

    姚捕頭無可奈何地看著王七,恨不得一口吃掉這小子,“你做的好事!害我在這裏頂缸!今天無事則罷,有一點事我便不會輕饒你!!”

    王七不解地問,“捕頭,捉幾個人罷了,還能有多難?你隻須發個話,小的立刻就去把她們捉到你麵前!”

    捕頭道,“看把你能的!你倒給我去捉個試試?望春宮連縣令大人都不敢進去,你倒要闖進去捉人!”

    王七回過神來,結巴著說道,“對、對呀,那可是皇家的行宮,他們不要命了!”

    “你他娘才不要命了,如果他們真在望春宮裏,我斷定來的絕不僅僅是高管家的夫人!極有可能是兵部高大人的八夫人、外宮苑總監蘇大人!”

    “啊?!”王七呆在當地,他終於想起來,姚捕頭前些日子負病在家,腰疼了半個來月的事情。

    他結結巴巴地回憶道,“小的、小的好像聽他們稱呼什麽‘六夫人’,並不是什麽‘八夫人’,而且那位六夫人還提到什麽‘柳、柳姐姐’。”

    姚捕頭聞聽,猛地一拍大腿道,“唉——!錯了管換!六夫人還排到八夫人前麵!上次惹到了高府五夫人,老子好懸沒讓人捶死,我哥連句硬話都沒有!玉紅箋也砸了個稀爛,你可害死老子了!”

    “可,可是這位六夫人並未表示不滿,也極好說話,小的一到樹底下她便說著要走,而且衣著和隨從極是普通,對王蘇蘇小姐也極是恭敬……會不會捕頭你認錯了?”

    捕頭聲嘶力竭地喝道,“永寧坊,高管家、六夫人、還有她提到的‘柳姐姐’……難道還能錯到哪裏去?!人家這樣恭敬,是不願與你們一般見識,可你……卻對她們擺什麽申斥!你可知這位六夫人是哪個?是兵部尚書高大人的六夫人!涼州刺史李大人府上唯一的千金!!!”

    李婉清、菊兒、雪蓮,都曾經隨著蘇殷到過望春宮,望春宮宮監楊大人此刻正陪著她們、在宮牆西北角的鍾樓下喝茶。

    從這裏居高臨下,可以遠遠的看到廣運潭邊的那棵大樹、樹底下的人,以及紅柱飛簷的醒目茶亭、看台,楊宮監拱手對李婉清道,“如此好天,六夫人因何這麽早便要回府呢?”

    李婉清道,“楊大人,那裏是玉紅箋的王小姐在練馬,我們怕擾了人家,因而到這裏替蘇姐姐看看,便要回府去了。”

    楊大人問道,“玉紅箋……可是那位王蘇蘇?六夫人如此說,下官也就明白了!不過,若是六夫人意猶未盡,下官這便叫人下去,通知玉紅箋的人讓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