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天亮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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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頁上仍然沒有武媚娘的名字,但麗容已經有了個辦法,而且事後一身輕鬆,絕不會惹事上身、幾乎跟峻也沒有關係。

    高峻已讓麗藍引到臥房裏去,今晚不會再到書房裏來。

    麗容隻須等思晴離開便可行事了。

    兩人又看了一頁,她發現思晴最在意那些宮人的年紀。這些人最小的二十歲,最大不過二十五歲,說實話再不放出宮,就真的要被耽誤了。

    但在宮外,這些麵容嬌好且受過訓練的宮人,一定會有個好的歸宿。

    思晴完全因為此事跟頡利部有關、才說來看一看,但三千人,名冊足有三十幾頁。

    這些天她因悲傷、生氣,休息不好,此時已經很困頓了,看看年紀沒什麽出格的,便將名冊放下。

    麗容道,“思晴姐你去睡,我替你看看就成了。”

    思晴走後,麗容一目十行地翻過去,在第十幾頁上看到了武媚娘的名字。

    書案上擺著研好的墨,麗容知道她也不能在書房停得過久,於是拿起筆來,醮了墨,就按著事先想好的法子,在“媚”字上改了兩筆。

    這樣武媚娘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至於後邊的“才人”兩字,她也有辦法改的,比如可以改作“采女”,但有些難度她不打算改了,就這樣真真假假才好。

    麗容等墨幹了,再往後邊看了看,其實底款上早就有掖庭令、內侍省主官盧崇道的簽署,而且高峻已經在最後寫下了大而鬆垮的名字。

    這樣的批示之後,原件要存入史館,真正要讓執行人拿去照本宣科的,須有人重新謄寫一份。

    天亮後,麗容便約著麗藍,兩人再到翠微宮西邊來。這次,武媚娘是由楊立貞陪著匆匆出來的,麗容對她道,

    “我昨晚倒是看到了名冊,武姐姐你知道,若非思晴要看,我也看不到名冊。但我沒發現你的名字,裏麵隻有個‘武婿娘’,難道是姐姐你聽錯了?”

    “是寫錯了?”楊立貞問。

    麗容淡淡地說,“這個我就不知了,但人名後邊卻寫的是才人。”

    武媚娘急得對楊立貞道,“你先住嘴!”然後虔誠地問道,“七夫人,求你教我個法子!”

    麗藍不知道妹妹有什麽好法子,反正她自己是不知道,再聽麗容道,“姐姐何不求太子殿下過問此事,然後殿下找兩個人即可。”

    武媚娘問,“找兩個什麽人呢?”

    “一個願意出宮的宮人,但須叫作‘武婿娘’,一個是對宮人規製不大熟知的謄抄小吏。所有人在宮中的身份均不必填了,隻填名字和年紀。”

    看著武媚娘和楊立貞匆匆回安喜殿,麗藍對妹妹道,“虧你想得出來這樣改,以前聽說一字千金我還不信,這回我便真信了。”

    麗容哼道,“姐姐你的腦筋該換了,東市賣菜的小販,一天記一大本帳,也就值十幾個大錢,而我……寫了有一個字?!”

    兩人從安喜殿外離開,再去了子午穀行苑的山南。

    半路上,麗容對姐姐道,“此事神不知鬼不覺,成與不成的,其實全在太子身上,與我們無關。”

    麗藍感覺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根本跟不上麗容的思路,說,“不明白。

    “總之,太子殿下願意留下武媚娘,便可照我的主意去做。太子不願意留下她,或者她與楊立貞根本就是打著太子殿下的名義、來借助尚書令的力量,那麽也與我無關,大不了隻是造冊的人疏忽了。”

    她一邊走一邊說,“與峻也無關,頂多是沒在三千人中看出這個紕漏罷了……因而後麵的‘才人’兩字就不改,因為連謄抄的文吏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麗容道,“太子權力是不小,但他也有不能開口的事情,”麗藍似有所悟,對妹妹此時是由衷的欽佩。

    以前在交河縣的溫湯旅舍,妹妹麗容起初由田地城趕去給自己幫忙時,自己還總是嫌她笨手笨腳。

    但那時自己每次說她,她都頂撞。看來不是麗容笨,而是自己笨啊。但她的心中總有些忐忑,是不是麗容做得有些大了。

    中書舍人王前明的管家已經到了,見到尚書令的七夫人和九夫人後,王大人的管家對她們說道:

    “這些地也沒多少錢,我們王大人說就不必要了,小人來隻是奉命將地契交予兩位夫人。”

    麗容知道,王前明做出這樣改變的原因也有兩個,一個是高峻升任了尚書令,另一個是褚遂良出任了中書令。

    八十五緡大錢,算什麽!

    她笑著對管家道,“這怎麽可以呢,王大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們回府後拿不回收據,謝金蓮都不會同意的。”

    管家道,“這好辦呀,我寫個收據就是了。但王大人說,錢不多,就算給九夫人買茶罷。”

    說著,就將事先寫好的收據拿出來,錢卻說什麽也不肯收。

    兩人回府後,麗藍不知這些沒花的錢要怎麽處置,麗容說,“去交回給謝姐姐,也不必與柳姐姐講。”

    與此同時,太子李治正與剛剛奉命到來的、一位奚官局流外四等的小小書吏吩咐任務,他要這名涉世未深的小書吏,在兩日內完成放出宮人名冊的謄抄工作。

    太子對他道,“呃——這樣吧,三千人也不是個小數目,你隻須將這些宮人的姓名、年齡、及來自於哪裏寫上也就是了,比如——”

    他說著,翻開了其中一頁,隨手指著一個名字,對書吏道,“比如這個,你隻須寫‘武婿娘,二十五歲,翠微宮宮人’也就可以了。”

    小書吏隻有十六歲,真的涉世未深,太子殿下點名讓他來做這件事已經令他興奮不已。

    他問道,“殿下,為什麽不將她的身份,也就是才人也寫上呢?這樣更詳盡,而我一樣能夠按時完成!”

    李治想了想,和藹地對他道,“你不懂!有些事情不是寫的越詳細越好,比如這個是‘侍浴’,而這個是‘織工’,若是將這個也寫上的話,你會挑選哪個呢?”

    小書吏答道,“殿下,我當然選織工!”

    “如此這些宮人一旦到了、到了夏州,會令人產生長安對他們厚此薄彼的看法。因而不如同樣都寫‘宮人’合適!切記!”

    書吏似乎明白了,而太子不讓他回奚官局去做這件事,而是專門給他找了一間僻靜的屋子,還擺上點心茶水。

    小書吏日以繼夜,總算按期完成了。

    他將兩日來的成果呈給李治看,李治上下翻了兩遍,十分滿意,“你很會做事,掖庭丞有個空缺,我讓你去補實,如何?”

    小書吏隻是個流外四等,而掖庭丞卻是個從八品下的職位,他激動得都不知說什麽好了!

    太子對他說,“嘴巴要嚴,因為你隻是個掌管宮人薄冊的官員,不須要時時開口的!”

    隨後,新任的十六歲的掖庭丞走馬上任了。

    而太子似乎在有意提拔他,讓他全權主持對三千出放宮人按冊核對,並代表內侍省、單獨找每一位將要放出的宮人談話,對她們進行誡勉。

    在核對翠微宮宮人的時候,掖庭丞手裏拿著他自己抄寫的其中一份名冊,對手下道,“下一個……宮人武婿娘,去叫。”

    一會兒,一名粗手大腳的二十五歲女子進來,她是安喜殿內負責劈柴的。

    當太子親自找到她、對她說,隻要改個姓名,便可以嫁給夏州一位朝廷要著意培養的軍校時,她想都沒想便一口答應了。

    埋沒一個本來的卑賤之名,獲得一個溫暖之家,何樂而不為?或許將來她也是一位將軍之妻。

    十六歲的掖庭丞嚴肅地問她,“你就是武婿娘嗎?”

    她連連點頭,粗聲粗氣地應道,“回大人,我是,是我,錯了不管換!”

    掖庭丞這次帶來的一位跟班附在主官的耳邊,低聲懷疑道,“大人,怎麽小人看她這樣的粗鄙,別弄差了!”

    但掖庭丞隻是看了看他,不說話,用手指指案子上的薄冊,再指指自己的嘴巴,跟班不說話了。

    每一名出放宮人,都被允許帶走她們在宮中配發的全部四季衣服,積攢的全部例錢和首飾。

    而且每人還有內侍省八緡大錢的隨送,這些都算是她們抵達夏州後的陪嫁。

    而婆家不必她們操心,那是夏州長史突利、副刺史崔元禮、女刺史思晴、尚書令高大人,以及太子殿下、皇帝陛下早就給她們安排好的。

    每個女子都心有向往。

    她們被集中安排在芒林門內的修德坊。坊外一條大街極是僻靜,因為對麵就是太倉,倉門處每隔兩個時辰會換一班看守的軍士,一般人都不會到這裏來的。

    幾天之後,三千人匯齊,又是這位十六歲的掖庭丞擔任護送使,帶著一隊軍士、七百輛車,浩浩蕩蕩地往夏州進發。

    其中六百五十輛車拉那些女子,五十輛車子拉著她們的包裹和路上的吃食,長安至夏州,九百多裏,他們要走八到九天。

    出發前,夏州刺史思晴親自到芳林門外相送,陪同她的是尚書令高峻。

    車中的女子們竊竊私語,驚訝於刺史大人的美貌,感覺這將預示著她們抵達目的地之後的美好生活。

    而此時,在安喜殿裏,有一位二十五歲的女子,單獨對著她的太子殿下喜極而泣,她改換了發式、裝束,也沒有人敢大聲地稱呼她的名字。

    雖然她久已不去翠微宮中、那間屬於她的無人問津的冰冷臥室,但自今日起,她一次也不必到翠微宮中去了。

    很快,她便與已然有孕的宮人楊立貞,被同一架遮閉嚴謹的車子送入了長安的太子東宮,身份是太子殿下夜讀的侍奉。

    ……

    大唐最東部的牧場——龍興牧場。

    牧監魯小餘在下第一場大雪前,已經操持著完成了對牧場內所有廄房的保暖事項。

    他們在廄房近處壘上幾座大炭灶,給手下的牧子們燒開水、做飯,在一拉溜廄房的背牆上砌了夾層、開通煙道與大灶相通,這樣人、畜都借暖了。

    他們還利用從民間低價收購來的草簾子,早晚及入夜時,將各間廄房的門窗遮擋嚴實,隻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卷起來通風,把馬們放出來遛,用地薯粉、粟麥給牲口們加料。

    而高成相則帶著他手下的護牧隊員日夜在野外裏操練。

    這裏是大唐對高麗布置的防線最前沿,全部的力量如下:西邊是鳳頭城的兩千守軍,而東麵則是龍興牧場。

    在龍興牧場的南邊,是漢桂婁部占據的蘇南、木底兩城。

    高君球隻在麵對著鐵甕城的方向安排了警戒,而對大唐的牧場方向不設防。偶爾還帶著兩城城民、跨河到牧場來,給魯小餘送衣、送糧。

    牧監魯小餘的日子清苦但很充實,這天,他正與高成相研究護牧隊的戰法,有負責了望的牧子飛快跑來稟報,“魯大人,總牧監有飛鴿信到!”

    魯小餘興奮得手都有點抖,這是自他到龍興牧場之後,不,是自他與高大人在西州柳中牧場一別之後收到的第一份命令。

    捆綁於飛鴿腳上的信很短,但魯牧監足足看了一刻光景,才大聲吩咐道,“快!快讓高君球跑著過來,總牧監有令到了!”

    信是十月二十四日由長安發出的,在不大的地方上密密麻麻地寫了蠅頭大的小字。

    魯小餘知道,這一定又是出自高大人的哪位夫人之手,若是高總牧監寫的話,兩個字得摞起半邊兒來才裝得下。

    十一月二十三日之前,龍興牧場要將高麗鐵甕城守將的腦袋送到長安!

    “本監記得,這個鐵甕城的守將叫金什麽來著?”魯小餘問。

    高君球道,“叫金煥銘,三十七八歲,箭射得是不錯的,鐵甕城的守衛比蘇南、木底兩城都要森嚴,兵力也多過了我們,要捉金煥銘不大好辦!”

    有一位錄事道,“眼下天氣冷下來了,料想金煥銘也不會出城,我們也進不去,如之奈何?”

    得知具體的任務後,高成相焦急地說,“今天已經是十月二十八了,即便我們現在就提著金煥銘、上馬往長安跑,也得八天!魯大人你想,連鴿子都飛了四天多,而我們是在地上跑,要是半路上也下了雪,八天都未見能到。”

    又有一人尋思道,“也就是說……我們至少要從下月的二十三日,回數出去十天路程——十一月十四日便要從這裏出發,不然便不能按總牧監劃定的日子趕到長安去!”

    “這個月隻剩下了兩天,我們要捉金煥銘,隻有半個月的功夫。”

    魯小餘道,“鴿子能跟人比嗎?它飛三千多裏,夜裏要自己在野外覓食,睡覺時要瞪著一隻眼睛。”

    他說,“都別發愁了,聽我的!我要的可不是下月二十三日半夜到長安,而是天一亮就到!”1.